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人对视一眼,没人愿意去当这个“英雄”,但他们很愿意别人去当。
“我记得,您曾经有过闪躲五支箭矢的壮举吧,现在到了您表现的时候,快上吧。”
这个时候,以前喝酒时吹嘘的资本就成了催命的绞索。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XXX。”
面对同伴们投来鼓励目光,“五箭郎”连连摆手,也不说什么“能力”,直接拒绝承认那个人是自己。
不等他对自己的果决感到满意,旁里就传来一声幽幽的呢喃:
“可我还没说名字呢。”
“……”x6
现场瞬间降至冰点,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在扩散,自作聪明的骑士如同坏掉的玩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试图通过装死来蒙混过关。
其余人也不好意思拆穿。
这毕竟事关生命,不是大冒险式的玩闹,一个[拙劣的失败]可以让人向陌生人表白,但不能让人去送死。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嘎吱”
骑士们紧绷身体,不是太合身的皮甲被抻得笔直,眼角余光快速地略过周围,从不在某处停顿一秒以上,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第一个行动。
“咚咚。”
“哐哐,吼吼。”
唯有前方那俩位还在努力威吓的骑士们发出的声响,让所有人意识到这里是厮杀场。
“呼,呼哧。”
“啪,啪嗒。”
呼吸不知不觉变得粗重,满是汗水的手掌张开,又重新握紧。
不用谁来提醒,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僵持下去绝不是办法。
越是僵持,先前瞬杀五人的威吓力就越是减少,下一次冲锋带来的恐惧也就越少,敌人也就越容易抵挡下来。
可承认自己不是“勇士”,承认自己贪生怕死……匈奴人再怎么不耻谈退避,这依旧是一个需要勇气的事情。
“咳咳,我说。”
“刷。”x6
小队长轻咳一声,立刻吸引到了包括木偶人在内的六骑注意力。
迎着这些视线,小队长抬起长铤,一指那些开始着手解决恫吓二人组的匈奴士卒,提醒道:
“要是没人愿意牺牲的,那就不要再看了,快些分作两组上前去吧。
“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他很乐意多死几个,最后分钱的时候少些人,但若是为了少人而少人,把到手的胜利葬送,配合着对方上演一波绝地反击,那就是愚蠢了。
“诺。”
急于摆脱尴尬的“五箭郎”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匆匆向着小队长一拱手,就提起铤尖染血的兵刃,用铤杆一磕马屁股,选择右边冲了上去。
“咚咚咚。”
让人奇怪的是,两次同样是独自冲锋,为什么刚才死活不愿意,现在主动出击?
明明你作为第一个冲出去的,哪怕饶了弧线,也是会遭到集火的呀。
“放!”
“嗡嗡。”
一捧箭雨迎面扫来,有两支箭因为角度问题而射空,其余七支,“五箭郎”左支右绌,前多后闪,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有突破个人记录。
“唔!”
第四箭就被射中了右肩,格挡动作变形,之后的三箭一个没挡下,全拿身体接了下来。
“噗嗤噗嗤,啪。”
不幸中的万幸,中箭后的他伏低身体,用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抓着缰绳,右臂抱着马脖子,倒也没有当场落马,成为本战中的第四个战斗减员。
同时,这对剩余的五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们不用纠结谁先走,已经有人替他们趟雷了。
“我左。”
“我也左。”
“那我们右。”
无须话语交流,只一个眼神看过去,骑士们便达成了共识。
“咚咚咚。”x5
他们分作两组,一左一右,向着最后的残兵包夹过去。
没有被集火秒掉的“五箭郎”,和一分为二的敌人,都让残兵们无所适从。
“头目,只能再射一波了,我们要射哪边?”
“是左,还是右?”
“左,先射人少的那边。”
相对已经减员的左边,由三名完好无损的骑士组成的右路带给人的压力更大,不过,头目犹豫了下,他坚持了先前定下的计划。
“射完这波,不管射中多少,都给我收回弓失,拿起盾铤,跟着我去迎击右路。”
“嗡嗡~”
最后一捧箭雨撒过去,战果寥寥。
“叮叮,咚。”
因为不是直来直去,更不容易射中,箭矢又被两人分摊的缘故,左路军连挡带躲,竟是无一人中箭。
“……”
虽然大家都知道,百发百中是射雕者的象征,寻常弓手,射移动靶十发中五的水准就已经算得上合格。
但现在不是射术比赛,是只能活一个的惨烈厮杀,此时每中一箭,一会面对的敌人就少一个,自己活下来的机会也就更大一点。
这样的期待却迎来了九矢中零的结果,士卒们难免不会升起一阵沮丧。
“可恶,居然没中。”
“我再射一次,这回一定能中。”
有人绝望地抓住发辫,有人忘记了命令,从箭袋里抓出第二支箭,喘着紊乱的呼吸,试图弥补。
“啪。”
打掉搭在弓弦上的第二支箭,头目把自己的长铤扔到了他的怀里。
“嘭,我咳咳咳。”
再怎么偷工减料,青铜铤也是一杆十斤左右的重/双手兵器,砸到胸口,直接把那人想说的话砸回了肚子。
“抱紧它,就像抱你的老子娘一样不撒手!”
“咳咳。”
解决掉不听话的家伙,头目转过身,开始应付那些沮丧的属下:
“不要丧失希望,我们已经降低了左路的速度,制造出了两遍抵达的时间差距,只要我们能迅速解决掉右路,剩下的左路不成问题。
“胜利终会属于我们!”
他用激昂的腔调喊着,将最重要的事情混杂在一句话里,想要鼓舞起一众属下的士气。
“前提是我们能解决掉……”
“还要在左路比右路晚到的这段时间内……”
或许是没了心气后,看问题更清楚,属下们并没有被话术骗到,一眼就识破了说起来容易,坐起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啪,烂泥扶不上墙。”
话语被识破后额恼羞成怒,头目把盾牌往地上一掼,将长弓交到右手上,左手从箭袋中捻出一根箭矢。
“莎莎。”
他没急着搭箭射出去,他先从空闲过于狭小的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右路三骑的路线上,缓缓地张弓。
“嘎吱嘎吱。”
搭在长弓中间的箭镞瞄准打头的骑士,敌人的脸在视野中越来越大。
“呼嘶,呼。”
头目平息下激动的心跳和呼吸,慢慢松开抓弓弦的手。
“嗡~”x2
弓弦弹开,箭矢破空的呼啸响起,箭镞钻进缺少防御的颈部,从另一端透出,骑士从马背上摔下。
“扑通。”
一骑倒地,剩余二骑不可避免地产生“要是下一个射中的是我……”的恐惧,本能地减缓马速,改变直冲的方向,让自己躲到不面对他们的那一侧。
与之相反的则是残兵们,他们的士气就像是测试力道的铁盘,随着一箭射中,哐的一下迅速上升。
“中了。”
“中了,射中了!”
几声欢呼过后,不用头目催促,他们就自觉挽起长弓,对着剩余四骑(左二右二)倾斜箭矢。
士气不能让射术凭空提高,但它可以让士卒们产生“我们射不中,也有一箭射杀一骑的头目在”的感觉。
残兵和败兵的最大差距就是,一个能拿的起武器,进行战斗;另一个只会把碍事的武器扔掉,拼命逃跑。
“啪,哗哗。”
头目把长弓从左手交换到右手,摊开左手手掌,掌心满满的都是汗。
最后能射中,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中了,呼~”
没了压力,头目开始有心思去想别的,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中的便是刚刚射箭的异状。
“不过,是错觉吗,我说出了一支箭,却听到了两声箭响哎。”
抬头看向天空,一抹闪光出现在视野中,自上而下降落。
头目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他张了张嘴,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怎么可咚!”
“能”字没来得及说,就被箭矢贯入口中,一截箭镞从脑后探出,干脆利落地向后倒下。
“扑通。”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以至于等他在地上躺了好一会,那些残兵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支柱没了!
“头目!”
“头目,你怎样,还能起来吗?”
有人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也有人扑在尸体身上哭嚎,也有人苦苦坚守岗位,维持着微薄的箭雨,原本还算有序的战斗立刻乱成了一窝蜂。
如此战机,自然没有逃脱骑士们的眼睛。
“刷,为死去袍泽报仇的时候到了!”
“报仇,报仇。”x3
右路军从马匹身后站起,把歪掉的方向调回来;受了伤的绕后二人组不作呐喊,只是挥舞兵刃;
唯有完好无损的左路军,他们在发起号召后,用挺杆猛磕马屁股,直冲残兵。
“叮当,嘭~”
挑飞几支象征意义更多过实际的箭矢,骑士们终于冲进了人群中,和他们短兵相交。
“跑啊,二五仔冲过来了!”
“投降,我投降。”
除去被撞飞的两个倒霉蛋,其他人并没有杀伤,但还在勉强维持作战姿态的众人脑中断了一根弦,轰然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