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山脉南端,一处草木丰茂的密林正沁润在一场恰逢时宜的大雨之中,万物在雨中氤氲而开,像是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不知何时,在那副山林和大雨的画卷中,开出了一小朵白色的花,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白袍少年,撑着一把绣着点点桃花的白伞,眉眼清澈,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正驻足望着这久违的山外世界。
恍若隔世的感觉,夏空蝉心里想着,旋即摇摇脑袋,把缥缈的念头从脑中清空,继续向山外走去。
行至数十里,突然听到身侧不远处一阵异响,夏空蝉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只野兔倒在路旁,身上还插着一只利箭。稍过一会儿,有位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披着蓑衣的猎人模样的中年大叔过来,伸手捡起了野兔,放在了身后的背篓里。
猎人看着夏空蝉正打伞往这边看去,想了一会,就朝夏空蝉那边走去,边走边问道:“那边的少年,为何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游荡?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音调有些怪异,语速比北方的要快,不过好在还能勉强挺出来在说什么,夏空蝉心里想着,嘴上答道:“先前是与师父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师父有事情去了,我便暂时一人来到这边。”
听着稍显怪异的外乡语,走到近处,猎人皱着眉打量起了夏空蝉。只见夏空蝉撑伞立在雨中,神态平静,周身衣衫整洁干净,不像是落魄狼狈的迷路的孩子,松了一口气。
“你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到大叔那里坐坐,等着你师父来接你回家?”猎人大叔在雨中大声问道。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夏空蝉看着猎人大叔,认真的说道。
“不过问一下,此处是何地,还有此间时节是何时了?”夏空蝉问胡子大叔。
“这是羌国九凝山山脉,青山郡,再往前走数十里,就是青山郡郡城。这时候已经是白露时节了,早晚得加衣防寒了”望着少年身上单薄的白袍,猎人大叔回答道。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夏空蝉喃喃道。
“你说啥子?”猎人大叔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大叔,我要往郡城走了,祝你打猎顺利,收获满满。”夏空蝉向猎人大叔摆摆手,转身向南方走去。
真是个怪娃子,这么大的雨,周身衣衫也不见湿,莫不是遇到山精野怪了。大叔站在原地,望着夏空蝉离去的身影,回过神来,心里这么想着,还用双手拜了拜。“山神大人勿扰,小人进山打猎也只是为了养活家中老小,勿怪勿怪。”
再说夏空蝉,在这崎岖泥泞的山间小径上走着,单手撑着雨伞,一边运转道火灵气将周身衣衫雨水蒸干,身形轻灵,似缓实急,转眼间便从山中走出。复行数十里,翻过一道高坡,眼前陡然开阔起来,前方有一方湖泊,水汽氤氲,在大雨中仿佛翠绿的宝石。
这一方小家碧玉的景秀水色,冲散了让夏空蝉心中的淡淡离愁,心情变得愉悦舒畅了起来。少年将雨伞换了只手,缓缓地向湖边走去。不多时,夏空蝉就站到湖泊的边缘,在大雨中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有点模糊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大致的白色轮廓。
好像,长大了不少,上次跟阿爹比是什么时候来着?已经记不清楚了。夏空蝉望着满湖的水景,心中这般想着。
我好想已经可以轻松走出这片泥泞了,师父。夏空蝉攥紧了握住伞柄的手,抬头透过绣有点点桃花的伞面向湖的对面看去,眼神依旧清澈的好像这一方碧绿的湖泊,其中满是坚定。
“很好看的湖泊对吧,这是我羌国的宝贝,青山郡碧魄湖。”身侧不远处走来一位身着青衫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书箱上头设有白色遮雨油布,周身被雨水微微打湿,语速有着南方之人一贯的迅速,语气中带着骄傲,这般说道。
“碧魄湖么,真是个好名字。”夏空蝉侧身望向身侧之人,笑着说道。
“不不不,不只是名字好,湖本身就是极好!”青衫年轻人挑眉说道。
“是这样,我以前只是从阿爹的口中听过,但亲眼从未见过如此秀丽的湖泊。”夏空蝉回答道。
“听你这口音,北方来的?”青衫年轻人问道。
“嗯,从北边的山中来的。”夏空蝉微微沉默半晌,回答道。
“你们这些北方蛮子也会来此欣赏此等美景?”青衫年轻人问道。
夏空蝉微微皱眉,正要说着什么,被青衫年轻人摆手打断,“算了算了,想来你也是个跟我一样懂得欣赏的孩子,刚刚与你开玩笑的。”
“不好笑,还有,我并不是孩子,我今年十二,算是少年!”夏空蝉面无表情。
“行行行,少年,少年!”青衫年轻人摆摆手说道。
“那么少年,我叫林逸,今年十八,此去京城赶考,途径青山郡,你呢?”林逸微微俯身,望着夏空蝉问道。
夏空蝉微微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了远方的天空,伸出另一只手指了只指天空,“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入得仙神境,剑出碧落惊!”
旁边的青衫林逸,看着小一号的白袍夏空蝉,嘴巴张的都能吞下一颗鹅蛋,赶紧想伸手摸夏空蝉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结果被白袍少年一巴掌拍开。
“你想要...上天?”多了好一会儿,林逸才缓缓说道。
夏空蝉在一旁摇头,微笑着不说话。
好好的孩子,怎么说傻就傻了。看着夏空蝉的傻样,林逸心中叹息道。
“像你这般大的少年,脑中容易想些奇怪的事情,什么斩妖除魔,什么御剑长空,可以理解。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这样想过。”林逸说道。
“不过现在,你看我,就脚踏实地多了,好好读书,博取功名才是我等应做之事。不过你比我年少时要稍微出息点,我那时候还不敢一个人出远门。”林逸摊摊手,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书箱。
顺着林逸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夏空蝉看着被雨水打湿的青年人以及其背后的小书箱,夏空蝉眉头一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转身准备绕过碧魄湖继续赶路一边对身侧青衫年轻人说道:“想来我从前也没想到我会这样走出家门,来到这里,读书是很好的一件事,不过不仅仅是为了博取功名”。
说到这里,夏空蝉停顿了片刻,将手上的白伞又换回了右手,继续赶路,三两步便走出数丈。
“不过想来,脑袋正常的读书人应该不会在这样的大雨时节与人在湖边这样交谈吧?去找一个避雨之地才是正事。”
青衫林逸听到透过雨声传来的这几句话,看了看自己周身,无奈的挠了挠头,赶紧一路小跑向少年追去。
离开了翠绿湖泊,青衫白衫二人在雨中沿着小路走着,路旁是大片大片的原野,身旁偶有几只白露飞过。为了照顾林逸的脚力,夏空蝉故意放满了脚步,于是在这雨中显得更加从容。
望着身侧年纪尚小的少年在雨中走的这般从容,林逸不禁有些好奇这少年的身份了,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体力,莫不是从小开始的练家子?想到这里,林逸不禁咬牙将脚步放快了一丝。
身侧的白袍少年任不紧不慢的跟着,让林逸有些泄气,好在突然间,他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一座屋舍,因为有点远的关系,看不清是用来干嘛的。
“前方好像有一间屋子,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躲躲雨。”林逸指着前方的屋舍,欣喜地对身侧白袍少年说道。
“嗯,这周遭好像也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了,就去那边看看吧”夏空蝉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不一会儿走到屋舍近前,两人抬眼一看,像是一间破旧的寺庙,不过好像很久没有人了,四周杂草丛生,寺庙上的牌匾只剩下小半块,隐隐约约能看到“栖雨”二字,不过“雨”下边好像还有半截随着断掉的木匾一起消失了。有些地方的墙壁也已经破了个洞,破旧的庙门半掩着,上面还结有蜘蛛网。
二人对视一眼,夏空蝉脚步一动,首先收伞推门进去。林逸背着书箱随后也跨入破旧寺庙。
一进去寺庙,便有一股潮湿的带有灰尘的古怪味道向二人袭来,想来是因为庙里许久没有通风的缘故,二人皆以衣袖遮住鼻子。抬眼看去,庙中只有一座高台,上面只有一根倒掉的烛台,也布满了灰尘,想来应该就是供奉台了。环顾四周,庙中前后左右不过十步大小,左右对称立着两根殿柱,一人合抱的样子,上面朱漆也大都辩驳脱落,其中一根的附近散落着一些木柴,想来是从前也有人在这里躲过雨。
在夏空蝉还在打量着整座寺庙的时候,林逸已经放下书箱,双手抱着膀子,浑身一个哆嗦,“这秋风秋雨,真是冻煞人呐!这庙里的温度,怎么也这么低?”
“可能是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这个时节,本来就是一天冷过一天,你还指望这能有夏日的温度啊。”夏空蝉回答道。
“此话在理,此话在理。”说着林逸走向那堆散乱的木柴,伸手将木柴拢起抱了过来,“还好没有怎么淋到雨,还能用,用它来烤烤火。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在这儿凑合一晚,明天等天气好一点再赶路。”
夏空蝉点点头,将伞立在门边,伸手开始帮忙
不一会儿,火便生了起来,二人在火堆旁坐了下来,林逸的一身青衫正挂在旁边烘干,只着中衣在烤火取暖,夏空蝉靠着柱子老神在在地盘坐着。
林逸一边从随身行李中取出干粮和水壶,放在火堆旁边烤着,一边随意的跟夏空蝉搭着话。
“你那衣衫不用脱下来烤烤火吗?”
“不用。”
“我看你没有干粮,你一路走来吃的是什么?”
“山中野果。”
“那刚好,尝尝我娘烙的这囊吧,虽然干吧了点,但是很好吃的。”
“好...好的,谢谢。”夏空蝉伸手接过林逸递过来烤好的囊。
解决了晚饭问题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夏空蝉静坐在火堆旁,双眼微闭,林逸则捧着一本书在读,一时间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屋外的风雨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