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衣的墓挨着陈御风的墓。
没有葬礼，没有亲人。
清晨的微风中，四周的树和墓前的草，轻轻地摇摆着。
看着陈御风墓前摆着的那只看起来像是蜻蜓的东西，陈携雨蹲下身来，揪了一把草，也扎了一只蜻蜓，摆在万户衣的墓前。
陈携雨轻声说道：“哥，本来是要带你回家的，现在万大哥来了，带走你，他会寂寞的。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现在，我要回去了，江湖不太平，爹爹那需要人手。”
起身又拜了几拜，陈携雨招手叫过花钱雇的那几人，从腰上解下佩戴着的玉坠，交给其中一人，然后沉声说道：“这玉坠够你几人花一辈子了，你们要好生替我看守这两座坟，不要让坟头长了草，要定期添土，逢年过节什么的，多买些纸钱给他们烧了……我随时会来，要是没有按我说的做了，我不介意替阎王爷给你们定一下生死。”
几人诺诺应了。
陈携雨回望长安城，怅然良久，得知哥哥在这里，心中便觉得“长安”二字，温柔且亲切，现在只觉得酸楚和痛心。
“老子再不进长安城！”陈携雨恨声丢下一句话，跨上马扬鞭去了。
秋远客这样的人，逃了自然是极难找到的，陈携雨只能暂且放下报仇之想。
万户衣的死和七年前慕容剑室的覆灭，让陈携雨内心充满了警惕和不安，陈家，既然三十年前有人从一个孩子身上算计，那必然还会有后续动作，不然，都对不起他们这三十年的谋划。也许，陈家，现在已经是在危险的边缘了。
……
秋远客的伤很重，南宫默那一掌，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好几次就要昏迷过去，但是每一次都强撑着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虽然这种清醒，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疼痛和伤害。
因为，他要指挥着瑶瑶姑娘带他安全离开长安，生性多疑又自视甚高的秋远客，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安危交于别人手中。
在秋远客的指挥下，他们终于出城了，但是看着眼前出现的秋月明，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秋月明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二人，淡淡说道：“你们比我想象中慢了不少。”。
瑶瑶姑娘看见秋月明，大喜过望，急忙道：“你来了就好了，你爹受了很重的伤，我们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养伤。”
秋月明淡淡问道：“还没死么？”
瑶瑶姑娘下意识的说道：“没有。”说完吃惊的看着秋月明，这，是他女儿么？
秋月明讥笑道：“此门离方才之地最近，别人以为你会从其它门出去，而我，自然是知道你肯定走这里。因为你喜欢冒险，而且你的伤很重，不允许你转太多的路。现在是要弄辆马车么？”
秋远客傲然的说道：“我若不想死，没有人可以杀得了我。”只不过这种傲然，在秋月明眼里，看着有点可笑，要不是瑶瑶姑娘搀着，他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秋月明冷笑道：“现在我杀你，连内力都不需要。”
秋远客大口的喘了几口气，静静地看着秋月明，无喜无悲，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药，轻声说道：“这是解药，服了它，你便再不用担心万蚁噬身的痛楚了。”
瑶瑶姑娘只觉浑身发冷，一个父亲，竟然给自己的女儿下这么狠的毒，对于外人，指不定会有怎样残忍的手段。
其实瑶瑶姑娘想错了，秋远客从来都是把最狠的最残忍的手段，都用在秋月明的身上。
秋月明冷笑连连，讥笑道：“我杀了你，解药自然是我的，何必用你给。你现在莫非还有动手的力气？”
秋远客没有说话，让瑶瑶姑娘将药放在地上，然后二人转身，竟是离开了。
秋月明抽剑追了上去，拿剑直指着秋远客，厉声喊道：“为了我娘，也为了我，你必须死。我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都是拜你所赐。你果真是天下最好的父亲，成功的培养出了一个最与众不同的女儿。”
秋远客淡淡笑道：“你杀了我，难道一切就会改变？你已经没有了母亲，难道连父亲也不要了？”
秋月明摇头道：“你放心，你死了，我肯定不会替你收尸。”
秋远客还待要说什么，结果身子一歪，竟是靠倒在瑶瑶姑娘身上，晕了过去。
瑶瑶姑娘看了一眼秋月明，然后默不作声的扶着秋远客，头也不回的走了。
秋月明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最终还是没有出手。捡起地上的解药，她心里暗暗的说，下次，下次一定杀了他。
城门里忽然奔来两人，秋月明一言不发的过去，干净利落的杀了。
“都不是好人……”
秋月明忽然很想弹琴，可惜琴不在身边。她漫无目的的在城外走着，月光下，淡淡的人影陪着她。
走的累了，她便随意的在路旁坐了下来。她想了很多事，但是又感觉什么都没有想。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秋月明冷喝道：“滚出来！”
有人小跑了过来，秋月明从脚步声里莫名的听出了……喜悦。
“姐姐？是你么？”玄亦断开心的站在秋月明的前面，脸上还挂着泪，眼里却带着笑。
秋月明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玄亦断，然后扭过了脸。
玄亦断高兴的说：“果然是姐姐，我看背影就觉得是姐姐你。”
秋月明恼怒的说道：“我不认识你，请你走开。”
玄亦断摇着头，急着说道：“我叫玄亦断，万叔叔说这名字很好听，是姐姐你给我取的啊，在那个酒楼上，你给我吃了鸡，还给了我一包药，姐姐你忘了么？”
秋月明盯着玄亦断，记忆中，那间酒楼里是有个小男孩，自己弹断了一根弦，然后对他说，你就叫弦易断吧。玄亦断？确实是有点好听。
秋月明点了点头。玄亦断激动的在原地跳了起来，然后又静静的站到秋月明的身边。
秋月明奇怪问道：“深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
玄亦断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用手指了一指秋月明身后不远的地方，悲声说道：“我来看看陈叔叔。”
秋月明想了一想，明白他说的应该是陈御风，心里叹息了一声，你万叔叔估计也要去了。
玄亦断挨着秋月明坐下，秋月明皱了皱眉，又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玄亦断坐下，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玄亦断被万户衣弄晕后，老黄就赶着车离开了长安，朝着商州方向而去。路上醒来后，玄亦断偷跑了几次，都被老黄给揪了回去。
后来到了一个茶摊喝茶时，玄亦断终于骗过了老黄。看着老黄喝了一碗茶，玄亦断狂笑不止，说这次再也逮不住他了，因为，他给茶里下了噬心散，要解毒，必须用热水泡两个时辰，不然就会暴毙而亡。
玄亦断在老黄的咒骂声中跑了，本来老黄是要追的，结果无巧不巧，那时恰好肚子一阵不舒服，吓得老黄以为是毒发了，脸色苍白的忙着找地方泡热水澡去了。
玄亦断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走一阵，跑一阵，中午时到了一个镇子上，趁人不备偷了一辆马车，竟是一人赶着马车回到了长安。
他怕万户衣再次把他弄晕送走，所以天黑之前没敢进城，想着半夜偷偷的溜进去。
见时间尚早，玄亦断就到了陈御风的墓前，坐在那里自说自话。没想到又是伤心又是累，竟然在陈御风墓前，睡着了。
玄亦断就这么说着，秋月明也就这么听着。
“姐姐，你是叫秋月明么？”
秋月明点点头。
“我最喜欢月亮了，因为我没见过爹和娘的样子，记事起便是在流浪，所以看着月亮，感觉就像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没有亲人，万叔叔、陈叔叔、小黄……张老头，还有姐姐你，只有你们对我最好。”
“现在就剩万叔叔和姐姐你了……我不想离开长安，我想在万叔叔身边。万叔叔说愿我臭名远扬、屁熏天下，嘻嘻，我一定会让他如愿的。”
秋月明听到“臭名远扬、屁熏天下”时，不禁轻笑一声，玄亦断便停下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秋月明，轻声说道：“姐姐，你真美……”然后歪了身子，竟是靠在秋月明身上睡去了。
秋月明叹了口气，想着这个时候，万户衣应该被南宫默杀了，或者是被其他人杀了，这个孩子，又要悲伤很久了。
手掌一暖，秋月明的手被玄亦断握住了，感觉到秋月明手的冰凉，睡梦中的玄亦断手握的更紧了，舒服的挪了挪脑袋，喃喃说道：“姐姐，等我长大了……保护你……”
秋月明想要挣脱被玄亦断握着的手，但是玄亦断握的很紧。
看看睡梦中的玄亦断，秋月明心想，一个小屁孩而已，握便握吧，再用些力气，估计会惊醒他。
抬眼望着天上缺了一小块的月亮，秋月明心里说道，小屁孩的手，真温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