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了,世界乱了。
有漆黑的怪异之物从窗户外伸了进来,朝着犹槐蔓延着,犹槐缓缓后退,却被自己刚刚拖过来的污秽所滑倒。
再定睛一看,窗台哪里有什么漆黑?可他耳边的爆炸与哀嚎却是真实的。
真实存在的...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躯体突然开始异变,扭曲。血与肉反客为主,吞噬了他的皮肤,骨头发出咔擦咔擦的异响。
犹槐惊恐的张开嘴,可他听见的却依旧是那怪异的哀嚎,哪怕他不断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尝试让自己‘清醒’,也无法改变这一现状。
无穷无尽的痛苦,不止是肉体,还有那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不断有血肉从自己身体里蔓延出来,长成肉块,血腥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一切都变成了深红色。
就像是溺水的人那样,犹槐的意识在黑暗与现实之间沉浮,即使有暂时的清醒,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猩红色的房间,杂乱的声音填充满脑海,世界在恸哭。下一秒,他的意识再次被拖入那怪异的黑暗里。
“呕...”
楼下突然传来的呼喊声,让犹槐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用那臃肿可怖的身躯跪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猩红与漆黑交织的液体,发出难听的嚎叫。
是丘姐还有卓安他们,他们有危险。
他们需要帮助。
这些想法瞬间占据了犹槐那近乎涣散的意识,他转过身,不断有血腥的触手从自己身体里冒出,推动着犹槐快速朝房门撞去。
巨大的冲击瞬间就把门给撞得粉碎,可下一秒,那根原本抵着门的铁棍倒了下来,夹带着木屑,贯穿了犹槐的躯体,喷溅的血液再次将世界染红。
刺耳的哀嚎声从怪物的躯体里冒出,犹槐浑身颤抖着。意识里的怪异再次涌上脑海,它撕扯着,蚕食着犹槐那为数不多的理智。
不断有触手快速刺出,将窄道里所有的木制品都拍得粉碎,挂在墙壁上的画也被拍了下来,画框那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巨浪里泛起的一丝涟漪。
清脆无比,却在下一秒就被吞噬。
就像是在不停下坠...黑暗慢慢笼罩了整个视界,犹槐昏死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犹槐正趴在二层的窄道里,铁棍依旧贯穿着他的身躯,疼痛感再次蔓延而上。
他控制触手,缓缓将铁棍推了出去。不断有血液噗呲噗呲地从伤口冒出来,很快就将整个窄道的地板染红。
铁棍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世界已经变得非常安静了,只有极远的地方还有隐隐约约的爆炸声...自己昨晚似乎晕了过去。
并不像故事里说的那样,醒来就能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荒诞的梦而已。
身上那扭曲的血肉,和一阵阵刺痛感,让犹槐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这一切的真实。
犹槐没有下楼,他不希望看见他不想看到的结果。他推开了眼前那破碎不堪的门,这里原本是丘姐和康姐的房间,可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厕所,衣柜,可以躲人的地方犹槐都找了个遍。除了刚刚犹槐的身体拖进来的血液,似乎一切都还是往日的模样。
丘姐房间的隔壁是欧伯牙和亚岚的房间,欧伯牙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青年,大家在给自己作品设计剧情的时候往往都会去请教他。而亚岚则很会画画,挂在窄道上的画都是他的作品。
不过他们房间里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窄道的深处是隔音间,这里原本是一个厕所,被他们改造成了这个样子,用来安置那两台淘来的三手服务器。打开门,犹槐却没有听到服务器吵闹的风扇声。看样子这块区域已经停电了。
按理来说这个房间是最适合躲藏的,可这里面也没有人影。
录音室,储物间,栗子和阿楠的房间,瓦尔和浅池的房间,犹槐找了个遍,却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害怕自己,而躲着不敢出声呢?
犹槐蠕动着身躯,朝楼下移动着。在楼梯间的时候他没能控制好平衡,直接滚了下去。
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看。
半掩的卷帘门被扭曲,像是有什么怪物在它关闭的时候强行挤了进来,玻璃门早已变成了一地的碎渣。
瓶瓶罐罐全部散落在地面,桌椅乱七八糟地堆在卷帘门前。
借着投进来的阳光,犹槐能清楚地看见暗红色布满了整个咖啡厅,那些血液早已经干涸了,变成了猩红色的地毯,而那些扭曲的残肢,骨头,则是地毯最适格的点缀。有部分喷溅的血,扭曲如一副抽象的画一般,挂在墙壁上。
犹槐挪开身躯,被他压着的是一颗半圆的,血肉模糊的东西。随着犹槐挪走身体,半圆翻了个面...那是一张人类的脸,扭曲的脸。犹槐无法辨认出它的主人。
或者说是犹槐不愿意用这半张扭曲的脸去和记忆里的人来做比对。
....
触手疯狂地伸展开来,疯狂地攻击着咖啡店所有的东西。柜台,桌子,电脑,任何东西,在触手巨大的力量之下几乎没能撑过一回合,变成了一堆破烂。
摇摆着的理智,不屈不挠地,向犹槐倾述着那残忍的真相,它告诉自己应该快停下来,可那道声音在此时对于犹槐来说,比怪异更加怪异。
他需要发泄这痛苦。
扭曲的,错误的,混乱的,愤怒的痛苦。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上楼来躲避呢?
犹槐只能将原因归咎于自己,自己这可憎的怪物躯体。
残忍的理智终于又赢下了一局,破坏的行为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咖啡店。
他在恸哭,没有眼泪,也没有一丝声响的哭泣着,他发誓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发出那种扭曲的嚎叫了。
犹槐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清理完咖啡厅的。可能同样是那所谓的理智吧,他如同机械一般重复着,控制触手把那些残肢放进了箱子里,而那些破烂直接被犹槐丢了出去。
自来水已经停了,犹槐只能从咖啡厅的蓄水池内舀水,一遍一遍冲洗着血腥的地面。
直到水被舀完,这地板也没有被冲洗干净,依旧有干涸的血迹顽固地留在地面。
一切都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
夜色降临,怪物的嚎叫声再度响起,可此时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呼喊声。
犹槐现在正趴在自己房间里,整理目前所有已知的信息。
怪物对血肉的气息非常敏感,每每闻到那种气味,来自意识深处的饥饿,暴虐,就会被唤醒。
这可能就是那些怪物会袭击人类的原因。而犹槐与它们不一样,犹槐能压制住那怪异的东西,那些袭击人类的怪物则不同,那抹怪异完全吞噬了他们,他们变成了纯粹的怪物。
不止是闻到了血肉的味道,当犹槐情绪失控时,那怪异也有可能会暂时主导他的身体。犹槐明白自己应当时刻避免这种情况,同样残忍可憎的理智就是他的武器。
昨天被铁棍贯穿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借此可以知晓,这种怪物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也十分强大。
虽然看上去扭曲可憎,充斥着血肉,但是怪物表层的血肉是十分干燥的,只有受伤时,伤口附近的血肉才会分泌一种粘稠的液体,强大的恢复力可能就与这种液体有关。
而且那些血肉不仅恢复力和力量十分强,还能根据犹槐的想法来构筑形状,作用。当他想要撕咬什么东西时,圆形的‘口’就会出现,里面布满了一圈又一圈坚硬的角质物,光是看着就能明白它是如何残忍地运作的。而当他想要拿取什么东西或是移动时,触手就会出现,就像是四肢一般,力量强大还灵活无比。
犹槐尝试过将自己构筑回人类的形体,成功了。可是那些血肉对五官,还有手指,等那些精密的地方却是无能为力,而且犹槐暂时没有办法掌握平衡。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怪物的躯体非常惧怕阳光,每当犹槐尝试把触手伸向被光芒照射到的地方,那里就会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然后冒出血泡。最重要的是,被阳光灼伤的伤口会恢复得十分缓慢。
可能这就是白天犹槐感觉到安静的原因...它们只适合在夜里活动。
现在犹槐也要行动了。
手机闪烁着荧光,犹槐用触手敲击着屏幕,把刚才的所想记录下来,保存在记事簿里。
现在手机电量已经不多了,他还得想个办法给手机充电。
犹槐拿起铲子,还有放着...他们的箱子,朝咖啡店外走去。曾经作为带领他们的人,他需要给他们一个归宿,就在咖啡店后面的那片花圃里。
他没有祈求有人会原谅自己,一切都已经无法逆转。在那名为意识的悬崖,理智站在悬崖之上,将其它情绪一个一个残忍地推了下去,冷眼看着它们,被埋藏进那无底的深渊里。
这个怪异的世界出bug了,由此诞生了无数错误。犹槐作为那错误的其中之一,他无法找到bug,也不能修复它。
所以他只能将其它错误,一个一个地悉数杀死。
即是赎罪,也是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