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皇甫阙本以为会很快就见到南月儿,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了一场。
“小莺是我十五年前从沅陵捡来的。”吴庭亭道。
“捡来的......”皇甫阙重复着吴庭亭的话。
吴庭亭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莫非你知道她的身世?”小莺听到吴庭亭这么问顿时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向皇甫阙。
“我也只是猜测。”皇甫阙看向小莺,“她和我寻找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按小莺的年纪很有可能她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小莺激动地双手直紧紧扯住衣角,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待她说出来,吴庭亭表情严肃地问道:“你找的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皇甫阙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和南月儿的关系,便道:“她是我的一个亲戚。”
“那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吴庭亭又问。
“可能她也有什么苦衷吧,”皇甫阙也想不通南月儿为什么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孩子是在她失踪后有的,可是我一直也没有找到她,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吴庭亭想了想又道:“所以你是来带她走的?凭你几句话我可不能把她交给你。”
皇甫阙并没有带走小莺的打算,他赶紧解释:“吴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带走她的,原先我心里有许多疑问,才一路跟着你们,现在都弄清楚了,我很感谢你。”
吴庭亭听皇甫阙这么说,心里放心了些,拱手道:“既然这样,我们就此别过吧,我们还要抓紧赶路,以后如果有她母亲的消息,可到腊尔山雷公寨来。”
皇甫阙也赶紧拱手道别,看着父女两离去的背影,皇甫阙心里生出一阵莫名的冲动,脚下不自觉地又朝他们追了去。
“兄弟,你还有什么事吗?”看皇甫阙又跟了过来,吴庭亭问道。
“吴大哥,我可以跟起你们不?”皇甫阙道。
“跟起我们?”吴庭亭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会做很多功夫,我只要一口吃的就行。”皇甫阙乞求道。
“你不找人了?”
“当年因我失手导致她跌落水中,我心里愧疚,就找了她十几年,十几年来我都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到处游荡,可还是一点都没有她的音讯,等我看到小莺,我心里一下就释怀了,或许她就是老天让我苦寻这么多年的结果,吴大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都觉得累,没觉得倦,可是现在我累了,也倦了,求求你,你就让我跟起你们吧!”说着皇甫阙已经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
吴庭亭赶紧将他扶起来,然后在心里计较着,没有说话。小莺被皇甫阙说得掉了眼泪,在旁劝道:“啊爹,你前段时间不是说准备找个帮手,要不就让他跟起吧。”
吴庭亭长出一口气,然后道:“行吧,兄弟,你先跟着我,至于你能不能干下去,就要看你了。”
多年来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皇甫阙只觉得那天的心情是有生以来最舒畅的,他仿佛获得了新生,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活了过来,他第一次觉得夕阳是那么的美,照得四处都开着欢笑的金花。
路上吴庭亭问了他叫什么,是哪里人,他告诉吴庭亭他叫南阿贵,是保靖人,吴庭亭听到他姓南,就问他知不知道南朋南侠,他说南朋就是他太公。吴庭亭有些意外,随即对他钦佩起来,说怪不得他的身手这么好,只是最后吴庭亭又嘱咐他,让他在雷公寨千万别说自己姓南,更别说认识南朋,他问吴庭亭其中缘由,吴庭亭只说后面再告诉他。
天黑后他们才到达镇溪,在镇溪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回到雷公寨。雷公寨位于腊尔山腹地,整个寨子只有十几户人家。吴庭亭告诉皇甫阙,雷公寨也叫苗王寨,以前苗王在这里住过,修的有行宫,不过早已经不存在了,寨子里以前人户比较多,在乾隆朝苗人起义时,寨子被官兵烧光了,有些人当时战死了,有些后来在其他地方落了脚,现在寨子里只剩下了十几家人。
进寨后小莺拿了些东西就与他们分开了,原来她平时并不与吴庭亭一起住,而是和吴庭亭年老的姑婆住,好照料她。吴庭亭家是一栋中间堂屋两边厢房式的木房子,看得出建造的年成不太久。吴庭亭住其中一间,另一间本来是要给他姑婆和小莺住,可他姑婆嫌自己快要入土了,不想死在吴庭亭家里,就不肯搬进来,于是他便把那间屋子专门用来放东西,刚好里面有两个盒柜,铺上铺盖就是一个现成的床铺。吴庭亭让皇甫阙先休息一下,他给寨里人代买的有东西,他要去送一下。
皇甫阙有些疲惫,可是躺在床上又没有半点睡意,他无聊地扫望着屋里的陈设。顶上挂了许多玉米、花生、腊肉......可见吴庭亭家里还算殷实,地上放着一些麻布口袋,也不知是装得些什么,还有一些木架子、绳子一类的工具,皇甫阙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而屋角摆放的一些东西突然吸引了皇甫阙的注意,他爬起身望去,见那里摆放了许多法器,还有一些符纸。也不知吴大哥到底是做什么的,他想,路上只顾高兴却是忘了问。
皇甫阙的疑问在吃晚饭时便有了答案。吴庭亭主动和皇甫阙说他是帮人走脚的,就是给人家赶尸,没尸赶时也帮人家赶货,他问皇甫阙是要跟他赶尸还是只赶货。这里面有个讲究,若是皇甫阙只赶货,就等于当个苦力,若是他要赶尸,就算是个手艺人了,那就得拜师学艺。
皇甫阙便说吴大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吴庭亭便和皇甫阙说,要想赶尸得要通过考验才能拜师,这是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不过这些要等皇甫阙的伤好些了再说。
后面几天吴庭亭每天都会叫几个人来家里喝酒,男女老少都有,吴庭亭将皇甫阙介绍与他们,因为他是生人,这样可以防止日后他与寨子里的人生出误会。这些人有些会说汉话,有些不会,他们自己说话时则全说的是苗话,吴庭亭就在一旁给皇甫阙翻译。除此外吴庭亭每日便是去地里照顾庄稼,皇甫阙觉得坐着有些无聊,便到寨子里闲逛。
寨子里只有包括吴庭亭在内的三家全是木房子,其他人家的房子要么是土石垒砌的,要么是土石和木头一起搭建的。一条小溪从山上蜿蜒下来,时隐时现,将寨子围了半圈,活像一条守护着寨子的白龙。踩着脚下被磨平了棱角的青石板,耳畔不时响起几声虫鸣鸟叫,还有那些扛着农具笑呵呵打招呼的村民,皇甫阙只觉得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寨子上头,看见有一条向上的石阶路,似乎能通到山顶,他觉得意犹未尽,便拾级而上。这条石阶路用的石板都比较讲究,大而且周正,宽窄也差不不多。皇甫阙心里疑惑怎么这里会修这么一条路,莫不是山上有什么,不过吴大哥也没和他提起寨子里有什么禁地,走上去看一下应该无妨。
稍微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上方似乎有一片大的平地,这条路便是通向那里,皇甫阙谨慎地一点点往上走,心跳似乎都加快了。结果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甚至让他有些失望,这片平地上除了些断壁残垣,其他什么都没有,他想起吴庭亭和他说过以前苗王在这里修的有行宫,想必就是在这里了。宫殿已经不在,只留下了一堆乱石和依稀可见的地基,皇甫阙想象不出当时的宫殿是什么样子,不过就凭下面那条还存在的石阶路和苗王的身份,这行宫肯定也修得极好,谁能想得到在这样的山村里曾经有一座堂皇的宫殿。
感慨之余,皇甫阙看到在这片平地之上还有一片平地,两边都有阶梯通向上面,想必上面也是和这里一般光景,正当他准备上去看一看,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阿贵叔叔。”是小莺,她在上面看到了皇甫阙就喊了声,然后跑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皇甫阙问道。
“我住在那里。”小莺指了指上面那层平地。
原先吴庭亭和他说小莺跟吴庭亭的姑婆一起住,原来就是住在这里。小莺问他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说没有事,只是随便走走就走到了这里,小莺就邀他上去坐坐。
和下面不一样,上面没有乱石,只有一幢屋子和一块大的坝子,这屋子一边是用条石堆砌的,一边却是木头造的,不过有些地方有火烧过的痕迹,应该是原先的房子被烧了,后来又建的,一些没烧坏的木料也被用上了。
小莺边将皇甫阙请进堂屋边用苗话喊着,皇甫阙听不懂她在喊什么,不过大致能猜到她是在喊吴庭亭的姑婆,果然一进去他就看到一个老太太往门边走来。老太太的耳朵似乎不怎么好,小莺向她大声介绍着皇甫阙,说他就是吴庭亭在外面找的帮手。让皇甫阙意外地是老太太竟然用汉话和他打招呼,她边请皇甫阙坐下边用苗话对小莺说着什么,只见小莺走开一会,然后端来一碗茶水,递给皇甫阙。
恰好皇甫阙也渴了,道了谢就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这茶水的味道和他以前喝的茶感觉不一样,似乎香味更加浓,入口微苦却带着回甘。老太太也许是没怎么见到生人,显得格外的高兴,不停地问皇甫阙,是哪里人啊,家里有什么人,以前是干什么的,皇甫阙便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些,只是她耳朵不好,皇甫阙又不敢大声说话,还得小莺大声地和她说第二遍,听到好的老太太口里连说好好好,听到不好的老太太便一边感慨一边安慰皇甫阙。
边说着话,皇甫阙无意识的环望着四周,见屋里陈设简朴,家什也多是老旧的,但打扫的却是很干净,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在屋里格外显眼,玉质的剑首,剑格呈莲花装,剑鞘也装饰地颇为精美,加上不太长的剑身,可以推测出使剑的人是一名女子。皇甫阙便问老太太墙上的剑是不是她用的,老太太说剑是别人送她的,皇甫阙说他也会使剑,看得出这是把好剑。
小莺听皇甫阙说会使剑,就问他能不能舞一段,皇甫阙便说剑是别人送老太太的,他不敢乱动,小莺就用苗话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谁知老太太听了点点头,也让皇甫阙舞一段。
他们来到外面坝子里,老太太和小莺搬了个板凳坐下,等着欣赏皇甫阙的表演。皇甫阙拔出宝剑,虽然他很久很久没摸过剑,但握剑在手的感觉确实那么的熟悉。好在太白醉酒剑的身法他经常揣摩,一开始他舞得不太顺,但慢慢地就找到感觉了,舞起来如行云流水,看得小莺只在旁一个劲叫好,只是他左臂没好完全,舞一会有些吃痛,他就停下了。
他走向小莺他们时发现老太太已经泪眼婆娑,小莺看到皇甫阙神色方才发现老太太不对劲,她赶紧问老太太是怎么了。只见老太太拿手帕擦了擦眼睛,笑了笑,对小莺说了句苗话,然后对皇甫阙道:“南朋是你什么人?”
吴庭亭让皇甫阙不要说自己姓南,也不要提起南朋,他是记得的,却不曾想剑招竟是让老太太认了出来,他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多嘴说会舞剑。
老太太见他没有说话,又道:“你这太白醉酒剑法舞得这么熟,不会不认识南朋吧?”
皇甫阙见瞒不住了,就说南朋是他太公。
老太太把他叫到身旁,双手握着他的手,端详着他,道:“娃娃,我看你舞剑时就像在看他舞剑一样,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后人,是他叫你来找我的?”
看着老太太满眼的期待,皇甫阙不忍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眼神立马变得失望,然后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小莺也跟着撵了进去。
皇甫阙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却又不清楚其中缘由,只好赶紧回去找吴庭亭问个清楚。
皇甫阙将发生的事情和吴庭亭说了,吴庭亭思索片刻,道:“阿贵兄弟,你来我们这里可是还为着其他事?”
“没有其他事。”皇甫阙被问得一头雾水,心里更加疑惑了。
“那怎么偏偏就被她知道了呢。”吴庭亭想了想又道:“我姑婆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那倒没有,她只是握着我的手问是不是太公让我来寻她的,我说不是,她就进屋了”皇甫阙边回忆道。
“坏了!”吴庭亭看了一眼皇甫阙,“兄弟,你赶紧跟我去找姑婆,求她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皇甫阙没反应过来。
“你着蛊了,我姑婆是草鬼婆。”吴庭亭喃喃自道:“他晓得你是南朋的后人,肯定要对你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