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绽放光彩的一年。黑,白,黄…各种肤色、和发色的人们都相继来到北京,最先迎接他们的是五个楚楚动人的娃娃,那正是前不久,在祖国的妙笔下诞生的:贝贝、晶晶、欢欢、迎迎还有妮妮。
那时我13岁,正处在暑假的怡然时光里。校长老李头却紧急电联了全校家长,要求我们每个人在家也不要闲着,必须自主研究一项小发明,作为新学期大门的“入场劵”。具体研究什么,不用想都知道是关于学习方面的。
我是个电脑迷,思索了几天,终究还是将家里,那唯一的台式电脑拆的七零八散,我准备征用它的屏幕,用来完成我密谋了几夜的“互动学习计划”。这天,整个下午都是胆战心惊的,生怕背后几米外的门帘突然被掀开,然后涨红着脸的父亲盯着我蓄势待发。
所幸,我还是在父亲忙农回来前完工了,我把它镶在了书桌下的木椅靠背上,这样我就可以在客厅所有角落里观赏到它。
傍晚,我和他的战争还是爆发了。果然,掀开门帘的父亲一眼便发现了它,他先是楞在原地,然后寻觅着身旁趁手的武器,就这样,一个带着风的扫把,“呼”就从我后背袭来。
“你除了打还会干什么?!”
父亲铁青着脸没有理我,继续朝我挥舞过来,家里的客厅很小,我根本无处躲闪,只能结结实实的挨完这一顿毒打。
“哼!互动学习?!你咋不把房顶拆了?!”
父亲一脚踩断了我的椅子。
嘴里还支吾着什么,就转身出了房门,此刻他应该是失望的。
这一杖后,我们几乎不再说话。没了椅子,我每天都能名正言顺的爬上房顶,在烟筒旁写写作业,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躲避他的视线。
不知是哪一天,我又爬上房顶,坐在了房沿边,我想象起了新学期的样子,没有“入场券”的我孤零零的靠在那栅栏旁,看着学校门口的那股拥挤在流动,我蹬了蹬悬在半空中的双脚,既然委屈的哭了。我的木椅此时也伤痕累累的躺在书桌下,这时,身旁的家具们估计也在嘲讽它呢。
直到有一天,老家的姑姑来到了我家,听他们说姑姑在这边找到了一份长工,要暂住在我们家几年。姑姑就比我大十多岁,我豪不客气的称她“老张”。老张见我每天往房顶上爬,于是找来了钉子,又找来了螺丝,开始将椅子整甲缮兵。就这样,一把可以折叠的椅子活灵活现的出现在我面前。
椅子的背后是光秃秃的电脑屏幕,椅子的座下则是电脑主机,老张还专门给它安装了一块挡板。重新接好了线路后,“互动学习计划”又可以实施了。
我一开始是把作息时间表录入了屏幕,还附加了一张日出的图片,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着。父亲每早经过都斜视着那把椅子,但并没有做什么,戴上了墙上那顶布满灰尘的遮阳帽就出门了,可能是因为家里面来了客人。
有一天,我妈和老张正在里屋里谈话,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耳朵贴在了门缝边“结婚都几年了,我也怀不上!”老张说着说着就哭了。“不急,不急,改天忙完地里的活,我和他爹带你去市里医院瞧瞧!”原来老张患有一个叫“不孕症”的病。于是我便拉出了书桌下的椅子,搜索着“不孕症”,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挺想安慰她的,就在屏幕上留了言“我就是你的孩子啊!”接着我就收拾书包去了学校,一路上我都认为好肉麻。等我回来的时候,屏幕正播放着“好!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宝贝儿!”老张也会用电脑?看来她真的信以为真了,“大宝贝儿”这称呼会不会有点土。
端午节那天我和老张坐在房顶乘凉。
“你为什么不给你父亲也留个言呢?”
老张笑咪咪的盯着我。
“得了吧,我的椅子就是被他踩坏的!那可是我最爱的发明,我们半年都没有说过话了。”
我无奈的摇着头。
“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的!要不我帮你吧?”
“不不!老张!可别这样!这件事到此为止,我是绝不可能认输的!”
2010年,我初中毕业了,我的分数还不错,本能去一所重点高中就读,但我故意填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学校。在家里的最后一顿早餐,父亲铁了半辈子的脸终于开口了“在外面好好学!别以为我不在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这是我们冷战触发后,他的第一句话。我火急火燎的咽了几口饭,扭过头和老张聊起今天学校的事,还是没有理他。
临走前,我看到了椅子上的留言,我终于知道父亲开口的原因了,看来都是老张干的。
在新学校里,我彻底远离了父亲的视线,就算是放假我也从不回家,他也像应战了一样从不来看望我。慢慢的我便开始经常逃课,直到学校每次准备开除我时候,母亲就拎着农产品大老远赶过来,央求着学校的领导、班主任再给我一次机会。学校又给了一次机会,母亲把我叫到了教学楼外,我靠着墙壁,盯着母亲。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没人管你吗?”母亲的嘴角开始抽搐了。瓷砖砌成的墙壁上我的中指左右的划动着“呲呲呲”。
“你父亲每次背着几大叠棉絮往你班主任家送时,你知道吗?!他一直在默默的关心你!你懂吗?!”
没有底气的手儿,终于从墙壁上划落了下来,缓缓的抬向了母亲“我知道了妈!我会好好学的!”
快要高考的那天,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街上压着马路,谈着志愿。看到路边停放着的一辆拖拉机,钥匙也在,我们便打赌谁敢开着它去兜风。
拖拉机比我高出半个头来,尤其是那个被油腐蚀的大机头,让我看了一阵畏惧。见周围没人,我向右扳动了钥匙,我知道我这全是为了面子。我模仿着父亲在田里的样子挂着挡位。殊不知我挂的是倒挡,车开始东倒西歪的往后扭着,我猛打方向盘,车很不配合,扭得更厉害了。我胸口传来的声音此时比拖拉机的声音还要响亮些。本想踩刹车的我却踩在了油门上,最终车翻在了马路沿子下,我也被压在了下面。
等我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急症监护室。我的呼吸很是微弱,我怕我突然就这么断了气。
“你要是没了!爸该怎么办啊!”
我艰难的扭过了头,是父亲,他哭了,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微弱的白炽灯光下,眼泪落在了他糊满机油的迷彩服上,他一年都是这装扮。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我的胳膊抬不起来,甚至动也不能动。
“爸不该毁了你的椅子!”
父亲握住了我的手。
那把椅子出现在了我晕沉沉的大脑里。
“大宝贝儿,我爱你!还有爱你的父亲!”
是老张的留言!
和她期盼的一样,此时父亲正坐在上面,我也终于和他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