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落地后小腿处传来一阵酸麻,伍长用力一咬后槽牙,双手握着手中的长戟,奋力向左右荡去。
“嘭~”
几名正位于移动路径上的二五仔被横扫的长戟打翻在地,捂着被打到的伤处哀嚎:
“腿,我的腿断了。”
“折了,我的胳膊折了。”
看着同伴在眼前倒下,其余没打到的二五仔们也如羊群般轰然四散,一边喊着,一边逃跑:
“不好啦,汉军杀来了。”
“汉军杀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扑通,汉大人,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当炮灰,您别动手!”
偶尔还有几个跪下来发毒誓,试图祈求原谅的。
“那你愣着干甚,还不快去,咚。”
手中长戟往地上一顿,伍长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这就去,这就去,蹬蹬。”
被这么一吼,那求原谅的几人连忙从地上爬起,就像是被鞭子抽打一样,一跑一跳地离去。
“啊,噗嗤,扑通。”x7
在看到一只反其道而行之,打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主意,发了疯似地迎着汉人跑,试图乱中求胜的小队伍。
被紧随伍长赶到的汉兵用长戟串起来后。
几人默默加快了炮灰的脚步,同时,也有更多的人从左右后三个逃跑反向折返,加入到炮灰小队中,成为一名光荣的炮灰。
“……”
这些二五仔是准备和汉军斗智斗勇,把洋工磨到最后一刻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为此付出多大代价。
实际上,磨洋工就是为了不能摸快去死,而当磨洋工会让人死的更快后(指被串在长戟上,那也就没有人去这样做了。
至于说当炮灰同样会死……
害,现在这不还是没死吗,那一小队人收集的投石索不是有限吗?
“你怎么知道,那个该轮到挨砸,恰好石块没了,趁机冲上去,拿下投石阵地的幸运儿不是我呢。”x21
说他们是自欺欺人也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也罢。
这群去而复返的二五仔又一次冲进了投石区,或是握着顺手捡来的兵刃,或是攥紧双拳,张大嘴,发出吼声:
“为了大汉!冲鸭。”x21
紫轩(虚着眼):诸位,表忠心,表的有点晚吧?
“不晚,不晚,能当炮灰去送死的,就是好二五仔。”
小腿酸麻,站在原地休息的伍长轻轻摇头,看着身后的汉兵跟上来,代替自己驱赶;
看着二五仔们在投石下成片成片倒下,最终靠着一倍于匈奴兵的人数耗光了投石索储备,淹没最后的反抗。
“胜了,我们胜了。”
“赢了,大汉的光辉照耀四方。”
呐喊声在前方的小土坡上响起,又是摇旗,又是呐喊,又是高高举起新鲜斩下的首级,一群二五仔比汉兵喊的还大声。
这引起了这只汉军中的中坚——被选来当炮灰(划掉,经过忠心考验的归义胡们的普遍不满:
“嘁,不过是战场倒戈,还没说战后要不要收编,一个个就自认起‘汉军’来,也不撒泡尿照照,他们也配?!”
“哎哎,消消气消消火,就像你说的,他们还没被收编,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哼,我这一想自己以后可能和这群二五仔并肩作战,心里就一阵的腻歪。”
“二五仔……”
沉默片刻,这名年纪大一些,考虑事情更多的归义胡嘴角挂起了一丝苦笑,对着自己的年轻同伴说道:
“我们这些归义胡,何尝不是二五仔的另一种说法呢?”
“!”
这等不政治正确的言论一出,年轻兵卒再怎么不敏感,也知道这句话不能也不该说出来。
他一下抓住年老归义胡的手,五指勒进臂甲,压低声音提醒道:
“龙老,这话可不能乱说。”
“啪,老夫说这话,还不是为了开导你。”
挣开手,老归义胡没好气地哼了声,不满中掩盖不住关心:
“怎么,现在还觉不觉得收编他们当同伴腻歪了?”
“劳您挂念,无事了。”
“没事就好,咱们五六十人进大营,现在只剩下三四十,千万不要再有折损了。”
老归义胡反握住年轻同伴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
“汉人用我们不过是因为手中无人可用,可别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把自己当‘忠心的归义胡’,死心塌地地给汉人卖命。”
“您的意思是……”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年轻归义胡眨了眨眼,好一会才理解,哆嗦着嘴唇说道:
“我们假装给汉人卖命,其实是为了麻痹他们,就像冒顿先单于送宝马送阏氏给东胡一样。
“然后靠着汉人的赏赐默默积攒实力,等到汉朝内部出乱子,再悍然起兵,占据九边州郡,重立‘大匈奴’?”
“蹬蹬……”
停下脚步,老归义胡从上到下打量了年轻同伴一阵,直看得他面色尴尬,开口询问,“我是不是理解错了”后,终于有了动作。
“不,你没说错。如果能成功的话,大匈奴未尝不会中兴,只是……”
他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精气神仿佛从这口气中吐了出去,遍布风霜和皱纹的老脸愈发灰暗:
“这大汉正是强盛之际,谁也说不准它到底何时才能衰弱,老夫和你怕是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喽。”
“老大人莫要灰心,我听汉人讲过一个南边的道理,说的是,‘当一个国家的势力到达极盛,那便是它走向衰败的时候。’
“据传闻,在我们南边的南边,有一个幅员万里,带甲百万的大国叫楚国,楚国有个君主叫楚灵王。
“起初,在他的统治下,楚国强盛无比,在申地会盟诸侯;讨伐更南边的吴国,诛杀东边的齐国大夫庆封;吞并了陈蔡,修筑了章华台;派遣使者向洛周求九鼎,志向远大,不把天下放在眼里。
“可仅仅一年过后,诸公子就发动了政变,让他国都不能回,县公不能见,诸侯不能去,只得独自彷徨于山林中,饿死在别人家中。
“过了二百多年,直到现在,人们提起他还会嘲笑,盛极而衰,难道不是很有道理的吗?”
这洋洋洒洒一大段话,唬得从不听汉人故事的老归义胡一愣一愣的,一双眼瞪得溜圆,他无法靠着以往的人生经验、先单于故事来理解讲这个故事的意义。
过了好一会,才吭哧吭哧憋出来一句:
“道理是挺有道理的,可这和汉朝有什么干系,故事不是发生在楚国吗?”
“干系大了。我们不能光看故事,要看事情的本质。”
“啊?”
看老归义胡仍旧是一副理解不能的表情,受汉化影响极深的年轻归义胡索性把长戟往背后一插。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抬手遮住一边,然后才小声解释道:
“我经常从汉人那里听过南边的事情,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嗯,你小子是经常围着汉人尾巴转,样子可难看了。”
老归义胡向后退了退,避开打在自己脸上的温热吐息,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便戳破了他自以为的“伟岸形象”。
“大家伙都管你叫,‘汉人的第二条尾巴’嘞。”
“咳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越王勾践能忍辱负重,二十年生聚灭掉强吴,你老是记我这点小事,还想不想听了。”
“你说,你说就是,俺不打断总行了吧。”
瞪了拆台的老归义胡一眼,得到保证后,年轻归义胡才继续说道:
“通过打听来的事情,我呢发现,现在的汉人皇帝和楚灵王是一个样子,都是志得意满,不将天下百姓放在眼里。
“而南边有为叫荀子的大贤人,他说过一句话,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水则覆舟。’
“依我看,这汉人的皇帝迟早要走楚灵王的老路,你我期待的内乱时机,不远啦!”
头一回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带来的激动感压过了对老家伙叫自己诨号的不满,年轻归义胡两侧脸颊浮现出红晕,双手不断攥拳,期待着老归义胡的回应。
“小龙啊。你跟俺好好讲讲,这君,这水,到底说的是啥呀?”
“……”
幻想和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年轻归义胡的脸色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垮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抡起汉人发下的长戟,用又硬又粗的戟杆拍在这个浪费自己感情的老家伙脸上,恶狠狠地冲他大吼:
“你**的,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
盛极而衰楚灵王;
这位楚君不光是死后为天下笑,他活着的时候,就让人笑了。
楚灵王:“无效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诸大夫。”
庆封:“莫如楚共王庶子围弑君兄之子员而代之立!”
谷梁传曰:军人粲然皆笑。
注,
楚灵王围即是楚共王庶子,君兄之子员即为楚王郏敖;
郏敖四年十二月,公子围伙同子比、子皙和公子弃疾,打着探病的借口,进宫用冠缨把楚王郏敖绞死,杀光了他的儿子莫和平夏,自立为楚王,是为楚灵王。
更让人无语的是,十二年后,依旧是这波人(子比、子皙、弃疾)联手和楚灵王有仇的常寿过和观起之子,突入国都杀了灵王太子禄。
这莫非就是命运石之门的安排?!(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