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听到声音,急忙收声拭泪,回头看去,柳妍清一袭翠衫,站于石阶之上。
“柳师姐,你怎的来了,大比结束了吗?”宁云问道。
柳妍清点点头道:“雷震夺了第一,被爹爹收为亲传弟子,几位峰主也各自挑选了两人进入内门。”见宁云没有答话,柳妍清双唇微颤,几次欲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人站于瀑布之下,良久柳妍清才说道:“擂台之上,宁师弟为何不说出实情,却要替我隐瞒?”宁云见她仿佛下定莫大决心方才问出,心道如此看来柳不忧并未告诉她内中缘由,那自己也不好点破,于是说道:“柳师姐把岛主亲传的秘籍给我,已是对我恩赐之至,若我道出实情,恐怕岛主会责怪你,我于心不忍。”
宁云虽未告诉柳妍清背后真情,但此话说出,确是当时内心所感所想。
“你真是个傻子,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女儿,他能把我怎么样?倒是现如今你已经替我隐瞒,若是我现在去对爹爹说出实情,恐怕他更加生气。”柳妍清悠悠说道:“我打算过段时间再去对他说,到时候你就没事了,只是苦了你要在这青龙峰上先呆一段时间了。”
宁云听得此话,心道柳不忧既打算让自己在这里苦练三年武功,即便柳妍清去说了实情,恐怕也不会让自己下山。宁云想到此节,却不愿点破,于是微微一笑,道:“我看师姐暂时还是别去说吧,反正我在山下也是一个人练武,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喜欢上这里,岛主想放我下山我还不愿意呢。”
见宁云说得如此轻松,柳妍清一呆,也不知他说的是否是真心话,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以后再说。“说完此话,柳妍清略一迟疑,又说道:“我还是会偷偷过来听宁师弟吹笛的,不知道宁师弟能否见容?”
“我也希望还能跟柳师姐切磋呢,只要你不嫌下山上山麻烦,我可是随时欢迎的。”宁云开怀一笑,又说道:“不过今天就算了吧,大比结束已是这么晚了,柳师姐还是下次再来吧,要不然被岛主发现了,还不知要怎么惩罚我。”
“要不今日宁师弟只吹一曲如此?”柳妍清问道。
宁云心知青龙峰如此高耸,纵使用上轻功,上来一次也非易事,况且柳不忧既早就知道柳妍清常来寻自己,便是默许了此事。想到此间,便不愿再拒绝,随手拿出玉笛,缓缓吹奏起来。
却见柳妍清双目微合,神情专注,仔细聆听起来。宁云见柳妍清神态,心中一动,不由感慨到若论听笛,她确是自己见过最为认真之人。古人有言,弹琴须有知音,眼下这柳妍清,倒可称得上是自己的知音了。
一曲吹罢,柳妍清仍未睁眼,宁云放下玉笛,缓缓说道:“柳师姐,吹完了。”
柳妍清听得此话,虽然心中不愿,但眼看日将落山,自己又是找借口偷跑上来的,只怕回去迟了真的被柳不忧发现,瞪了宁云一眼,便转身下崖。才走得几步,忽听身后宁云喊道:“柳师姐!”柳妍清愕然回头,问道:“怎么了?”宁云道:“柳师姐以后莫叫我宁师弟了,就叫我名字宁云好吗?”柳妍清道:“却是为何?”宁云道:“每次听到别人喊师兄师弟什么的,就觉得不自在。”柳妍清噗嗤一声,随后立即抿嘴笑道:“好啊,那你也不要叫我柳师姐了,就叫我妍清吧。”说完不待宁云回话,转身快步往山下而去。
宁云目送她离去,想到“妍清”这个称呼如此亲昵,心中莫名一喜。
待柳妍清走后,山上又只剩他一人,回想日间外门大比,心道若论招式,自己肯定已是外门第一,若非没有内力,今日也不会被雷震逼得使出“逍遥御风”,想到此间,宁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炼内功心法。
宁云入岛三月以来,这“逍遥心法”少说也练了几百次,却总没有一丝进步。他从柳妍清处得知内功若是入门,应当有一丝真气能行遍全身,每运行一个周天,真气便能强上一分。待到这股真气强到一定程度,便可汇聚到丹田,打斗时,只需将真气运到手上,便能增加无穷威力。若是真气不断充盈,冲开桎梏,打通任督二脉,便可算大成。
各门各派的内功入门大抵都是如此,只是在运用伤敌之时有所不同。
这些道理宁云早就知晓,可眼下自己连第一步的一丝真气都练不出来,每次运行周天之时,不过是将自身精力随着“逍遥心法”所示游遍全身,如此下去,又怎生越练越强。
若说自己资质奇差的话,似乎也是不对。他已非当初全然不懂武功之人,入岛以来,招式进步之速,便是他自己也深有体会,不然也不会在外门大比中胜过袁开济等人。
想到此间仍不得解,宁云摇摇头,转身进入洞中。但见一片漆黑,目不视物,竟隐隐有些骇人。待呆了一会儿,双眼方才适应洞中黑暗,摸索一阵,找到一个巨大平台,宁云盘坐于上,又修炼起“逍遥心法”来。
过了几日,王执事果真带了两本武功秘籍给宁云。宁云这几日专心修炼内功心法,仍是毫无进展,正自发愁,眼见又有新的秘籍,顿时翻看起来。
王执事此次给宁云的秘籍一本叫做“小无为掌法”,一本叫做“大自在剑法”。宁云翻开“小无为掌法”,只见那书中言道:“掌如疾风,随心随性,内外相和,无为无形……”再往下翻看,有许多人物使掌的图画。宁云大觉诧异,这书中文字所写内容,颇为精妙,暗合逍遥岛“逍遥”之意,但图画所画招式却拙劣不堪,显然是一套十分粗浅的掌法。再仔细看去,发现书页很新,竟似还留有墨香。
宁云越看越觉奇怪,莫非这本秘籍是刚誊写不久?又翻开“大自在剑法”,书中情形与“小无为掌法”相差仿佛,剑招极为普通,内中有些招式与“逍遥剑法”也颇为相似。宁云苦思冥想,仍想不出这两本秘籍这些可疑之处究竟有何玄机。
既然不知其中缘故,宁云也不再去想,当即用上先前从几本逍遥秘籍中悟出“逍遥九式”的法子,对这两本秘籍中所含招式一招招推演。秘籍所画招式虽然普通,但因是经图解说,一招一式甚为生动,宁云推演起来自是毫不费力,不多时,便已将秘籍中的招式去粗取精,化作几式剑招。
剑招甫一推演出,宁云更觉惊奇,这几招剑法与“逍遥九式”威力应是不相上下,但路数却全然不同,“逍遥九式”注重招式衔接,讲究一招接一招连绵不绝,而新推演出的这几招剑法却更加随性,讲究招式使出并无定式,全凭心意变招。
虽觉奇怪,但既已学得新招式,宁云便不再细究,又依葫芦画瓢将“小无为掌法”一翻推演,最终与先前招式糅合,仍是化出九招武功。
宁云给这几招武功取名为“自在九式”,时常与“逍遥九式”一起习练,但觉收获良多。
这日午时,宁云正练完一遍“逍遥心法”,忽听洞外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宁云,你在么?”正是柳妍清的声音。
宁云快步走出山洞,看见柳妍清手拿食盒,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宁云忙上前接过她手中食盒,说道:“今天竟是柳……唔,竟是你来给我送饭。”
见柳妍清没有答话,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宁云也没再说话,只是弯腰将食盒放在一旁,还未起身,便觉脑后风声,竟是柳妍清偷袭自己。宁云这几日习练“自在九式”,条件反射般便以手代剑,使出新悟招式反手攻向柳妍清。
柳妍清见被偷袭后宁云丝毫没有慌乱,心中暗自佩服,又见他不仅没有防守,反倒攻向自己,且招式奇特,几招过后便用轻功跳开,惊呼一声:“咦?”
宁云见柳妍清停下手,也不再追赶,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柳妍清微微摇头,说道:“奇怪,你所用招式从哪学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宁云见状,略一疑惑,说道:“这是我从王执事给我的‘小无为掌法‘和‘大自在剑法‘中推演出来的,按理说与原来招式相差也不大,你怎会不认识?”
“什么小自在大无为的,我从没听说过。”柳妍清说道。
听得此言,宁云一怔,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涌出,一时间竟呆在当场。柳妍清见他如此模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宁云忙道:“没事没事,想到了别的事,估计这两门功夫也不怎么样,因此岛主没有传授给你。”
话虽如此说,宁云心中却已通明,这两门功夫与逍遥岛武功道理虽有相通之处,招式却完全不同,如今连柳妍清也不知道,那显然可以确定不是逍遥岛的武功。想到上山之时王执事所说二十年前之事,现在看来,他给的这两本秘籍很可能便是大至岛的武功。
当初大至岛大举进攻逍遥岛,柳不忧身处其间,对大至岛武功应当十分了解,只是他没有秘籍,只见过招式,于是便自己写了一本秘籍出来,开篇文字多半是柳不忧以逍遥岛武功的要旨杜撰而出,只有图画所示,才是这两门武功的真正招式。而他托王执事带来大至岛武功招式的秘籍,必是想让自己专研大至岛武功,他日再与大至岛交手时,知己知彼,当能更有胜算。
想通此节,宁云顿感快慰,多日疑惑得解,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却听一旁柳妍清说道:“先不说武功了,你赶紧把饭菜吃了,我还等着听你吹笛呢。”
听到柳妍清如此说,宁云急忙打开食盒,急匆匆吃起饭来。柳妍清在一旁看到他吃相,噗呲一笑道:“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吃。”
宁云憨笑一声,仍旧迅速将饭菜吃完。待到收拾停当,便拿出玉笛,向柳妍清问道:“今天想听什么曲子呢?”
“我对这些曲子一窍不通,你吹什么我就听什么。“柳妍清从未涉猎音乐一道,虽已听宁云吹过不少曲子,但仍只是浅尝辄止,仅是一听客而已,若要她说出其他曲名,却是万万办不到。宁云还在犹豫,又听柳妍清说道:“不过我想听你没吹过的,这样我也能多听你讲一些故事。”
宁云点点头,将玉笛放在嘴边,已悠悠吹来。
笛声方起,柳妍清便觉如沐春风,一股绵绵情意自玉笛中传来。只听见此曲音节明亮,初时婉转悠扬,而后又转为热烈奔放,最后曲声中只剩下无尽的深挚缠绵。青龙峰直连天际,这笛声便宛如笼罩了整座山峰,身处此间,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融化,然后渐渐与这笛声融为一体。
良久之后,笛声断绝,柳妍清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眼角已微微湿润,转头偷偷抹掉泪痕,方才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宁云说道:“这是汉代古曲,名叫凤求凰……”
宁云吹完曲子,又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典故慢慢道出,柳妍清在一旁听得入了神。待说道司马相如凭借此曲约得卓文君私奔之时,柳妍清俏脸一红,一双眼睛不敢直视宁云。
宁云讲完凤求凰的故事,柳妍清便匆匆告辞,只留下话来说过几天再来,宁云看着她缓缓下了石阶,心中一阵惆怅。
又过数日,柳妍清果然依约而来,还带来棉被铺盖,宁云见柳妍清亲手提着这么多东西前来,心中感动,却听她说道:“天气转凉了,我们习武之人本不惧寒暑,只是你内力低微,还是小心些好,莫着了凉。”
宁云接过柳妍清所带物事,又将玉笛拿出,一首首曲子吹将出来,柳妍清听得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