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杯、洗茶、泡茶，不算复杂的工序，崔浩然做得十分认真。
他出生寒门，数十年侵淫权场，他身上早已褪去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老练。
孙氏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茶叶被泡开，清香溢满佛堂。
“老爷……”孙氏又唤了一句，声音竟是有些哽咽了。
前庭之事，崔浩然没有跟她说过，她也从未打听，可是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崔浩然叫她过来，绝不是喝口清茶这么简单。崔家大厦将倾，可她一个后宅妇人，又能做什么呢？
崔浩然抬起手，笑了笑道，“喝喝，看看老夫的手艺怎样。”
崔浩然的茶艺很好，孙氏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知道。
甚至，他们的相识也是源于一场茶会。
只是那时……
少女容颜娇俏，却芳心未许，少年风度翩翩，温润的眉眼隐含算计。
不算完美的邂逅，这一刻同时浮现在二人的脑海里。
孙氏没有拿起杯盏，而是握住了崔浩然的手，低唤道，“老爷啊……”
崔浩然反握住孙氏的手，道，“我这一生，落魄过，富贵过，被人算计过，也算计过别人，临近终时孤身一人，但是老夫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若要真论起来，唯有一件憾事，我没有遵守当初的诺言娶你为妻。”
平妻不是妾，但也比不得原配尊贵，他到底负了她。
岁月不曾厚待任何人，崔浩然也没有例外，可是，皱纹浅生的眉眼并不影响人去窥探他年轻时的俊秀风姿，有那么一瞬间，孙氏恍若回到了几十年前。
这个男人，她怨过、恨过、恼过，终究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孙氏道，“老爷，孙氏不会离你而去。”
所以，终了之时你不是孤身一人。
崔浩然扬起唇，笑了起来，笑意尽达眼底。
“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越是在意什么。老夫幼时清贫，受尽欺凌，一生梦想就是有朝一日状元及第，让所有轻看我的人后悔。”
想开了，人也就豁达了，崔浩然说起自己的心事，多了几分随意。
“老夫一直以为，我想要的是权利，是金钱，是名利……可是这一刻，雅儿在侧，我心里竟然也是恬淡满足的。”
还好，有你……
真好，有你……
至于顾氏和赵氏，这么多年相处，她们对他或许有情，可是，跟背后的算计、利益纠缠比起来，那点感情委实脆弱，承担不起任何风雨。他也疼惜她们、爱护她们，可他本是凉薄之人，要他为那点疼惜付出，他做不到。
孙氏沉默，不说话了。
浮生若梦，只有本心最难堪破。
两人皆是缄默不语，只有清冽的茶水飘香。
崔福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幅温馨的场景，垂下眸子走上前。他心道，这世上，谁又是真的冷血无情之人？
“老爷，赵大人和王大人他们在找您。”
赵公明和王猛助崔浩然登基，可是，这位登基的正主却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