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高考就在一片悲欢交集中落下了帷幕,待那一场场统筹交错,推杯置盏地散伙饭之后大家也就南辕北撤了,能否在经年后一如既往地嬉皮打闹,那就要看它们地情谊是否坚如磐石了…
我也考上了那所自己曾翘首跂踵过的偏远大学,佳姨和桥叔也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它们那鸿鹄之志。
至于我爸妈…
刘远北因为身无长物地缘故,只得依旧居于这座触目之中皆是缅怀地小城里,上一所良莠不齐地大专,而我妈本该有那么一场恢宏且瑰丽地未来,但她却为了我爸选择局牗于这座县城内,上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
自从我背井远行后,与它们见面地机会也开始变的屈指可数了,除了逢年过节时,能那样如愿以偿地见上一两面。
我时常在夜阑人静时,躺在宿舍地床上,一边听着舍友们那疾徐有致地呼噜声,一边安谧缅怀着我爸妈,心里殊无二致地都是在想,我来这个年代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既不忍心让它们之间疏离,也更迭不了那一场场悲剧地接踵。经过每段寂夜里不计其数的设想,我也有所释然了。
能陪着它们走完这一段没齿难忘地韶华,于我而言,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大学生活恍若就像是自锣鼓喧嚣地长街转换至了阒寂静谧地旷野,一切都与之前不同了,眼下地我只是稳重不紊地过好每一天,再不奢求能有人同我爸妈它们那样,送我一段恣意不羁地年光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了四年,我又重新回到了座早已判若别境地小城里。
我爸知道我今天回来了,便急不可耐地给我来了个电话:“喂,羽儿,到家了吗?咱弟兄俩好久没见了,出来喝点。”
他的声音再不想昔年那样清明朗朗,而是粗糙浑厚,与那些个中年人们地声色大同小异。
我倍感温馨地笑了笑,宛若听了他那唯蹈一辙地说辞,我便又循序渐进地找到了当年地欢愉,我依旧打诨道:“又喝酒,你就不怕嫂子不理你啊?”
他闻言后,骤时启齿难言起来,听着他那边传来一阵喟叹,我便易地而处感受到了他的凄楚,便问道:“怎么了?看你这么不开心的。”
他并没有向往年一样给我呶呶不休个没完,而是言简明了地说道:“一时说不清楚,先出来吧。”
我应承了下来,将行李放回家后,便如约而至到了一处人声籍籍地烧烤夜市里。我们俩就这样相对而坐着,我看着他那面若菜色,满是胡渣地容貌,宛然昔时地风发意气全然随着光阴付诸东流了。
我心生悯恤,宽慰道:“你看你现在憔悴地,以后少熬夜,饮食规律点。”
他一边开着啤酒,一边不以为意地摇头笑着,直言胸臆道:“你以为我想啊,毕了业就在一处小工厂里干点活,天天睡眠不足的,换谁都得憔悴啊,哎,对了,回来之后准备干点什么啊?”
我若有所思的摆弄着桌上的竹签,颇感茫然地答道:“还没想好,不过以后有可能就在家里扎根了。”
他点点头,再不言语了。
我蓦然想到他方才和我通电话时,那语焉讳莫如深的,好似将所有苦恼掩于唇齿,我便言归正传道:“来,说说吧,你最近因为什么不高兴?。“
他心绪凝重地垂着头,骤风吹乱了他那毛燥的长发,片刻后他才怅然答道:“冬雪她爸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了,如今也乔迁回来了,我不止一次的同冬雪爸妈聊过,说我想娶她,可它们就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地日子一定过不长,羽儿,你也知道,我这么喜欢她,她也这么喜欢我,我们怎么可能过不长啊。”
我看他在那急切难耐的呶呶不休着,宛然风餐沐雨多时才终于盼回了我这个倾听者。
我喝了口啤酒,朝旁敲侧击道:“远北,你要知道,某些感情就只能留在青春里,要是迁居于这物欲横流的现实中来,那一切都变了…当然,我这也只是给你讲讲道理,没让你们分手的意思。”
他欲哭无泪的苦笑了一声,依然冥顽不灵地说道:“我有多么热切的想娶她只有我自己清楚,不就是好日子吗,不就是狗屁钱吗,等着吧,我一定会给她赢过来的。”
随即,他话锋一转,高举酒盏豪言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不往下提那伤心事了,来干杯!”
曾经我们被韶华拥趸着,闲暇时推杯置盏,即便酣然大醉,也不会伤春悲秋…
到后来,他也知道我不胜酒力,再没强人所难的让我陪他喝下去,而是伶俜一人坐在那苦不堪言的喝着闷酒。
到了十一点时,他才意料之中喝的伶仃大醉。
我便搀扶起步履难艰地他,准备送他走,一路上他都在含糊不清的口若悬河着:“羽儿,我想好了,明天是周六,就在去一趟它们家,我他娘的就算是跪下,也要将这事给办成。”
我只当他是酒后乱性,便听之任之的应承道:“好好好,知道了。”
将他送回家后,我看到客厅里奶奶正跪在一尊面若铁青的菩萨前,虔诚不渝地祷告着什么。
看到我们来了之后,她赶忙拥上前,愁苦不堪地望着我爸说道:“孩子啊,你怎么喝这么多啊,赶紧躺下,喝口热水。”
刘远北却对她地关切置若罔闻,他甩开我的手,步履踉跄地站在那,眸中满是央求地看着奶奶说道:“妈,咱们明天在去一趟它们家行吗?我不能没有她,妈…”
奶奶因他那声泪俱下地乞求生了恻隐之心,可她也明晰,只要一方不愿意,不管付出多少那依旧如同杯水车薪,她喟叹一声,无能为力的说道:“儿子啊,咱们两家现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你爹活着还好,我们两个人努努力能把你们的彩礼和婚礼的钱都给赚出来,可现在家里也没什么钱了,我也就开一家小超市,咱们…”
奶奶欲语还休,再不忍说下去,刘远北骇然地打了一个激灵,酒劲让他神志不清地自喃自语起来:“那…我们这辈子是不是就完了?是不是完了…完了。”
旋即后,他那眼眶里的泪珠潸然而下,悲愤也在这一刻一触即发,随着一阵声嘶力竭地怒嚎,他那双皮拳狠戾地砸在了那扇玻璃窗上,窗户支离粉碎,他手背上地鲜血也在汨汨不止着。
我怒形于色地抬起他那伤痕累累地手,严声厉色地质问道:“你疯了?啊?你他妈地不要命了!”
奶奶也骤然间惶急起来,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也全然不顾了,不暇思索地答道:“行,妈答应你,咱们明天就去。”
为他包扎完伤口后,已是夜阑人静,我便在奶奶家住下了,而我爸则因为酒精的缘故,早早地便昏睡了过去。
午夜一点时,窗外铺天盖地起了一场劲风骤雨,雨点疾徐有致地惮着瓦檐,勾勒了起我那蛰伏许久地凄绝,我侧过身去,看着睡在我一旁地刘远北,双眸里开始泛起泪光来,我握着他那被绷带严丝合缝包裹着地左手,几不可闻地自喃道:“爸,何苦呢,你要是对我妈没那么执着,我们三个人又怎么会在某天沦落到那种地步啊。”
话音刚落,他就始料未及的转过身来将我簇拥在了怀里,喋喋呓语道:“冬雪,咱俩生个娃好不好。”
他这句话硬生生的将我那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顿然破涕为笑,随即我便噙着笑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调侃道:“生吧生吧,我是管不了你们了。”
第二天晨曦初露时我就被刘远北那穿衣服地声音给叨扰醒了,我坐起身揉了揉那惺忪睡晚,浑然不明地问道:“你起这么早干吗去啊?”
他行止虽迅疾,但嘴上依旧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去找冬雪。”
我原以为他昨晚那些话是因醉酒而不省人事所吐露地,没想到还真是肺腑之言,我也无暇顾及自己这蓬首垢面地装束了,也同他不谋而合地穿起了衣服说道:“我陪着你去吧。”
我们在街边买了点水果,便拔足向我姥姥家行去,到了之后,我爸刚要去按门铃,就听见屋内正怒言相向着:“张冬雪,你还要去找那个毛小子啊,你以为你再想前几年那样同我们吵吵架,我们就心甘情愿放你走吗?告诉你做梦!”
“妈,你们到底要干吗啊?我说了远北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他没钱又怎么了?我就想跟他在一起,过苦日子我也愿意,我今天就要出去找他。”
说完,她便想门前疾步而来,刚一开门就同我爸迎面相顾在了一起,我妈地容貌与前几年相比殊无二致,肤质更为皎白,还束起了高高的哪位。
张冬雪惊喜备至地看着我爸,露出了那一成未变地盈盈笑意:“远北,你来了。”
我爸还未等作答,就见我姥姥面若冷霜地站在庭院里,淡漠冷峻地说道:“来都来了,那就进来坐会吧。”
我们刚一步入客厅,就被这别有洞天地佳景给迷住了,美轮美奂地欧式灯盏高悬于天花板,周遭古香古韵地壁橱和钟表令人目不暇接,处处透露这昂贵不非的气韵来。
我和我爸局促地坐在了那松软舒适的沙发上,姥爷温良有礼地给我们倒了一杯茶水明知故问道:“这次来还是因为那事?”
我爸不暇思索地点了点头,言恳意切道:“叔,我昨天把一切事都想好了,我以后一定会努力,百分之百让冬雪过上好日子。”
姥姥在一旁揶揄地笑了一声,看着面前这个平庸之至还口出妄言地毛头小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就凭你这只言片语好日子就会心甘情愿朝你们投怀送抱?孩子,你也明白,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地女儿有一个很好的前程,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我们也看的通透,你们日子一定会过不长的。”
张冬雪看我姥姥如此执著不移,便另辟蹊径去向我姥爷企求道:“爸,算我求你了行吗?我不觉得委屈,我跟别人在一起一辈子才会觉得委屈,我都下定决心跟定他了。”
我姥爷听了我妈那由衷地话,竟稍稍有些动容,但很快这无足挂齿地动容就被他遏制住了,他强硬地对我爸说道:“喝完茶,就提着你们的水果回去吧,以后别在来了。”
话音刚落,我爸竟居于人下地跪在了地上,全场都愕然了起来,姥姥更是栖惶不已地问道:“你这是干吗?“
我爸岿然不动地跪在那里,眸中充盈着坚定:“
我之前听过一个算命的说过一句话,要不是因为这句话我或许早就放弃了,他说冬雪以后会嫁给一个人渣,天天打她骂她,所以,我对自己确信无疑,只有她嫁给我,才能免去这场灾祸,您二老放心就好了,我会拿自己的命去爱她,要是我哪天对不起她,我就自尽…”
这句话着实惹怒了我姥爷,他在没法做到镇定自若,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指着他咄咄怒斥道:“你是在咒我们家吗?啊?你竟然信一个算命的话,真是个疯子!”
就在这时,我妈也难以置信地同我爸比肩跪在了地上,侧过头振振有词地对我爸说道:“远北,我陪着你。”
姥爷看着面前这两个冥顽不灵的人,一时气到如鲠在我喉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气息湍急地指着它们,良久后才怒斥道:“行!张冬雪,我答应你们,但别后悔,别到以后日子过的揭不开锅了,在屁颠屁颠回来找我们!”
姥爷之所以应承我妈,或许是有两种原因,一是对张冬雪心生疼惜,二恐怕就是被我爸撂下地这等狂悖言语给吓到了,怕他真的蒙昧到去自尽…
姥爷姥姥也算通情达理,知道我爸地经济条件有些差强人意,所以并没有去要彩礼,但唯一的条件就是所办地婚礼必须要富丽堂皇,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气宇轩昂地嫁出去,所以后来的几日,我爸都在朝九晚五,东奔西跑的去借钱,可即便再艰苦卓绝,借钱地这件事他仍是对我只字未提,用明白他那未曾宣之于口地胸臆,他就怕提钱伤感情,怕与我这个情比金坚地兄弟以后会失之交臂。
可谁让我是它们地儿子啊,这血浓于水地感情任凭怎样也不会消弭殆尽,所以我择日在他的枕头下面塞了自己攒下地一千元钱,这已然是尽我所能了…
我爸知道我们以前的同学王华开了一家婚纱店,便带着我妈和我一同前去,看看他可否顾念旧情给他打一下折。
到了之后,王华欢欣鼓舞地迎上前,开始同我们寒暄起来:唉,毕了业也好几年没见了吧,唯一不变地就是你们两个,能相辅相持地走到现在真不容易,来,随便挑吧,咱们都是老同学,给你们打个五折。”
他话已至此,着实令我们深孚期望,我爸便领着我妈去那异彩纷呈地婚纱铺中去择选了。
我看着那一个长廊都琳琅满目贴满了湖光山色地相片,不禁美喻道:“你地摄影技术可真是与时俱增啊。”
他欣然地笑了笑,随即见缝插针地打起了广告:“我们这不光拍婚纱照,拍个人写真什么地都可以,咱们是同学,给你打折。”
我看着眼前这个前几年还只想这他家拉面馆地青年,不禁缄口感慨果真时过境迁后什么都在变啊。”
这时,我被墙上贴着地一副人像给吸引住了,那是一位身形精壮地中年人,戴着一副眼睛全然彰显出他那博闻强识地气韵来,他乐不可支地摆着剪刀手,活像一位心无旁骛地孩童。
我越看越觉得熟悉,便昏惑着像王华问道:“这位是?”
他收敛起方才地笑意,而今地神采竟肃穆庄重,他缓步徐行到我身侧,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副照片说道:“咱们以前地语文老师张文杰。”
我颇感诧异,旋即又细致入微地看了一遍照片,果不其然,真的是一个人,我难以自禁这份欣悦,接踵而至地问出一大堆问题:“老师现在过的怎样?退休没?结婚了吗?”
王华闻言后,略感落寞地喟叹了一声,随后语重心长地答道:“当初我去了一家图书馆,在那碰到了他,据他所说他现在已经不当老师了,自己开了这家书店就等着日后安享晚年呢,他知道我终于实现了自己地志向,特别特别高兴,还很支持我地生意,这不就让我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吗。”
他心驰神迷地笑了笑,接着说道:“纵使别人对他口诛笔伐,可是他让我寻觅到了独属于自己地鸿鹄之志,要没有他啊,我或许就呆在那家拉面馆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了…”
半晌后,我妈从试衣间里走出,姿态于之前迥异不同,如今的她穿着雪白莹澈的婚纱,面容艳绝,颦笑间也顾盼生姿。
我爸也换掉了之前那朴素无华的装束,穿上了笔挺的西装,尽显英姿倜傥。
王华不仅拍手叫绝:“好一对郎才女貌。”
说着,他便走到相机旁,郑重的对它们叮嘱道:“新郎新娘,来,看镜头。”
随着“咔擦”一声,两人柔情蜜意的情境便定格在了相片中,自韶华年光里的校服到如今相敬如宾的伉俪,所有旁人都觉得它们那忠贞不二的情谊已在此刻圆满了,可只有我一人知道,它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