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鳅见白伢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又接着小声说道:“你走了之后第四日,一队官军到了妓寨要抓人充当营妓,刘大脑袋就挑了一些年岁大的姐姐送给了官军,本来白姐儿是不在里面的。后来说是官军在凤来楼碰了钉子,有乡绅老爷作保,就又到寨子里要人……”
说着小泥鳅拉着白伢子的胳膊说道:“官军在寨子里动了刀子,刘大脑袋不敢反抗,就又送了一些人出来,白姐儿就在里头,你也知道,白姐儿赎身的钱都快攒够了,自是不想来。结果……结果就…”
“是谁?”白伢子咬着牙,双目能噬人。
小泥鳅转过头,不敢用手指,用嘴一撅:“我现在的伍长,就是那边擦刀的大胡子,就是他,白姐儿藏起来的银钱也被他给搜刮了去。”
不远处,那大胡子正同一些新丁吹牛,哈哈大笑,目光正好看到白伢子的方向,小泥鳅拉着白伢子转了个身,没让两人对视。
见白伢子不言语,小泥鳅又道:“我先回去了,若是有机会,我肯定会替白姐儿报仇的。”
白伢子此次后的队列军阵操练之时,那双择人而噬的眼睛,流出去的杀心,还被疤脸校将夸赞了一番。
如此一个月后,白伢子也在这段时间,变的壮实了一些,马上大营就要开拔了,这一个月的操练之后,将会在战场上经历生死,活下来的人,就会成为老官军,死了的自然也就死了。
开拔时,有一伍人压着二十多个营妓走进了开拔的队列中。
其中也有白伢子认识的人,可是他没有心情理会,更不会想着解救她们,此刻白伢子盯着自己前方的一伍人马中的大胡子伍长,眼睛一刻不离。大胡子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圈,不过人多却也没有发现什么。
很快,这群以七成新丁三成老兵组成的大军,就要迎来一次战场的交锋。
这一次的交锋是双方都没有准备的,官军与匪兵的斥候各自传回消息的时候,两军只是隔着不到五六里的距离。
匪兵明显是军队体系不健全,又同样的有着近一半的新丁,人马也比官军更显的散乱一些,而尚枝青将军的这军人马,多以新丁为主,这个时候既然遭遇了,可不能退,不然这支七成人还没上过战场的军队,可能就此成为一支屡战屡败的溃兵了。
两军人马数量相差不大,以匪兵稍为占优,可官军武器装备却更好,所以双方主将思虑之后,两军碰在了一起。
白伢子也不知道在战场上该有啥样的反应,此地一马平川,若是躺下躲起来装死,肯定会被踩成肉泥。只能跟着在队伍前方举刀的伍长身后冲锋。
随着冲锋,平日里练习的战阵也开始散乱起来,但还基本保持着方阵。
突然前方伍长大喝一声:“锥型阵。”
一伍十人,两人当先成为锥头,余者排在锥头之后,白伢子就站在中间,手上举着一根插满枝条的木棍伸向前方,遮蔽匪兵的视线,锥头的两名军士举着小盾,手拿军刀,白伢子身前的兵士拿着大盾防御流矢,身后的高个兵士则拿着长矛扎向匪兵。
相比于官军略显散乱的阵型,匪兵完全是乱糟糟的举着一半刀兵一半农具的冲锋,官军顷刻间显露了优势。
白伢子也不知道冲了多久,等到伍长呼喝停下来的时候,白伢子拿着木棍的手不住的颤抖。
杂乱的战场上,白伢子一下子就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声音,那大胡子杵着军刀拍着胸脯向新丁炫耀着自己的勇武。
这场遭遇战以官军的胜利告终,匪兵将领气苦,若非新幕的兵丁都还没来得及训练,也不会如此快的败退,老兵即使懂得配合,也被新丁冲散了阵型。
半个时辰后,战场打扫完毕。
尚枝青宣布到不远的一处山腰安营,同时了宣告了战果,斩杀匪兵两千七百余人,官军死伤三千余人,但死亡的只有四百余人。若是重伤得不到救治,这个数字还会增加。
夜里,营内篝火通明,尚枝青下令犒赏全军,让伙头兵蒸了馒头,煮了肉食。
“嘴里淡出个鸟来,这有肉无酒的,总是不得劲。”一伍的一名老兵啃着馒头喝着肉汤说道。
胖伍长拍了拍老兵肩膀道:“行了,若是在城中还好,这荒郊野地的喝了酒,被匪兵冲进了大营,即使守住了也要掉脑袋。这肉汤不错,多喝些。”
“赵白,来,这块肉给你。”胖伍长将拿起一大块肉递给白伢子,白伢子此刻看见肉块好险没有吐出来,干呕了一阵,今日战阵之上不觉得,等缓过神来便头晕目眩,现在此番看到肉食,更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多经历几次就好,今天表现不错,没有畏惧退缩,不然咱们身后的袍泽刀子也会落在咱们身上。”胖伍长拍了拍白伢子的后背笑道。
可实际上白伢子在战场上全程发懵的状态跟着自己一伍的袍泽冲锋,脑袋里也是空白的连害怕也忘了。
刘乞儿干嚼着馒头,不敢喝肉汤,更不敢碰肉块,也是面色发白的问道:“伍长,那些匪兵都是些啥人,我看着也就是些普通人。”
一伍之中的老兵笑笑,自顾着吃喝。
胖伍长给白伢子拍着背顺气,略带苦笑:“也是些苦命人,活不下去了,就造了反。”
“那咋个……呕。”白伢子话还没说完,接着干呕。
离的最近的一个老兵嫌弃的背过身去,继续吃喝。
“行了,天真的话就别说了,不管你多大年纪,既然是做了官军,平叛剿匪就是应有之事。”胖伍长接着给白伢子拍背。
远处‘叮’的一声脆响,用以收兵的鸣金响了,尚枝青一下站起身来,满脸怒容。
这金只有战事不利时才会敲响,可现在却被人碰到弄响了,大军刚打了一个胜仗,这金一鸣,难道是要预示接下来会有一场大败吗?行伍之人,对这般不好的兆头可很是避讳的。
“不管是谁?拖出去打二十军棍。”尚枝青怒道。
“喏。”亲卫营中,一名校将起身抱拳,朝大营下山的入口走去。
不一会儿,一声呼喊声响起:“不是我,不是我。”
“嘭”一拳到肉的闷声响起。
白伢子听见声音熟悉,抬起头来,只见小泥鳅被主将亲卫营的人架了出去,而挥拳打在小泥鳅嘴上的正是那大胡子伍长,大胡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贼眉鼠目的新丁一脸的心有余悸。
“嘭。嘭。”
“嘭。”
打板子的声音伴随着小泥鳅的惨叫声传来,白伢子只能听着,他无能为力。
次日一早拔营时,白伢子看到小泥鳅趴在担架上,嘴唇干裂,便拿着水囊走了过去。
打开水囊喂小泥鳅喝着,只见小泥鳅的屁股和大腿上的军裤已经破了,隐约见到血肉模糊的一片,被简单的敷了一点黄色的药膏。
“王八羔子地,大胡子护着他自家侄子,老子当了替死鬼了。”小泥鳅小声骂道。
白伢子见小泥鳅同伍的兵士走了过来,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那大胡子还隔着老远盯着白伢子看。
“同乡?”胖伍长走到身边问道。
“嗯。”白伢子应道。
“在你站稳脚跟之前,别乱发善心,你不给他喂水,他的伍长也不会让他死掉的。”胖伍长笑着一手放在白伢子的肩头,另一只手朝大胡子伍长挥了挥。
大胡子伍长也抬了下手,算是回应,便不再看着白伢子。
“开拔……”
军令即下,全军开拔。
……
这半个月的路途,尚枝青的队伍辗转经历了四五次小规模的战斗,都是以多打少,最后一次是以绝对的兵力包围了一支匪兵,可是也是这一次损失最大,匪兵是破釜沉舟已无退路,官军是瓮中捉鳖,却掉以轻心了。
这是一支久经沙场的匪兵,可不是第一战时遇到的未上过战场的农夫。
白伢子也在这一战中受了颇重的伤势,刘乞儿倒还好,只是皮外伤,将养了几日也不影响吃喝打仗,白伢子被流矢扎中了大腿,看着像是官军自己的箭矢。之后又被砍了一刀在胳膊上,若不是胖伍长卸了那匪兵的力道,整条胳膊都得没了。
现在白伢子腿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至少能够走动了,可是胳膊却还使不上力。
“嘿,我看看你小子准是前几次阵仗毫发无损,生了大意的心思。这是让你记住教训,好在没伤着筋骨,等伤养好了,啥都不耽误。”胖伍长在给白伢子换药。
“伍长,若是哪天仗打完了,你想去干点啥。”白伢子问道。
“哈哈,要是不打仗了那敢情好,我就回家跟我爹一起杀猪,再讨一房媳妇,多生他几个崽。”胖伍长笑了起来。
“啊,原来伍长你不喜欢打仗啊。”刘乞儿惊讶道。
“看你小子说的,谁他娘的喜欢打仗,除非是疯了。”胖伍长骂道。
“那伍长你是哪里人?”白伢子又问。
“陈州。”
待胖伍长说完,一个老官军接话道:“那你的仗可打不完了。陈州自古是百战之地。”
“为啥?”刘乞儿问道。
“嘿嘿,陈州三面环伺外族,自古就出百战兵士,就是黄口小儿也能舞刀弄枪的。若不是这次剿匪,伍长你怕是也不会被调往关内吧。”老兵又说道。
白伢子这一营的人因为胖伍长对自己的兵士和善,所以一伍之人倒也融洽。而小泥鳅那一伍人则显得生疏甚至互有排斥,本来小泥鳅在妓寨混出了一身溜须拍马的本事,应该是能混的开,可是因为小泥鳅不时流露出的抵触,引起了大胡子伍长的不喜,这一伍人马,好的也就是不理会小泥鳅,剩下的还时常欺辱他。
此次惨胜,小泥鳅更是重伤不治死掉了。这几次交战下来,这支大军损失也超过了四成,
从第一战的一万五千余人,到得现在的只剩九千余人,而遇到的匪兵队伍也越来越多,而这些天,因为留意大胡子在军阵中的方位,被流矢击中了,若不是伍长护着,此次怕也身死当场了。
大军又修整了十来天,白伢子的伤也好了大半了。本来白伢子是有机会逃跑的,前次的一次追击匪兵都落了单了,可是大仇未报,白伢子又回到了大营。
接下来,大军又要开拔了,白伢子也开始盘算着报仇之后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