天气渐渐入秋,太医院十月份就要跟皇上禀告今年的情况,各类详细的数据都要进行一个统计,整理出一份详尽的医理报告呈上去,因此院内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除了李苑。
“雪娴,你今天见着李苑了吗?”绍欢抱着一大摞的医册,跑过来找李苑唠嗑,每次都扑了一个空。
“是绍太医啊。”雪娴放下正在整理的草药,帮她接过一部分的医册,弯着眼角,那颗泪痣点缀在眼角,“小苑今日也告了假,没有来呢。”
绍欢拿着医册过来的时候,医册的摆放都歪七扭八,雪娴接过一半之后,主动地把每一本都按顺序码得整整齐齐。
“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啊,怎么连续好几天都没来了。”
院子里搭了一方石桌,上面刚沏上了花茶,绍欢走过去把医册放上去,倒了杯花茶慢慢抿着,叹口气,“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御医们编纂后的医册,往往以天干地支排序,绍欢抱来的这些医册很厚,是没有经过编纂的散乱医册,里面记录了近十年来的各类病情以及各类药材,都需要太医院的人分门别类归置好,万不能出了岔子。
雪娴也把医册放到石桌上,坐在一边,打开医册扉页,把相同类型的放在一起,还有些是残页,单独放在一摞,到时候让御医重新编纂。
“小苑应是自身身体不舒服吧,前段时间我看他就有些奇怪,还问了我一些关于如厕的病症。”
“如厕?”
绍欢吃惊地转头看向雪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手指在一本医册残页上打着圈儿,“这等私密事儿也跟你说?”
雪娴笑着,手上活计没停,期间还进屋提了热水给石桌上的茶壶里添了水,绍欢手中的残页是雪娴刚出来时带出来放进医册里的。
“这有什么的,我们情同姐弟,况且在太医院里,有什么病症应该隐瞒吗?”雪娴弯着唇角,伸手拿过绍欢打圈儿的残页,把它和别的残页放在一起,“会不会是小苑自己有些难言之隐?”
绍欢注意到这篇残页和别的不同,上面的字体明显和别的不一样,页脚也缺少了正常医册残页的标记,她着重留心了放的位置后便挪开了视线。
“也有可能,我该回去了。”
雪娴帮她把所有医册都摞成一摞,递给绍欢:“辛苦绍太医了。”
把医册送到庾可童案桌上的时候,绍欢埋头认真地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那张奇怪的医册残页翻了出来。
“哎庾御医,你看看这篇残页有没有什么问题。”
庾可童闻言放下批注的笔,接过绍欢找出来的医册残页,手指上的笔茧顶着纸张,他仔细地反复查看残页,略一沉吟。
“这篇残页没什么问题,字体不常用,但也有案例使用过。应当是篇还未收录的残页,所以没有页脚的标记,但正式病册残页该有的特征……”
庾可童翻过残页看了下背面,点点头,“都有,所以这篇残页没问题,到时候我们加上标记就行了。”
绍欢耸耸肩。
第二天,李苑终于加入了他们这个忙碌的组织。
绍欢可算是逮着李苑了。
“小苑,你这几天怎么了,恨不得把自己锁在太医院看十二时辰医书的小书虫居然好几天不来?”
“没、没事。”
李苑眼神躲躲闪闪,愣是不敢看她,被绍欢追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向来木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局促。
“绍太医你可别追问我了。”
绍欢听出李苑声音里的哭腔,又见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恍然大悟,偷笑半天,而后她几步上前,拦在李苑面前。
“小苑啊,你这样,每天用苍耳经、叶研细了,每天用水服下一汤匙,情况肯定有所改善。”
李苑的脸已经羞得通红,小跑了几步想快速离开这里,又被痔疮折腾得踉跄得很,半天都扭扭捏捏地走不快。
绍欢也不让他难堪,说完治疗方子后,远远招呼一声,就自行离去。
几日后,李苑给绍欢带了特别甜的桂圆谢她,被绍欢逮住了可劲儿调侃。
绍欢一边剥着桂圆,一边戏谑地瞥向李苑身后,意味深长地说:“呦,这模样是好全了呀?还藏着掖着不治病了吗?”
李苑憨厚地挠挠头,笑得傻兮兮的,又把桂圆往绍欢面前推了些,“可别打趣我了,多谢绍太医的方子。现在好多了,不碍事了。”
“那就好。”绍欢捡了几个桂圆拿在手里,把剩下的都收起来,继续去帮助庾可童。
雪娴把整理好的草药名目送到庾可童这边,走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到了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花妣。
“花妣姑娘在这里不无聊吗?”雪娴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礼貌地和花妣搭话。
花妣警惕地看了眼雪娴,轻声哼了下,没有理她。
雪娴也不觉得尴尬,她顿了顿,替花妣把面前的茶水斟满,换了一种说法,她示意花妣看向屋内,御医和吏目两人一组,吏目整理资料。
绍欢站着给庾可童整理资料,庾可童坐着批注、修撰,两人偶尔交流一两句,在医册上指出哪里要改,哪里要添。
那是一幅花妣永远无法插足的画。
“情意,总是涓涓细流,在日子里汇聚成海,总有一天会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无人可以撼动。”
雪娴微微笑着,她的声音有一种宽慰的力量,却又带着一种牵引的魔力,一步一步地把花妣往罗织的网中拽。
“你真的甘心吗?”
花妣低着头,雪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有一抹阳光从花妣手腕上反射出来,雪娴眼眸微动,看向她的手腕,上面不出所料躺着一滴泪水。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雪娴这下由心笑了,她眼角的泪痣变得更加生动起来,声音和缓温柔:“那我这里有个小办法,花妣姑娘不妨一试。”
修撰医书不是一件短时间的活儿,为了腾挪时间,基本上所有人吃住都在太医院,往往秉烛而修,闻鸡执笔,工作强度太大。
可这难不倒一众行医治病的人,他们三两副提神醒脑,益气安神的药方一开,总能暂且安抚身子的不适,只要忙过这一阵,他们可以得到一定时间的排休,到时候好生调养一番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