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冷笑道:“君子叩门,贼人翻墙。”
蓝袍客轻笑一声,道:“贼人图财,君子害命!”
陈御风怒道:“狗屁!”
蓝袍客没有言语,静静地站在那里。
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万户衣端起面前的酒杯,沉声道:“既来访,何不进屋饮一杯?”
蓝袍客轻轻一跃,已至门前,淡笑道:“求之不得。”
径直进屋,走到玄亦断跟前,拿起一只鸡,一顿狼吞虎咽,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坛酒,像是倒,又像是吸,眨眼之间,一坛酒便空了。
吃鸡、喝酒、擦嘴,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看似吃相不雅,实则潇洒无比。
万户衣喝了杯中酒,笑道:“烧鸡的味道不错吧?”
蓝袍客点点头,掏出一块手帕,认真的擦着嘴,认真的擦着手,眉头微皱,像是后悔吃了这油腻腻的烧鸡。
陈御风哼了一声,心想,斯文败类,大概说的便是这种人。
蓝袍客微微一笑,看着陈御风,淡淡地说道:“我来了。”
陈御风喝了一杯酒,长啸一声,坐着轰出一拳,蓝袍客伸出左手,轻轻一推,隔着桌子,两个人就像是在那猜拳,一个出了石头,一个出了布。
“砰”,碟儿、碗儿、杯子、鸡骨头,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在空中跳跃着,然后急速坠到地上。
桌子早已破碎,嘴里还啃着鸡腿的玄亦断,在陈御风出手的时候,已被万户衣一把提着,跃到了墙边,饶是如此,玄亦断亦觉得自己像是掉入深水中,无法呼吸,肚里被挤压的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在地上,像一只烧鸡的形状。
玄亦断看了一眼,又是一阵干呕,心想着,这辈子再不吃烧鸡了。
只听蓝袍客赞道:“不愧是英雄榜上人物,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陈御风冷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着一阵木柴裂开的声音传来,陈御风刚坐过的那把椅子,像是早晨刚叠好的被子,齐齐整整的塌在地上。
万户衣上前站在陈御风身边,看着蓝袍客,缓缓说道:“你敌不过我们二人。”
蓝袍客笑道:“是么?哦,就算是,你二人留得住我么?”
“当然留得住,因为,你就要死了。”
蓝袍客含笑看着玄亦断,眉毛一挑:“嗯?”
玄亦断点头道:“会死的很透。”
万陈二人也点头附和。
蓝袍客摇了摇头,说道:“让你们失望了。你们以为这小兄弟往烧鸡上撒毒药我没看到么?”
三人骇然变色,这蓝袍客明知烧鸡有毒,竟然毫不在意,难道功夫已到了如此厉害的地步?
陈御风疑惑道:“不可能,噬心散不可能毒不到你!”
蓝袍客点点头,说道:“噬心散当然算得上江湖至毒,不过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万户衣微一皱眉,问道:“阁下莫非是魔教中人?与秋月明有旧?”
蓝袍客淡淡说道:“乾门,南宫默。”
万陈二人大惊,万户衣颤声问道:“七长老南宫默?”
蓝袍客施了一礼,竟然有点害羞似的说道:“正是在下!”
乾门教,发迹于西南,历经百年,高手辈出,血腥残忍,被江湖正道称之为“魔教”。不过,二十年前,一代大侠叶之问召集江湖十三名侠客,一十四人仗剑西行,魔教精英悉数战死,教主虞枚仁重伤不知下落。叶之问右臂被斫,身受重伤,其余十三侠客,尽皆战死。两年后,叶之问旧伤复发,吐血而亡。
此役之惨烈,被烟雨阁列为百年第一役。
......
光阴似箭,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过十余年。七年前,横空出世的魔教七长老血屠众多江湖名门,一时天下大乱,人心惶惶。
纷乱之际,烟雨阁阁主梅竹衣发布了烟雨令。
上一次发布烟雨令正是叶之问欲剿灭魔教之时,令言:魔教不退中原,必遭灭顶,勿谓言之不预!虞枚仁浑不在意,结果魔教土崩瓦解。
江湖传言,烟雨令,令期十年,十年之内,不得违逆。自烟雨阁成立以来,烟雨令极少发布,如若发布,莫不应验。
这次烟雨令字数更少,只有八个字——不知进退,乾功尽弃!
烟雨阁解释说,叶之问知魔教如灰,终有复起之时,遂采终南山之石,以毕生功力,炼而成令,名曰“降魔”,交由烟雨阁保管。此令玄机暗藏,可抗魔教,叶之问有言,魔教复燃之时,便是此令见天之日。
烟雨令发布后,魔教忽然间像是凭空消失,烟雨令之威,威如斯!
如今七长老之一的南宫默忽然现身中原,不得不令万陈二人吃惊,烟雨令,不灵了么?
万户衣收心回了一礼,说道:“江湖传言,南宫默风流倜傥,儒雅俊朗,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南宫默展颜一笑,认真说道:“万庄主侠名远扬,在下佩服的很。”
陈御风怒道:“打便打,最讨厌你们这种互相吹捧,虚伪至极。”
南宫默笑道:“陈兄息怒,在下对于陈兄也是十分佩服,烟雨阁将你排在三十六位,实在是有眼无珠,方才你我交手,我觉得陈兄功夫可入前二十。”
陈御风咳了一声,摆手说道:“都是虚名,三十六如何,二十又如何,烟雨阁这破排名,算不得数的。”
玄亦断听闻,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强强压住,心中骂道:“你大爷个腿!”
南宫默轻笑道:“天下英雄,何止千万,烟雨阁英雄榜上,就算是排名最末的安若素,那也是百年难见的奇才。”
万户衣笑道:“安若素确实厉害,我也没有把握胜他。”
玄亦断早听的心里毛躁,只觉睡觉时笼着头然后被窝里放了个屁似的憋闷难受,冷笑一声:“废话真多。”
南宫默转头笑问道:“小兄弟有何见教?”
玄亦断白了一眼南宫默,走到万陈二人身前,皱眉说道:“他杀了小黄全家,他还要杀你们,他是魔教!围着一堆破碗烂碟,你们聊的很开心啊。”
万陈二人脸上一红,心中暗道惭愧,心想这南宫默果然不凡,片刻之间竟然让人有一见如故之感。
陈御风汗颜道:“让小兄弟见笑了。”
然后正色问道:“为何要杀谢顶天?为何要杀那一家四口?为何要杀张老头?”
玄亦断吃惊问道:“张老头死了?”
万户衣点了点头,玄亦断只觉心里很乱,想起和张老头在一起的时光,又想起小黄,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南宫默看了一眼玄亦断,淡淡说道:“杀人需要理由么?”
陈御风道:“不需要么?”
南宫默叹了口气,踱步走出屋子,站在院子当中。
三人跟着出来,屋外凉风习习,月光的清辉里,南宫默微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一轮明月。
“我练的武功,有问题。很多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
陈御风大怒:“你控制不住你自己,那怎么不去杀你的家人呢?”
南宫默叹道:“只要出手,我就会生出无限杀意,很难控制。另外,你觉得我会向我家人出手?”
陈御风冷笑道:“方才你也出手了,杀意呢?你只敢对弱者下杀手。”
南宫默摇摇头,看向玄亦断,说道:“他救了你,否则,便是你二人联手,也终归是一死。”
不待陈御风开口,南宫默又道:“只要生出杀意,你二人便不是我对手。”
万户衣问道:“走火入魔?”
南宫默点点头,艰难说道:“乾门教嗜杀,我是例外,可笑的是,到最后,杀人最多的人竟然是我……”
陈御风冷哼道:“你觉得我会信?”
南宫默说道:“我很少骗人。”
玄亦断问道:“那你来长安城做什么?”
“找钥匙。”
“这钥匙有什么用?”
南宫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这钥匙,便可去烟雨阁取出降魔令。”
万户衣倒吸一口冷气,若果真如此,这钥匙是万不可落入南宫默之手的,想罢暗自用气,随时准备使出最强杀招。
南宫默看了一眼万户衣,叹了口气,说道:“不要逼我。对手越强,我的杀意就越浓,功力也越高。”
一旁沉默的陈御风忽然问道:“你刚才说是他救了我一命?”
南宫默点头道:“正是。”
万户衣想了想,也点头道:“正是。”
陈御风和玄亦断一脸茫然,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
万户衣上前一步,走近玄亦断,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是你的噬心散起了作用。”
南宫默抚掌一笑,说道:“万庄主所言极是。”
原来这噬心散,既是奇毒,也是解药,是秋月明专门为南宫默所炼,以毒止毒,可以化去南宫默的恐怖杀意。所以玄亦断在胡同里向南宫默扬了噬心散后,南宫默才恢复神智,玄亦断这才捡回一条命。方才玄亦断在烧鸡上下毒,南宫默吃了烧鸡,封住了杀意,所以和陈御风只过了一招,便收手不攻。
陈御风只是连连冷笑。
南宫默施了一礼,说道:“陈掌门有话不妨直说,在下洗耳恭听。”
陈御风说道:“若是噬心散真可化去你所说的杀意,那你为何不能放过谢顶天他们?你不是说你不嗜杀么?”
南宫默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恨声说道:“噬心散,是可以止杀意,不过,最近我才发现,这噬心散,其实……其实不是解药,而是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