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正秋听了之后就更头疼了。
山下的镇子因为集英大典而热闹非凡，但在山上，集英大典早就不是为招收弟子而专门设立的庆典，更别提招的还都只是外仙门弟子。
第一仙门的宝华不缺弟子，仙师们常年游历藏华大界各地，资质好的全都会收到宝华山上，这比曲正秋现在挨个查看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集英大典成为各山各殿的聚会宴席，地位高些的都去参加宴会去了，就只有他曲正秋，身为内仙门弟子，却要留在山下坐镇主持真正的集英大典。
用来查看资质的小桥是师尊的灵宝，明月桥，取自“二十四桥明月夜”，刚好集英大典也是隔二十四年召开一次，很有诗情画意。明月桥能查探出桥上人的资质，有灵根且资质符合宝华要求的，桥上空就会升起一轮月亮，月亮越满，资质越好。
但曲正秋坐了半个上午，一个符合要求的人都没有。
要么就是有灵根但资质不符合要求的，要么就是没有灵根，是个确确实实的凡人的。
曲正秋虽然是内仙门弟子，但修为也只不过是炼气期，不能做到金丹期以上修士那样，直接神识一扫，什么灵根什么资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像他这样下去，划名字都快划累了，更别提在旁边抄写人名的两名弟子了。
他只是个筑基弟子，灵力不足且有限，不然就用不着手抄，直接用灵力书写多省事。
他转念一想，低声叫过身边一位弟子：“去向师尊禀报一下现在的情况。”
弟子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他不过是个外仙门的炼气期弟子，自然不敢违抗，领了命就上山去了。
衡致在人群中看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大概有上百人走上了小桥，但都没有符合要求的，她开始感到有些忐忑。
眼看着前面排队的人数越来越少，衡致紧张地握紧了背着的包裹。
就在这时，漂浮在众人头顶的书卷突然合上，之后徐徐展开，人们很快地就发现了更改的文字。
“第一条，因人数过多，年龄改为十五岁及以下。”
看到这一条之后，等待了许久的人群中议论和喧哗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有人仗着自己躲在人群里，修士们看不见他，于是高声叫喊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临时修改要求，这些要求是宝华多年的惯例，堂堂第一仙门，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立刻就有人跟着响应他。
“这要求也太苛刻了！你们这些仙师为什么不先做好准备，反倒叫我们等候了这么久，却突然之间告诉我们不符合要求？”
“我看仙师也不过如此，连这么点人都应对不了，还修什么仙，成什么道？”
“......”
维持秩序的剑修弟子刚刚摸上腰间长剑的剑柄，就听到曲正秋给他们传音。
“其他人不用管，把那个第一个带头叫唤的家伙提出来就是。”
于是很快就有一位弟子拔出长剑，念诀驭剑，银剑腾空而起，朝着第一个叫喊的人的方向而去。
那人看到那剑朝着自己而来，吓得瘫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后面退，飞剑却像长了眼睛一样跟着他，周围的人群呼啦啦地散开，露出一片空地，那人躺在地上吓得一动不动，银剑的剑尖指着他的咽喉，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
驭剑的弟子追过来一看，那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身下散发出一股尿骚的臭味，他厌恶地收起飞剑，向曲正秋汇报：“曲师兄，这人没有修为，是个凡人。”
看来是想多了，还以为是其他门派或者魔修在这里挑事。
曲正秋应了一声，淡然地说道：“把他赶出去，永远不准进入宝华仙门境内。”
那弟子领命提着人驭剑而去，一路上都是那人散发的难闻臭味。
衡致离得远没怎么看清楚，身高不够踮着脚也看不到，只看到了最后那人被提着，像个破布口袋似的被拎走了。
惩一儆百，这招倒是用得果断高明。
传达完师尊的新要求之后，曲正秋低头说道：“继续。”
众人刚刚目睹了那人被迅速处理的场面，那把剑不仅仅是开过刃的，而且还是把修士用的灵剑，沾过血的，被那剑光寒影一吓，众人再不敢胡乱开口说话，一时间上千人的人群竟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曲正秋的这句话是带了灵力加持的，再加上四周一时寂静，便响彻了方圆半里。
于是又有人上前，走上了曲正秋面前的明月桥。
衡致离前面还有点距离，但也在这种环境下清晰地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音。
“宝啊，你要努力啊，娘就指望着你了！”
衡致只觉得这句话的语气莫名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了身边有人压低了嗓门小声说道：“天啊，那该不会是……”
曲正秋欣慰地放下笔，在另一旁准备好的月白灵绢上，注入灵力写下了“余眠”两字。
“土灵根，娥眉月，资质还算不错，通过了。”
站在明月桥上的少女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溪流中的莲花散发出柔和的辉光，映衬得她整个人闪闪发亮，而白色的小桥上空，少女的头顶，正悬挂着一轮白色的弯月。
这是娥眉月。
听到高台上的曲正秋这么说，少女兴奋地回头招手，呼喊道：“娘！娘！我过了，我能上仙山了！”
衡致听到这声音才想起来，原来是之前在她附近唠嗑的娘俩，当时她还在心里笑话了人家，没想到人家果真是有实力的，成了第一位通过的。
她不禁有些心虚。
下面的人群在听到曲正秋这话过后，情绪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符合新要求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簇拥，淹没掉了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人的声音。
一时间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等待着接受查看的，就只剩下了大概五六百人。
曲正秋可算是见到了大典开始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位合格者，等到再把这剩下的人检查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身边弟子担心地凑上前来问他：“曲师兄，这么久才出了一位，眼看就剩这么点人了，会不会招不够一百人啊？”
曲正秋看了他一眼：“担心什么，师尊说既然五百人里都挑不出一个，那就索性抬高要求，你看这刚一改，人不就出来了吗？”
弟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退下去站在一边。
在拿着长剑的修士的示意下，人们排成了两列长队，衡致站在左边的队伍里，张望着数了数，她的前面还有二十个人。
两条队伍左边一人，右边一人地轮流上前，再算上右边同样的人数，四十个人过后就会轮到衡致了。
人们会如此顺从积极，不仅是因为刚刚那一出恐吓，还有在第一名通过了之后，很快就又有了五名合格者。
单灵根，而且都只是新月，衡致看高台上男子的神情，估摸着这几个就只能做个随从了。
前面的人移动得很快，衡致终于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一座小桥，人走上去只需片刻，明月桥就能判断出他的资质，有月亮出现就留下，没有月亮就只能离开。
衡致忐忑地拉近自己与小桥之间的距离，仿佛回到了过去上高考考场的时候。
不，与其说像高考，其实更像是面试，一场效率极高不消表现自己就能测出实力的面试。
衡致调整了杂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专业一点，好歹她以前不仅经历过数十场面试，还差点手撕过婷夫人，怎么能还没上场就自己把自己吓死。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前面突然出现个厉害的。
衡致前面只剩下两人，其中之一从毫无动静的明月桥上走了下来，另一人是个和衡致差不多大的少年，从开始排队就一直站在衡致面前，但衡致没有观察他的长相，她的注意力全被他的腿给吸引了过去。
他的腿脚不方便，右脚有点跛，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用拐杖，走路走得很慢。轮到他上前的时候，旁边的修士发现他是个跛脚，冲着衡致一点头：“你，就你，小丫头，过来扶这小子一把。”
修士也算得上是好心，衡致答应一声，把丽娘给她准备好的证明交了上去，然后快步走到那人身边，低声说了句“我来帮你”就打算伸手扶他。
但少年并没有领这个情，他推开了衡致的手，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
衡致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慢慢地走近明月桥，握着桥的栏杆一步一步走上去。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少年手指刚刚触碰到明月桥的时候，桥下的溪流里迅速地冒出了几支新生的莲花，伴随着原本的莲花一起，散发出柔和的辉光。
溪流和莲花都是明月桥的一部分，现在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这孩子应该资质很高。
曲正秋突然站起身来，站在高台上仔细观察着明月桥的动静。
很快，少年走到了桥的正中间，月亮也在他头顶形成了一个近圆的形状。
衡致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应该是月亮中的盈凸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