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沅扫了一眼阮梫,揽过杨绵绵的肩膀低头笑看着她说:“绵绵,伯母说得不错,从前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我们的婚事也该重新提上日程了。”
阮梫紧紧盯着她的脸,她仰着脸目光闪动地看着景文沅、仿佛完全忘却了他的存在。心里那样难受,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她和景文沅对视的目光让他如受凌迟、生怕再多一秒她就要点头答应了婚事。
她没看他,却看着景文沅倒退了一步、偏过头说:“教授,这件事太突然了,我——”
她还没说完,杨妈妈忽然上前打断说:“绵绵,你爸爸今天好不容易心情好些,你可不要扫兴啊。小景待你是真心实意的,你们彼此又是相互喜欢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杨妈妈顿了顿,见阮梫直愣愣地杵在一旁便笑呵呵地瞅着他说:“同学,你说是不是?你快帮阿姨劝劝绵绵吧,她这孩子从前挺听话的,怎么现在越发地拧了?”
阮梫垂下目光静静看着杨绵绵,景文沅的手臂轻轻揽在她肩上、态度亲昵,他转过眸光盯着景文沅、对方眼中的锋芒毫不退让。景文沅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她没有拒绝、一双清水眸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仿佛在央求他赶紧离开。
阮梫收回目光,胸腔里像有一个小拳头在不轻不重地突突捶着心尖上的嫩肉,光是看到她站在景文沅身旁已经让他快要发疯,他无法想象她以后要同别的男人一同生活、生儿育女百年好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于是上前一步站在杨妈妈面前郑重地说:“绵绵不能和他结婚。”
杨妈妈顿时傻了眼,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老伴,心中没底地问:“为什么?绵绵为什么不能和景老师结婚?”
阮梫看了看杨绵绵苍白如纸的脸:“我是小软的爸爸。”
杨妈妈张大瞳孔,不敢置信地上下细细打量他,霍然认了出来、紧紧捂着脑后艰难地说:“是你……真的是你!你还嫌害得我们家不够么?为什么过了这多年还要找来!”杨妈妈忽然咬牙切齿地紧紧拽住阮梫的衣袖,全身剧烈地发抖,竟然眼珠一翻昏了过去。
“妈!”杨绵绵扑过来抱住杨妈妈、慌乱无措地望向景文沅,景文沅急忙将杨妈妈放在病床上、按了急救铃,病房里顿时乱成一片。杨父气急攻心,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抡起木椅子便要砸向阮梫,可还未走几步便虚弱地踉跄坠地。
阮梫大步走过去不顾杨父胡乱的拳打脚踢、执意将他扶到了病床上,他直直地站在床边、两只手垂在腿侧,低声说:“杨伯父,我为我从前做过的事情向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绵绵和我已经有了孩子,还请您成全我们,把绵绵交给我。”
“交给你?”杨父盛怒、支撑着身体呼哧呼哧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个大财主哪里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你要拐带别人家女儿又有谁能拦得住你?你这个王八犊子兔崽子,你们有钱人每一个是好东西!”说着,杨父猛地挥手向点滴瓶架子一扫,那铁架子一下子砸在阮梫头上,“咚”的一声闷响,玻璃点滴瓶随即砰然坠地摔个了粉碎。
杨绵绵惊呼一声,跑过来站在阮梫身边掩着嘴仰头看着他,他额头上划出一道粉白色的伤口、过了一小会便渗出鲜血,血越流越多、直糊住了他的左眼。她忙抻着衣袖踮脚替他捂着,杨父抬起一脚踹在杨绵绵大腿上、面目狰狞地嘶吼着:“你这个没心肝的白眼狼,养了你这么大胳膊肘倒向外弯了!你滚!现在就给我滚!”
阮梫心疼地去扶,见她额头上一下子渗出好几颗汗珠子、眼泪不停地流,杨父还挣扎着下床使劲将她向外推、当真一副断绝亲缘的样子。景文沅安顿好杨母匆匆赶回来,从阮梫怀中一把拽过杨绵绵,她整个人慌乱得只知道压抑得哭泣,见景文沅来了、紧紧揪住他的衣领焦急地问:“我妈妈呢?她怎么样了?我妈她怎么样了?”
景文沅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你放心,伯母是犯了脑血栓,医生说不会有生命危险,静心休养一下就好了。”
她流着眼泪哆哆嗦嗦地说:“脑血栓……妈妈竟然有脑血栓,我都不知道……”
阮梫站在一旁看着她难过地流泪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妈妈从前犯病、年少的他无法替妈妈多留住爸爸一刻的时候,那样手足无措,只能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默然接受着无法篡改的结局。
“你这畜生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给我滚!滚出去!”
众人都没有留意的时候,杨父忽然从床脚边端起尿盆、猛地从阮梫头顶砸下去,红色的塑料盆乒乒乓乓地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嗡嗡地带着会响停下来。杨绵绵惊吓得愣住了,看着阮梫精心梳理好的光可鉴人的头发垂挂在额前、湿淋淋地滴着恶臭玷污的尿液,他双眼瞪得通红、拳头紧紧攥着。
杨绵绵扑过去用衣袖胡乱地飞快帮他擦脸、声音里带着惊吓的哭腔:“阮梫,对不起,对不起,求你、求你不要再为难我爸爸……”
他的拳头松懈下来、垂眸看着她那张哭花了的小巧的脸,她的眼里满是惊恐害怕、对他的不信任和质疑,她有在担心他么,他没有在她眼中看见一丝一缕。他忽然觉得全身都是木然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他救不了妈妈,无法让她多开心得笑笑,无法让爸爸永远只陪在他和妈妈身边。他也挽回不了她的心,又或许从来未曾拥有过,可是他又分明记得很清楚。少女馨香的长发和皮肤上的牛奶甜香,软语的呢喃,薄暮的霞光,他一抱就抱了满怀、那样真实妥帖,难道那也是他自己编造出的幻觉么?
杨父一把拽过杨绵绵,声嘶力竭,仿佛这是一件比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不想看着我和你妈妈被你活活气死的话,现在就亲口答应会和景老师结婚、从此再不要和这畜生有任何瓜葛!你去,你要还是我的女儿的话现在就去把这个畜生给我赶出去!”喊出这句话仿佛花光了全身的力气,杨父说完便捂着手术的创口直愣愣地向后倒去。
景文沅看了阮梫一眼,大步飞奔出去叫医生护士,病房里又乱作一团。杨绵绵随护士推着病床出去,经过阮梫的时候她停了片刻、小声哀求地说:“求你,求你快离开吧。”
他看着她满是凄楚的大眼睛心里一动,身体木然地被病床撞到一旁,她小小的身影在景文沅的陪伴下消失在病房门口。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门口有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和护士,她听到两个小护士窃窃私语说:“你瞧那个男人长得好帅啊,哎呀,他的额头流血了,你要不要过去帮他包扎一下?”
另一个小护士嗤笑着说:“去你的。刚刚这里好吵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伤口,放在眼前看,一把血。眼睛里几乎也进了血,眼眶胀痛得仿佛要脱落了,视线被红色糊得看不清晰。好像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医院陪妈妈时和邻病房的小男孩打了架撞破了头,怕叫妈妈看见了难过,便自己去找护士上药,他小时候便长得好看,小护士们谁见了他都爱摸一摸、掐一掐脸。他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着,两个小护士在配药间窃窃私语地聊闲话,她们还拿他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便小声地嘀咕:“那小男孩长得真好看,张大了一定是俊男,你要不要先下手啊?”
另一个咯咯地笑:“不仅俊,他爸爸还是个大款呢,你傍他,还不如傍他爸爸。诶,你知不知道,她妈妈就是给他爸当小的?前些天来的那个才是正主呢!”
他听了发了疯般地跑进去,将药和针筒点滴什么的一通全砸了,狠狠瞪着那两个护士大叫:“你们胡说!我妈妈才不是小三,那个女人才是!那个婊子才是!”
几个护士都吓傻了,这么小的孩子嘴里竟然能冒出那样低俗不堪的词,这件事没几天便叫阮峥嵘知道了,将他按在书房的楠木桌上狠狠地打,一指粗的藤条打断了犹动着火。一将他松开,他提上裤子便鲤鱼打挺似的跳起来、瞪着眼睛冷冷地看着阮峥嵘。阮峥嵘一见他那看仇人似的目光火气突突地冒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扬起巴掌便劈头盖脸地打下去:“我让你再不学好!好吃好喝地养你这么多年倒养出了仇人!”
他怔怔地看着阮峥嵘不说话、嘴角裂开渗出了血,倒是景绣萍听见了动静来劝,揽过他用纸巾为他擦伤口。他用力攥住景绣萍的手、低头狠狠地咬下去,听见景绣萍连连的哀叫心中满是恨意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