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领命便要退下去拿新茶,路过顾少华时却被拦下了。凤无恙抬了抬眼皮,冷声道:“敬个茶都能三番四次出错,夫君,您找的这芙蓉妹妹,看来是不大想入门呐。”
她一双眸子睥睨一般看着跪在地上的柳芙蓉,话却意有所指地怼向顾少华。
顾少华阴沉着脸没说话,人群中有一道声音默默响起:“这也太过分了吧,就是皇帝选妃也没有这般刁难人家的。这般心狠,今后怎么共处一室呢……”这人好似才发现自己说话声太大,越到后头声音越小,却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入凤无恙耳中。
她笑了一声,轻轻推开要来扶她的王嬷嬷的手,站起来,走进人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心狠?”
她抬手,将脸上的纱布轻轻扯下来,露出还带着血丝的伤口。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伤口深得几乎见骨,可见下手之人是使了多大的力气,说起了杀心也不为过。
“我心狠?”她重复反问,语气荒诞,“这伤可是你们口中被刁难的芙蓉妹妹所为。她得知我坏了夫君的孩子,嫉妒成性,带着刀来拜见我……若不是我反应急速,刀落下的地方,恐怕不是脸,而是我的孩儿了!”
凤无恙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咬咬唇,似乎在压抑着恐惧,颤声道:“她毁了我的脸,还想毁掉我的孩儿,还想杀了我……若非好心人所救,如今的我该是在那乱葬岗上喂狼!罪魁祸首如今正要和我的夫君成婚,你们怎么还有良心斥责是我心狠!”
哭腔染上她的话音,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满眶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却在眨眼瞬间,还是抵挡不住,两滴泪珠落在地面,泛成点点痕迹。凤无恙抬手,随手抹掉眼角残余的泪,转过身去,将纱布重新贴到伤口上,不再发一语。
人群寂静起来,偶尔的窃窃私语也都是暗说柳芙蓉的蛇蝎心肠。正凹着苦情人设的凤无恙努力深呼吸着,在旁人看来是一位正在自我消化悲伤的毁容女子,实则心下正在暗喜。
不过是演戏,柳芙蓉会的她也都会,这种苦情戏,她从刚开始写文起便一直在练习,哪能被这古代的小女子超了去?
调整好表情,凤无恙再转过身来时已是没有感情的面无表情。
舆论的风向倒向凤无恙这边,在场的宾客自然不敢在顾少华的底盘上对他们二人指指点点,只是纷纷投去的古怪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跪在一堆碎片中的柳芙蓉低首垂泪,一滴滴泪珠像是不用钱一般猛落。她抬起头,看向顾少华的模样梨花带雨,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一句话来:“世子,芙蓉没有……没有这般做过……”
顾少华再也忍耐不住,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离了厅堂。
喜婆猛地反应过来,大声喊道:“送入洞房——”
本该喜庆的话语,如今满座宾客却无人起哄应答,厅堂挂满的红色绸缎变作火焰,炽烤着、嘲笑着这场闹剧。
满堂沉默时,凤无恙站了起来,如同没有看到地上那对碎片一般走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笑着招呼道:“今儿是世子的大喜日子,各位在这儿玩得尽兴!”
说着她便想要离去,余光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愣了愣,摆摆手,让两旁紧跟着的婢女退下,王嬷嬷本想跟着,却让凤无恙拦住了。
凤无恙走到厅堂后的水池旁,水池已然结为冰块,只能依稀看见下头还在潜泳的鱼。
凤无恙站在池边,顷刻便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头,果真是那位蔡九。
“有什么事吗?”凤无恙笑道。
蔡九没有回答,沉默片刻,问道:“你现打算如何?”
是走还是留?柳芙蓉能害她一次,便一定会有无数个下一次。
凤无恙听出了他未出口的后半句,却不大明白他这般问她的缘由是什么。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就算他救了她,但一与凤朝华的恩情相抵,也算是一笔勾销了。无亲无故的,是敌是友尚不知,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凤无恙轻轻地抚上小腹,“如今我有了孩子,也只能先在世子府留着了。想必夫君就算是再不喜爱我,也会看在这孩儿的份上罢。”
她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蔡九,面前的男人在听闻她这番话后脸色显然不大好,只与她再说了两句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凤无恙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有个很神奇的想法——
她肚子里的娃不会就是他的吧?
两秒后她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先不说她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就算真是这人的,连自己的种都不敢认,她才看不上这种男人。
当务之急是先把顾少华这边搞定。今天闹了这么大一场戏,他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得先把后路铺好。
凤无恙回到大厅,那嬷嬷却已离了世子府。她跟着记忆回到自己的院子中,还没进院子,便看见围墙外的一只狗正在往围墙的一个洞里钻。
这是她第一次在大白天仔细端详自己的院子。她一直知道顾少华对自己不好,安排的住处环境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破。
凤无恙到里面去兜了一圈,在脑海里确定了这院子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后,毫不迟疑地转身出门,喊了一声下人。
一位嬷嬷穿着的女子不情不愿地应了,凤无恙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位给自己“洗刷”的嬷嬷。
这下好玩了。
“本夫人要开库房,去将清单给我拿来。”
那嬷嬷显然不是凤无恙自己的人,连礼都不曾行,语气不好道:“库房只有世子的命令可开,若你需要,可先禀报世子。”
“哦?”凤无恙的神色立即冷下来,“我身为世子夫人难不成没有开库房的权利?我没有,我肚子里的孩儿总归有了吧?再者——主子的命令,何时轮到你来诟病了?!”
嬷嬷似乎没想到一向能忍退让的凤无恙会这般反击,更没想到她竟已经有了世子的孩子,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按着凤无恙的吩咐去将库房的什物一一呈上。
凤无恙吩咐着人,将东西一样样抬入院子中,小破院也慢慢有了它该有的模样。
她拿着几卷画卷在房内摆弄着,全然没发现房里的婢女都悄然退下。她踮起脚,将手上的一副名画比划在门后,兴致勃勃地询问身后的侍女:“如荷,你觉着挂在这如何——”
声音在她转过头时戛然而止。
她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顾少华,脑袋里无数个“卧槽”飞速运转。大脑当机间的一声“嗨”还没说出口,一只手猛地伸出,扼住她的喉咙。
顾少华阴沉着脸,不顾凤无恙痛苦的挣扎,慢慢用力收紧掐住她脖子的手:“凤无恙,你真的有了孩子?”
“无恙公主在顾少华的大婚礼上,被检出有孕。”
京城一家阁楼中,蔡九对前方坐在木椅上的男人拱礼道。
“哦?”男人不急不慢地斟两杯茶,修长的指捻起一杯,放在蔡九跟前,又将自己那杯轻啜一口,抿了抿柔软的薄唇。他睁开眸子,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泛泛温柔,连带着说出的话语也牵扯了些旖旎的柔情,“是吗?顾少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