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秀
韫秀咪咪,你在哪里?从去年11月到今年的1月,咪咪你离开我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暮春、炎夏、明秋,再转到初冬,分明的四季却只能留住你七个月的生命。岁月渐渐远去,思念你的心情似乎开始慢慢减少,但那只是不愿意常常因为你的离开而伤心的缘故,我刻意压制自己不要太想你,因为想你是一种疼痛。
朋友说,你是一只猫,何必如此?我知道许多人都会这样想的,一只猫,丢了就丢了吧,大不了再养一只。可是此只非彼只,如我也想在现实的世界里寻找你的替代品一样,每次在马路上看到貌似你的猫猫,我都停留下来仔仔细细瞅瞅它们,希望从它们的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但是却无法再寻到你的样子。
咪咪,你在哪里?全身白毛,仅仅在头顶上有一撮桃型的灰毛,一只澈蓝,一只亮灰的眼睛是你与众不同的标志,仿佛注定你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到我再也寻不到你的影子——那晃动在我的眼际却又抓不住的影子。
曾经你在我的身边,一个不会走路的小猫崽。因为出世大约15天就被主人家丢弃的猫孩子。幸运的是,你被我的邻居捡回来,从此就天天在我的眼皮子下蹒跚学步,呓呓呀呀。媚阳和清雨,在绿树葱茏、丽花灿漫的春天尽情地流连大地,你在春的世界里和你的兄弟姐妹偎依在一起,共同哀呼着没有母亲关爱的凄惶,指望着人类给予你们全新的爱护。你们是多么依恋人类啊,从此大概也忘记了人类的残忍,无论是谁,你们都要轻轻地靠近,抬起你们稚嫩的脑袋,张开粉红色的嘴巴,吹着小胡子“喵喵”地倾诉你们的心思。
从你们的眼神和声音里,我听出了你们的怯弱和期待,我忍不住拨开人群,蹲到你们的跟前。你们看到有人朝你们咪咪,你在哪里?
靠近,于是争先恐后地向我跑来——不,那不叫跑啊,是爬过来,爬到我的双手上,但是我的手太小了,尽管你们每一个的体积也只有我一张手掌大,我的手心也只能容下你们其中的一只。咪咪,你把你微弱的身躯蜷在我的手心里,你不懂得害怕——害怕在你眼里看起来像巨人一样的我会给你带来什么伤害,你如此信任着我,仰起你的小头颅看着我。我的手心感受到你温暖的躯体在瑟瑟地颤抖,那不是天气寒冷的原因,是不是你担心我嫌弃你会把你从手里扔掉?你还在看着我,看到我的怜惜表情,你不再担虑,我也感觉不到你的颤抖了。那么,咪咪,让我收养你吧!你长得这样漂亮,如此乖巧,我想收养你。
邻居叮咛我一定要对你好,我想因为你是个苦命的猫仔,所以邻居再也不愿意收养你的人哪一天不喜欢你了再把你给扔了。我知道,我既然决定收养你,就没有想过要丢弃你。
那五月晚春的气息,糅杂在你冉逸逸的毛丝里,你攀着清碧蜿蜒的蔷薇枝条往上爬,想去衔住粉白的花,你够呀够,怎么也够不到。一阵风吹来,你被风吹倒,摔了下来,地上是一层蔷薇花瓣,一些好色的蚂蚁躲在花瓣下舔着花蕊,另外一些蚂蚁涌向你的食盘,计划着抢劫你的口粮。你在蔷薇花瓣上滚啊滚,我就在旁边微笑着看啊看,看到你滚到我的脚面上,我才伸手把你抱起来,你看见我,任由我抚摸你的毛,闭上了你的眼睛。
春将离去,夏的讯息扑鼻而来,布谷鸟的鸣声也穿过河流和山川,在城市的上空回漾。你伏在我的双膝上,和我一起看电脑屏幕,你不明白为什么电脑屏幕里总有一些运动的东西,那殷红的血渍、声撕裂肺的哭声、生离死别的惆怅……你猜不透人类的思想,也看不到人类的残忍。你看你,在我的膝盖上不耐烦了吧,跳上了书桌,盯着闪光的鼠标,死死地盯着,然后扑了上去。哦!你咬住我的手面了,却不疼。我笑哈哈地扯你的小耳朵,故意激起你的斗志,你终于上当,回头咬我抓你耳朵的手,我躲,你扑,你扑,我躲,终究累了,又会到了我的膝盖上。这次你真睡了。电脑屏幕上有条狗被人杀了,它在咽呜,你没有听到,你在睡。
人类的残忍啊,咪咪,你不知道!
咪咪,你在哪里?那团白毛球蜷到哪里去了?外面夏雨连绵,地面上来不及淌,雨水挤在一起淹没了第一个台阶,城市似乎没有了安宁,在水的沐浴中欢声笑语,热浪滚到了地底下了,地底下的虫子在呻吟,惋惜自己失去了一个新筑的家。新闻网上报道说有人在马路上走,被刮断的树干砸死了。生命无常,咪咪,你看到过生命萎谢时的样子吗?我越咪咪,你在哪里?
想越怕,这样大的雨,咪咪你不见了!一个激灵,突然,我撑起一把伞,冲进雨幕里,呼喊着,希望你在某个小角落里回应我的呼声。可是没有找到你。我疲倦了,回来,依在床沿边,一声叹息。
你不会离去,是的,你不会离去。大雨从清晨到黄昏,一丝不减地下个不停,快要淹没第二个台阶了。突然,你在我门外叫起来,用爪子叩击着木门。我弹跳起来:“咪咪!”从此,你叩木门的声音频频响起,预示着你要进我的卧室要和我在一起。
每次准备出去,我一打开门,你就知道我的方向,从厨房的窗户跳出来,目送我的离去。再回到家,你一听到我的声音,马上守在门里等我开门。这像一个惯例,我习惯了你的举动,你也习惯了我的生活。如果你看到我在马路上走,你也会沿着我的路线跟着不离不弃。你不需要被谁指引,你也许只有一个这样的信念,和我在一起你才有活着的保障。
我要考验你的智力。于是我带你去一所大学散步,没有用绳子拴着你,由着你跟在我的后面跑。那是你和我在一起最长的一次散步。路人奇怪你是猫还是狗,为什么像狗一样紧跟在我的身后,寸步不离。我故意走得飞快,看你的反应。“喵喵!”你抗议的声音急促不歇,抱怨我跑得太快你追不上。我又故意躲起来让你看不到。“喵喵!”你惊慌失措地哀叫,直到我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一个箭步奔上来,气喘吁吁。
你终于累了,不肯走了。我看出你的意思,假装不抱你,然后走得离你远远的,你看着我脚步,不言语。有的路人围了上来,说这只小波斯猫哪里来的。我说你不是波斯猫,只是长得像波斯猫罢了。我说你叫咪咪。“咪咪,咪咪。”人们在叫你。你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还是一动不动。
“咪咪,咪咪。”人们还在叫你,一遍又一遍。你终于不耐烦了,拨开四脚,撒腿狂跑。不经意间你站到我的脚边了。
“咪咪,咪咪。”人们还在叫你。
你是一只宠物,你的生活只有享受。谁也不抱怨你只享受不劳动的事实,如果你给人类带来快乐的话。偶尔给你劳动的机会,你却成了人们谈笑的言资。晚秋昭示着冬的来临,冷季的老鼠也要准备过寒天了。它在人类厌恶的眼神下,仓皇得窜东窜西,寻觅着它想要的食物。因为在一个院子里,你和你的兄弟即使分开生活,却常常有机会在一起玩耍。老鼠闯进你们游乐的领地,成为你们追捕的目标。
无阳光无风雨的天庭下,成熟的秋景一片一片,黄得灿烂,没有尘埃,仿佛大地初始开辟的混沌,今时今刻尤有余存。你是快乐的生灵,没有对人类任何恶意的攻击,甚至如咪咪,你在哪里?
你全无戒备地相信人类对猫类也是和蔼可亲,即使是鼠辈的天敌,还要温和地演绎一场令人嬉笑喷饭的猫鼠游戏。
是游戏,就有游戏的规则。你们的规则很简单,只不过是一边一个拦住老鼠的去路。生死两重天,一边是幸灾乐祸的猫兄弟,一边是失魂落魄的老鼠,对视着,窜跑着,来去之间,把人类的眼神引向了波澜不惊的生活片段里。那是你一生的游戏,一生的荣耀——因为你终于让全院子里的人记住了你。那也是我回忆你时最精彩的场景之一。其实你不知道你这一点成绩,你和你的兄弟追完了老鼠,仍然如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卧在我的膝盖上,外出寻找你的朋友,你的世界很简单,只要我不抛弃你,你就满足了。
但是你也有你的情感。当我不开心,甚至哭泣的时候,你守在我的身边,变换着你的姿态,关心地观察着我,你不会讲人类的语言,但是你也会表达人类的情感。咪咪,这是我永生不能忘怀的情景,你调和出来的气氛,给我你的关心。你知道把我的快乐当成你的快乐,把我的悲伤当成你的悲伤。其实无论人类,还是非人类,如果有了彼此的关心,那还要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