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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托尼·史塔克的基本要素

1 史塔克的科技疯狂

乔治·A.邓恩

对我来说,最棒的就是喷气靴了。

我并不是不艳羡托尼·史塔克盔甲中大批惊人的武器——冲击光束、导弹发射器、脉冲光束和火焰喷射器——但真正让我垂涎的是他的喷气靴。我在青春期前一直觉得,正是托尼那飞向天空、翱翔云间的非凡能力让他成为一位货真价实的超级英雄,而不只是一位业绩卓著的工程师配上一身令人畏惧的武器。毕竟,“超级”这个前缀的词源是拉丁文,意思是“上方”,因此要观赏真正的超级英雄行动,你就得伸长脖子,仰望天空。

然而对我而言,喷气靴也象征着托尼的超级英雄方式中最吸引人的一点。打个比方,托尼不像神奇四侠(Fantastic Four)的里德·理查兹(Reed Richards),他不是一位能干的工程师恰好成了超级英雄。他之所以为超级英雄,正是由于喷气靴及其赋予他的超能力,也就是说,正是他非凡的工程技术能力让他超凡脱俗,不需要等待伽马射线辐射或是放射性蜘蛛咬伤。因此——同时对我来说也是最棒的一点——你甚至不需要是托尼,就能使用他惊人的超能力(至少从前是这样的,在绝境病毒将他转变成一件成熟的科技产品之前)。你只需要掌握史塔克的技术。原则上说,每个人都能做钢铁侠。当然,难忘的“装甲战争”故事让人深刻理解——“深刻”也意味着托尼·史塔克怒不可遏——未经发明者允许而使用这种技术是极不明智的做法。[2]另一方面,你也有可能成为少数幸运儿之一,像“罗迪”詹姆斯·罗德斯、哈皮·霍根或最近的“小辣椒”波兹一样,经过托尼的授权,穿上他某个型号的盔甲飞上天空。

这一切重点在于,在我那充满幻想和超级英雄心愿的少年脑子里,即使我错过了出生于氪星的机会,我依然有希望穿上那闪闪发亮的喷气靴一飞冲天。

“金子般的心和与之相配的外貌”

钢铁侠之所以有持久的吸引力,很大一部分在于托尼·史塔克所代表的将梦想变为现实的惊人技术前景,这种前景在无数男男女女的胸中燃起火焰,不只是有飞翔愿望的少年。我小时候热切地期盼有一天漫画书中的喷气靴真的出现在广告上,旁边还有同样在漫画中出现过的神奇海猴和X射线眼镜,但我已经明白这种愿望至少在近期内是不可能的了。数十年的飞行装置试验早已证实,人类身体的空气动力学结构决定了它不适合这类飞行,除非在外太空零重力环境下。(海猴的可能也同样令人失望。)

然而很大程度上,钢铁侠的吸引力也在于那闪闪发亮的金色盔甲将他领入了神秘的过去。那是中世纪行侠仗义的时代,骑士们战无不胜,用非凡的能力对抗威胁王国安全的无尽危机。想想斯坦·李最初的钢铁侠灵感吧:

我想,那么,如果有人身披盔甲,却是现代的盔甲——不是亚瑟王时代的那种——如果那套盔甲让他变得如超级英雄般强大呢?我想的根本不是机器人,而是盔甲,而是一个人穿着让他拥有超能力的二十世纪盔甲。[3]

中世纪的骑士常常统治自己的王国,或是发誓效忠某位品行高洁、心怀正义的贵族,受其委托以他们的名义践行丰功伟绩。托尼·史塔克显然符合这个条件,因为钢铁侠常假扮成托尼最有代表性的“员工”。[4]就像封建骑士,托尼统治着一个强大的王国——在他这里是一个产业王国——它的兴盛要归功于他的智慧和远见。最重要的是,正如托尼一位女伴对钢铁侠的描述,“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也有与他难能可贵的行为相匹配的外貌”[5]。他完美地体现了骑士精神的实质——高贵、慷慨、勇敢、有风度,是一位为正义而战的强大斗士。

简而言之,托尼不仅体现了科学技术能大大增强人类本身的能力,而且展示了高贵的骑士精神在技术时代依然可能健在,尽管人类社会要经历那么多转变,比我们所能遇见的更加深刻。他崇高而不合时代,是过去与未来最完美部分的混合体。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能说服自己相信,这种混合体确实可能在未来出现,未来的样貌真如钢铁侠的喷气靴中射出的火焰那般绚烂。

然而这些日子,想起骑士的时候,我总想起十七世纪哲学家勒内·笛卡尔(René Descartes,1596—1650)的话语。在他的《谈谈方法》中,笛卡尔评估了他在欧洲最著名的学校中接受的教育,认为所有课程都极其浪费时间。他评价自己被要求阅读的文学作品的价值,以“寓言使人想入非非,把许多不可能的事情想成可能”结束。即便“历史”的记录者也有“歪曲、夸张史实以求动听”之嫌,而且“至少总要略去细枝末节”。因而“如果以此为榜样亦步亦趋,每每会同传奇里的侠客一样陷于浮夸,想出来的计划每每会无法实现”。[6]那么现代神话中的托尼·史塔克是否也会想入非非,把不可能的事情想成可能呢?(顺便,我说的可不是喷气靴。)

“自然界的主人”

毫无疑问,你们听过那个笑话,讲的是哲学家的脚稳固地插在云端。显然,这幅思想家疲惫地在高空行走的滑稽漫画是用来贬低哲学家的,他们整日说着曲高和寡的废话,与我们地面上平常人过的生活鲜有或毫无关联。但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至少有些哲学家与钢铁侠这样飞在空中、雄心勃勃的超级英雄有共同之处呢?

笛卡尔是那种喜欢常年思考“第一哲学”问题的哲学家——上帝的存在,心灵的本质,其他高深的问题——只要他能从自己的主业中挤出时间来,暂时不发明解析几何、论证光的折射定律、对光的行为进行最初的数学描述。[7]虽然比起创造能兼作高科技武器库的超轻外骨骼,这些成就似乎寒酸了些,但要是没有笛卡尔在科学和数学方面的开拓性贡献,史塔克企业(Stark Industries)无法成立,钢铁侠盔甲也无法升天。但在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笛卡尔也是钢铁侠的先驱。除了帮助发展出那套发动了科技革命的实验和数学方法,他还首先提出了不仅要用科技手段增强人类现有的技能,还要赋予他们绝妙的新技能。

例如,他对光学的研究就显然是为了增强人的视觉能力。“光在我们生活中的行为完全取决于感觉”,他在自己的《光学论》开头写道,“视觉是所有感觉中最主要和最详尽的,毫无疑问,增强视觉能力的许多发明在所有发明中是最有价值的”。[8]为了发明更好的光学器具,他对光线做了定义,分析了人的眼睛和视觉的现象,总结了光的折射定律,讨论了达到“完美视觉”和纠正“人眼故障”的镜片,然后,最终,为建造能加工那种镜片的机器提供了指导。以现代的标准,他的成果也许没有那样引人注目,与托尼·史塔克增强钢铁侠盔甲那精妙的传感器所做的努力相比显得苍白无力。但那好歹是个开始;最重要的是,为将来更伟大的发明奠定了不可缺少的基础。

并不总是硬件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比起杰出的托尼·史塔克,笛卡尔也是更为伟大的发明家;尽管他有着各种惊天动地的天才发明,他在数学和自然科学方面的新方法一点也不包含“硬件”。许多近代哲学家都表示,要是认为科技的本质是硬件,那就大错特错了。法国哲学家和社会理论家雅克·埃吕尔(Jacques Ellul,1912—1994)表示,科技上“最显著、宏大、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或许是机器,但科技(或者说技术手段,按他的叫法)的本质却更为无形,是“理性地降临于人类活动的每个领域,让其拥有绝对效率(对某个发展状态)的方法总和”[9]。这错综复杂的词句中包含着一个简单却令人信服的道理:让我们的技术文明成为可能的不是工具,而是教会我们如何制造和使用工具的规则。用最史塔克的话来说,科技的本质不在于钢铁侠的盔甲和武器,而在于制造和使用它们的规则。埃吕尔表示,从根本上而言,科技是一套久经考验的方法,帮助人类以最有效的方式完成工作,无论工作是什么。机械技术不过是那些方法的外在化身,类似它们的“外骨骼”。

笛卡尔强烈建议将科学本身与经过证明的可靠方法结合在一起。仿照“机械工艺程序”,他方法的规则要求提出每个科学问题都是为了寻找某个数学方程的未知数。因为在他看来,正是数学让一流工匠的工作程序如此可靠,为表面上不与数字直接相关的科学问题找到准确的解决方案,不仅严密可靠,而且促进新发明的诞生,提高人类的能力,那与严密一样重要。他成功的一个标志就是三百年后,年轻的托尼·史塔克进入麻省理工学院时,他学习的课程从头到尾都充盈着笛卡尔对数学的热忱。即便笛卡尔并没有用自己的方法发明出什么科技硬件,称他为“软件”的首席工程师一点也不为过——这里的“软件”指看不见的方法和规则——正是它们为现代技术文明的形成指明了方向。

笛卡尔对面向技术的科学所能取得成就的想象,远远不止批量生产创造出更好镜片的机器。他期待那些愿意跟随他的顶尖科学家和工程师制造出无异于奇迹的伟大发明——甚至就托尼·史塔克而言,追随他的脚步飞上天空。毕竟,笛卡尔希望人们能利用他的方法:

把火、水、空气、星辰、天宇以及周围一切物体的力量和作用认识得一清二楚,就像熟知什么匠人做什么活一样,然后就可以因势利导,充分利用这些力量,成为支配自然界的主人翁了。[10]

一旦我们理解了自然界的运作方式,我们就能让它为我们效力。那样我们就可以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支配自然界”了。但笛卡尔在我们刚刚引用那段中说出“支配”(ma?tre)一词的时候,他指代的含义更加具体,不只是将人类提升到比自然界其他物质更崇高的地位。在他的时代,“主人”意为技艺极高的工匠,拥有充分的知识和技能,能将原材料雕刻成美丽而实用的物件。利用科学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暗示着我们能将自然界的一切都转化成原材料的集合,塑造成任何我们想要的模样。

如果你觉得笛卡尔听着有点像托尼·史塔克的私人公关,提前几个世纪通报他的超凡技术,那就来听听这个吧。笛卡尔相信,最终我们能彻彻底底地理解自然界,就像工匠理解他的机器一样,因为归根结底,大自然不过是一台极其精密的机器而已。唯一真正的差别在于,机械部件的运转多半是人类感官能轻易感知的——如果人类需要批量制造这些部件,这当然是必要的。与此相反,让自然产生效果的结构总是十分细微,让人类的感官完全感觉不到。[11]

而这仅仅只是指,我们的机器开始由越来越复杂和细小的部件组成,它们也就越来越像自然本身的构造,而那正是从起初到如今史塔克技术的方向。这个角色首次出场于《悬疑故事》第39期时,让钢铁侠盔甲成为可能的是微型晶体管。从那以后,托尼的热情越来越见微知著,盔甲每升级一次都需要越来越微小的零部件,久而久之已缩小到了微观尺寸。[12]史塔克技术如今已愈发深入纳米领域,其操控的部件远远比人类能观察到的结构更微小,开始试图创造一种完全仿真、创新而进步的大自然,完全按人类的要求建造。

慷慨大方的英雄气概

但这种要求又是什么呢?一旦涉及如何更好地使用我们的科技实力,笛卡尔那精密的数学计算便变得尤其模糊。到最后,他的忠告可归结为赞颂一种美德,遵循一条准则。这种美德便是慷慨,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的主要美德之一,也是他们传统意义上的准则和理想。笛卡尔认为,一位慷慨之人的标志,便是他总是“意志坚定地完成他所认为最好的事”[13],从不改变。这种品质看似值得钦佩,但我们很难不怀疑,笛卡尔那位慷慨的骑士会认为什么事是最好的。如果有人——比如诺曼·奥斯本这样的恶棍——认为运用强大的科技实力来统治世界,将超级英雄变为法外之徒(反之亦然)是最好的呢?[14]这种时候,笛卡尔便会让我们仔细看他的标准:我们遵循的法则应该“为维护人类的普遍利益而奋斗”。[15]当然在漫画宇宙中,将英雄与反派区别开来的正是他们对人民普遍利益的关心,而不是为私人谋利,因此或许我们很多人都熟悉笛卡尔准则的腔调。然而,虽然或许“为人类普遍利益而战”是英雄的良好准则,它却没有告诉我们,对我们自己和其他人而言,什么才是最好的。

有段时间哲学家们达成了普遍的共识,认为通过探寻我们的种族天性,更具体地说,找出我们生存和兴旺所自然需要的东西,我们能够发现什么才是对人类最好的。健康和安全这样的基本需求自然需要满足,但大多数哲学家也认同,人类的快乐也建立在友谊、美学享受和智力理解这样更高需求的满足上。我们对这些事物的需求十分深刻地印在了我们的天性里——或者用现代的说法,它们牢牢地固定在了我们的大脑里——以至于它们常被认作是衡量“人类的普遍利益”的标准。但如果我们的科技进步到一定程度,使我们不仅能重建自然环境,而且可以重制人类天性,包括人脑和神经系统——到那个时候,又有什么能指导我们做出选择呢?

笛卡尔描述如何设计能更好地研磨镜片的机器时,他的目标是增强人类的能力,尤其是我们将很小或距离很远的物体看清楚的能力。从根本上来说,笛卡尔的镜片就像假肢器官,用于补偿和救治我们生来就有缺陷的感官。托尼的钢铁侠盔甲配有各种各样精密的传感器和增强运动性能的设备,虽然看起来似乎比笛卡尔的镜片先进许多,但本质上也是同一种东西。喷气靴也是假肢器官,即便它超级酷炫。但在当今时代,我们中许多人不仅戴眼镜,而且带着手机和半固定在耳朵上的MP3走来走去;我们早已不再为增强感官的假肢设备而振奋,即使有时候依然会惊讶于它们的某些形式,比如合成外骨骼。

“是身体错了”

然而,在沃伦·埃利斯(Warren Ellis)2004年广受好评的《钢铁侠》漫画“绝境病毒”(Extremis)故事中,科学技术登上新台阶,托尼的生命也面临着最严重的威胁,只有最激进的科技手段才能挽救。[16]过去,救了托尼性命的是一块磁力胸甲——一种防止弹片刺伤他心脏的假肢设备。但在“绝境病毒”中,只有从上至下彻底重新设计他的身体结构,才有一丝生存的机会。

“绝境病毒”回顾了多年前钢铁侠在阿富汗的起源,托尼被阿富汗游击队挟持为人质时对何寅森博士说“改造机器,适应人类,让人伟大”一直以来都是他研究的目标。[17]在寅森的帮助下,托尼建造了他钢铁侠盔甲的原型,装上了救他性命的磁力胸甲——建造适应人类需求的机器教科书般的范例。现在快进到当下,托尼又一次受了致命伤害,但这次是与一位靠生物科技获得超能力的恐怖分子战斗;他求助于还在实验阶段的绝境病毒血清,既是为了救自己的命,也是为了给自己与敌人抗争的机会:当年在阿富汗,他的盔甲也起到了这两个作用。

但是听听绝境技术的发明者玛雅·汉森(Maya Hansen)的解释吧,然后再问问自己,你觉得这种技术还能用“建造适应人类的机器”来描述吗:

它是一种生物电子元件,融入几十亿精细的纳米管中,悬浮在一种载液里……它能侵入人体的维修中心——也就是大脑中存有完整的人体蓝图的结构……正常的人体蓝图被绝境病毒的蓝图所替换,明白吗?大脑被告知身体出错了……绝境病毒利用营养盐和体块栽培新器官,更好的器官。[18]

绝境病毒利用生物机器人彻底重建了托尼的身体,包括他的神经系统:治愈了他的创伤,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壮,还赋予了他一大堆新能力。如今他将钢铁侠盔甲的内护层藏在自己骨骼的中空处,“直接接入我的大脑”,随时都可以让它出现。他能用大脑的电信号操控“矢量反重力场”,远程控制盔甲的其他部件,快速而毫不费力地换上盔甲。盔甲的操作系统也同样直接连入他的大脑。最重要的是,他将此接入了世界上所有电子系统——人造卫星、手机、互联网络——这也让他成了信息安全专家的噩梦。

然而即便这些能力令人羡慕,我们却很难不去反思,托尼身体机能的这次大检修到底属于他“改善机器适应人类”的计划,还是根本就是改善人类适应机器:具体而言,就是为了让托尼适应他如今的技术环境,将他转变为另一件技术产品。一旦我们开始为了让人与人造技术环境更好地交互而改造人体,我们是不是也变成了一台巨大机器上的齿轮,为这台机器所指挥,而不是相反呢?

二十世纪的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在其著名文章《技术的追问》中,也对技术文明的发展方向表达了类似的担忧。[19]

对海德格尔来说,无论碰巧怎样,技术都不只是一套实现目标的超高效方法。更关键的是,科技是一种理解和解释世界的方式,以“解蔽”的方式处理整个自然,将一套原材料和能量为人类所开采、贮藏、转移、改造和控制(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随着这种技术世界观愈发占主导地位,排挤了解释世界的一切其他方式,海德格尔觉得我们会有“危险”。当我们将自身训练得把一切都视为“解蔽”,根据我们的需求开采和重新配置能量,现代技术文明的居民定会到达“自身反被解蔽的地步”[20]。而那正是绝境病毒强征大脑时所做的事,告诉大脑“是身体错了”,利用身体已有的材料“解蔽”,制造出全新升级的人体组织。

由此,我们便回到了先前的问题上。当人性本身成为“解蔽”,即自然世界中被我们用技术控制和改造的最后疆域,那以往对人类繁荣兴旺的定义便立刻过时了,再也无法为“人类的普遍利益”提供指导。

“多少人用我的剑犯下血债?”

然而或许那些古董标准过时是好消息,我们应该任意选择,自由使用我们的能力,就像鸟儿或至少像穿喷气靴的人一样自由,不为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人性所束缚,不受阻碍地为自己创造炫酷的仿真盔甲。然而,或许这种自由感也是虚幻的。我们常谈起通过用科技征服自然,人类如何获得了空前的自由和力量;然而鉴于这种说法暗示技术能赋予所有人平等的权利,它也具有一定的误导性。我们都知道,只有那些拥有或掌握新技术的团体——比如史塔克企业这样的公司和发达国家的政府——才会获得最大的权力,且通常以牺牲未掌握技术之人的权利为代价。这不是否认强大的人可能生性仁慈,只是从另一方面看来,他们很可能不是。

早期的钢铁侠漫画满怀乐观地讲述了托尼·史塔克这样英勇善良的英雄,在尖端科技的帮助下,征服世上诸多自由的敌人。但到八十年代中期,托尼开始明白,他释放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他无法阻止自己的钢铁侠盔甲技术在间谍大师(Spymaster)和“铁霸王”(Iron Monger)奥巴代亚·斯坦尼(Obadiah Stane)这样的反派间传播。原本,托尼创造这些技术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加安全,如今他却难过地意识到,这些技术将世界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远比没有它们更甚。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斯坦尼,他几乎就是黑暗版的托尼。他与托尼一样是有权有势的武器大亨,但他发展公司的动力却不是资本主义的美德,而是贪婪的天性。突然间,托尼的宿敌不再是来自另一个国家的共产主义者,意图毁灭他的生活方式,而是残忍无情的本国资本家,掌握托尼的许多技术,却毫无他的理想和美德。

这一切都是最著名的钢铁侠故事之“装甲战争”的序幕,那时的托尼已不再是冷战时期的军火制造商。虽然我们知道在修改版的历史中,他在越南战争期间为美国军队提供了武器,但那只是因为他“迫切地想结束一场令人厌恶的战争”。从那以后,他便“献身于生活的积极方面,将自己的智慧和敏锐用于生意场,同时秘密地投身于英勇的复仇者‘钢铁侠’的英雄生涯”。然而当他发现,即便自己小心预防,他的盔甲技术依然落入了一群反派的手中——包括武力(Force)、高跷人(Stilt Man)、奇袭者(Raiders)、控制者(Controller)、绯红机甲(Crimson Dynamo)和拳击家(Mauler),他惊恐地感叹:“多少人用我的剑犯下血债?”这位黄金骑士认为,他们用自己的技术犯下的谋杀罪行都是自己的责任,他迫切地想救赎自己,于是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手段,先下手为强地没收或摧毁了所有用自己的技术制造的盔甲。[21]然而,他是否该自欺欺人地标榜自己为纯粹的正义力量依旧没有定论。

“装甲战争”的事件没有给托尼多少安心的理由。实际上,托尼迫切地想夺回对自己技术的独家控制权,却几乎一无所获,除了让自己和他人倍感伤悲。他差点摧毁了自己的公司,彻底玷污了钢铁侠的名声,以至史塔克企业不得不“解雇”他,不让他继续担当公司的形象大使。他发现自己站到了美国队长(Captain America)和美国政府的对立面,甚至差点挑起一场国际事件。当时他闯入苏联,与身穿钛人(Titanium Man)盔甲的科学家“精怪”(Gremlin)大打出手,却在启动喷气靴逃离时失手点燃了这位敌手的钛合金盔甲,将他杀死在熊熊火焰中。[22]哦,我心爱的喷气靴啊!本是自由的象征,却沦为了制造死亡的噩梦。

喷气靴与泥足

“装甲战争”表现了当代哲学家约翰·格雷(John Gray)所谓的“新技术的混乱趋势”,它们会发展出设计者既不打算也没想到的新用途,达到的目的甚至会让设计者毛骨悚然。这也显示了我们与现代科技的关系,绝不可能像中世纪骑士和他们的剑一样简单坦率。[23]他们的剑是一件温驯的工具,总是完美地服从剑术家的意愿,更像是他们手臂的延伸而不是独立的个体。骑士剑术是一套高度专业的技能,只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和学习才能掌握,而现代科技却有存储信息的能力,只需按下按钮便能在全世界传播。要掌握剑术,骑士只需训练他的身体和心智,但要“掌握”现代科技,确保它们的使用只为仁慈的目的,我们不得不控制知识的扩散——或者,如果可能,根除人心中的贪婪和权力欲。

毫无疑问,世界顶尖的科学家正努力解决这些问题,但要是他们真能成功,我们也许会发现科技并没有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增加我们的自由,而是让自由离我们更远了。显然,“装甲战争”的一个教训就在于——掌控现代科技的代价之一便是我们崇高的理想,我们还一度认为科技应该帮我们实现那种理想。无论如何,不管是信息的流动,还是人类的邪恶想象,都是无法阻止或消除的。因此,格雷写道:“如果本世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科技赋予‘人性’的权力将被用作反人类的暴行。”[24]就连托尼·史塔克这样的天才也无法保护我们免受这样的侵害。

对我来说,最吸引我的就是喷气靴,我也敢肯定许多男孩都像我一样为科技表面上带来的自由和力量所着迷,为钢铁侠的喷气靴所吸引。但钢铁侠的忠实粉丝不全是男孩。斯坦·李在回忆早期钢铁侠漫画时谈道:“我们之后了解到,在所有超级英雄中,钢铁侠刊收到的女粉丝信件是最多的。”这位英雄的巨大财富和迷人奢华的生活方式无疑是一个原因,但李相信那也是因为“他有一颗脆弱的心,是个悲剧人物”。[25]实际上,钢铁侠的悲剧本质是斯坦·李对这个角色最初构想的重要部分,同他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的光环同样关键。在第一个将钢铁侠介绍给世界的《悬疑故事》中,我们在几个画格中窥见了他的生活:身边满是美丽的女人,狂喜而崇拜地称他为“哈德逊河这边最如梦似幻的生物”。但同时我们也被警告,“这个被千万人所嫉妒的幸运人士——很快便注定成为世界上最悲剧的人物!”[26]

我必须承认,盔甲之下伤残而脆弱的内心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钢铁侠最显著的特质。直到多年以后,就像现代文明的诸多观察者一样,我开始怀疑我们的科学技术制造的问题和解决的一样多。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在那闪闪发亮的喷气靴之下隐藏的,正是他致命的弱点。

2 科技的技术颠覆:托尼·史塔克,海德格尔和抗拒的主体

罗科·冈戈

必须逃走:策划逃跑

早在2008年的《钢铁侠》电影中,托尼·史塔克便建造了钢铁侠盔甲的原型。他去阿富汗的库尔纳省展示史塔克企业强大的新武器杰利科导弹(Jericho),回程途中被邪恶的政治团体“十戒”(Ten Rings)的成员绑架,成了沙漠洞穴中的犯人。“十戒”的领导者命令史塔克利用他们从美国军方那里偷来的材料为他们制造杰利科导弹的复制品。成员企图用史塔克的知识和科技才能达到他们的政治诉求,为了让史塔克服从命令,他们不惜动手折磨他。由于“十戒”完全控制了托尼·史塔克本人,他们似乎也掌控了他作为科学家和工程师的超凡才能。史塔克看似身不由己地成了“十戒”手中的工具。

在这样两难的状况下,史塔克似乎并没有多少选择:要是他按“十戒”要求的做,他便成了邪恶有害的政治团体的帮凶,但要是他违抗他们的命令,他就会死。然而史塔克却想出了第三种选择:他利用“十戒”给予他的材料来抵抗他们的成员,既逃出了山洞,又没有服从他们的命令。“十戒”需要史塔克的科学和工程知识,自己却对这方面知识相对匮乏,利用这一点,他成功把帮助自己逃出山洞的盔甲图纸假装成了抓他的人要他做的武器。在与他关在一起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寅森教授的帮助下,史塔克在“十戒”成员警惕的目光下设计制造出了那身盔甲,令逃出山洞的计划成了可能。

托尼·史塔克逃离阿富汗山洞之旅显然依靠了技术的力量。打败“十戒”的是盔甲技术,随后将托尼·史塔克转变为超级英雄钢铁侠的也是技术。技术显然有它的利处,但也有它的问题,我们的哲学探讨正好要揭露。

何为技术?与史塔克和海德格尔一同思考

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认为,技术或许是我们的时代最重要的哲学问题。他担忧现代科技的毁灭性和消除人性的潜能,认为人类只有全面地理解技术,才能避免被其势不可挡的力量卷走在历史的洪流中。在日常理解中,技术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完全在人类掌控范围内,海德格尔质疑了这点。他认为这种说法虽然没有错,却没有预见真正深层的危险。

那么,技术的本质或内涵意义又是什么呢?显然我们知道什么是技术,我们身边到处都是。电脑屏幕和手机,汽车和电冰箱,电力和室内管道,这些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即使平常没有过多考虑,我们也知道这些都是技术。另一方面,我们很难说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东西成为技术。技术本身只是简单的产品或某种物体吗?还是设计独特而复杂的历史,将我们现代世界的社会和政治组织、经济生产、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要是我们发现自己主要生活在技术世界中,我们不该尽最大的努力理解这个世界的特性吗?不理解我们居住的世界,我们就不能充分理解自身。因此,我们对技术的日常理解似乎隐藏了更深的问题。不探讨这个问题,我们便不能良好地理解我们——或钢铁侠——的含义。

“技术”(Technology)这个词源自两个希腊词汇:Technê与Logos。Technê代表某种技巧或工艺,知道做成或制造某物的方法。Logos是“逻辑”(Logic)的词源之一,表示人类的语言代表和认知事物的能力。技术在实用语境下将科学知识和经济实力联系在一起。托尼·史塔克一方面是科学家,另一方面又是工程师和商人,成了技术的完美代表:既立足科学,又讲求行动。

我们能制造你:钢铁侠的四因

为了理解技术的本质,海德格尔用因果关系的哲学问题展开了思考。一件事物是如何让另一件事发生的?一件事物是怎样形成的?海德格尔尤其将科技与一个追溯到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的哲学传统联系起来,分辨了事物出现所必需的四种原因:质料因(事物的组成原料)、形式因(事物的形状或定义)、动力因(制造事物的工具或制造者)和目的因(制造事物的目的)。[27]我们能考虑到的所有事物都能用这四种原因来说明。它们给了我们看待和解释事物的四种不同方式:它的原料、形式、来源和目的。

当我们用这四种不同方式考虑时,事物的不同方面便展现在了我们眼前。举个例子,要是用这四种原因分析钢铁侠的盔甲,可以这么看:

质料因:高强度金属合金

形式因:盔甲的图纸、设计和形状

动力因:托尼·史塔克和他的人工智能助手贾维斯

目的因:将托尼·史塔克转变为强大的英雄

钢铁侠的诞生需要所有这四种原因。每一种都是必不可少的。想象一下钢铁侠缺少其中一者——你会发现并不可行。

总而言之,这四种原因是世界上所有事物存在的条件。在海德格尔对技术的追问中,他从责任的角度阐释了这四种原因:“四原因相互紧密联系在一起,为某一其他事物负起责任。”[28]这种因果责任正是哲学家们所谓的本体论,它将事物的根本存在或本质与意义的世界联系在一起。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这四种负责任的方式让某一事物出现。它们让它自然流现,展露出来。”[29]尤其要注意的是,目的因是所有技术产品的本质方面。比如钢铁侠盔甲,不仅是物质与能量的复杂组合,它被创造成现在的模样是有特定目的的。正因为它是带着这样的目的建造的,所以钢铁侠盔甲有着特定的意义。

海德格尔就这样强调,技术原因在世界上不仅会造成物质结果,也让人类体验新的意义和经历。因此,人类应将技术的本质视为有创意或诗意的。技术创造或揭露了一个特殊的世界,一个有着独特的存在模式和真理的技术世界。他说:“技术乃是一种解蔽方式。技术乃是在解蔽和无蔽状态发生的领域中,在无蔽即真理的发生领域中成其本质的。”[30]换句话说,技术不应该仅仅被看成一件强大的工具,帮助我们在现有的世界里完成想做的事;它同时也在用它特定的方式塑造人类世界本身。对海德格尔而言,技术是一种生存方式,在现代世界上早已成为我们的生存方式。

当心远方!技术的危险

海德格尔尤其关心现代技术的危险,其创造的力量与数学知识和掌控自然联系在一起。托尼·史塔克作为科学家和工程师掌握的正是这种技巧。对海德格尔来说,在现代技术的世界里,自然倾向于被转化成简单的能量补给站。自然界的一切都被视作对能量和可能利用方式的“集置”。[31]我们眼中没有自然本身,只有“自然资源”。这点甚至延伸到人的身上,当下“人力资源”一词就是证明。人类并不在自然之中与其合作,而意图控制或“挑战”自然:“在现代技术中起支配作用的解蔽乃是一种促逼,此种促逼向自然提出蛮横无理的要求,要求自然提供本身能够被开采和贮藏的能量。”[32]海德格尔觉得,在这样的发展状况下,人类永远无法完全掌控自然。技术的历史对我们造成影响,与我们创造技术的历史程度相当。或许我们的技术世界决定了我们是谁,甚于我们决定它是什么。

由此,对海德格尔来说,技术世界有一定风险,可能将一切——包括人类自身——转化成将盲目的力量和“集置”的逻辑传播到各处去的原料。他表示,技术的本质倾向于这样做,就像一种世界性的癌症。而悲哀的是,任何阻止或治愈这种癌症的企图都会无可避免地重复其中的逻辑。技术手段(比如汽车或冰箱)常常导致无法预料的新问题(比如污染和全球变暖)。这些新问题反过来又要科学和技术手段去解决。如此看来,现代世界有时就像一个人疯狂挣扎,企图逃脱流沙的,却反倒让自己陷得更深。

即便如此,海德格尔仍然强调,技术的现代科学形式与人类自由的一种全新历史可能相关联。这是因为技术迫使我们以全新的方式思考人类与存在本身之间的关系:“技术是那种东西,它要求我们在另一种意义上去思考人们通常在‘本质’名下所理解的东西。”[33]换句话说,技术创造和维持一种全新世界的力量让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思考这个世界,尤其是思考技术世界的本质迫使我们重新思考那个世界中人类的本质。海德格尔在他的代表作《存在与时间》中发展了一种人类存在的设想,将个人责任与大众媒体和技术成果的轻率一致性进行了对比。[34]托尼·史塔克利用技术制造、穿戴与利用钢铁侠盔甲,真实地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方式,利用科技的力量有道德地造福人类,避免科技向此类最坏的趋势发展。

穿上盔甲:让能力负责任

托尼·史塔克逃出“十戒”的山洞,目睹史塔克企业生产的武器造成美军士兵的死亡,立刻为他的狱友寅森的勇气所折服,同时自觉受到挑战。他意识到自己也是眼前毁灭的共犯,由此面临了新的困境。他要回到从前的生活,继续做一个任性放纵、毫无良心的花花公子吗?还是应该牢记沙漠中的创伤经历给他的教训,改变自己的生活?他在库尔纳省山洞监狱中的经历让他认识到:研究开发武器技术,却不为武器的使用负责任,是不对的。

托尼·史塔克在阿富汗沙漠中经历了转变,他对整个世界和他自身的认知改变了。作为美国军工联合体的主要供货商和创新者,他开始意识到,必须基于人的价值和伦理对科技强化武器做出质疑。正如他在逃出后不久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所说的那样:“我看到年轻的美国人被我为保卫他们所创造出来的武器所谋杀,我看到自己成了为此毫不负责还悠然自得的体系的一部分。”一个记者惊讶地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回答道:“我睁开了双眼。我意识到自己对世界的贡献可以远比制造爆炸更多。”

史塔克意识到他的公司缺乏对自己行为的责任感。如果史塔克企业制造最终用于杀人的武器,它就陷入了导致那些死亡的因果关系。有意识地参与这种体系的运作,就至少要对它产生的后果负一部分责任。[35]这意味着要是史塔克企业设计制造武器,却不关心它们如何使用,它就是在逃避责任——就像史塔克自己一样。海德格尔会说,他的存在是非本真的。托尼·史塔克想弥补这种情况。

然而史塔克企业的经济和物资实力只是更大的经济和政治世界中的国防合同、外交、作战计划中的一个因素,这个世界远比任何一个单独个体要广阔和强大。一个个体——即便是托尼·史塔克这样资源丰富、能力出众的个体——该如何有效地对抗这一体制呢?正如史塔克从阿富汗山洞中出逃一样,在这里,他那身用技术制造的特殊盔甲提供了答案。这一次,他穿上盔甲不是为了解决紧迫的个人需求,而是经过精心考虑,决心为了他人的利益而负责任地生活和行动。

哲学家将这种涉及有意识而负责任的行为和经历命名为主观能动性。当我们选择做一件事而不是另一件,或当我们因为必须自己做出选择而焦虑,我们就成了哲学上的主体。主观能动性不仅是行动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指用行为来定义自己的能力。作为主体,便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能定义自己是谁。也确实,我们没有选择,必定要在我们的行动和选择中定义自己。我们不可避免地要对这样的选择和行动负责任,而接受它的可能性便开启了海德格尔所谓本真的存在。

海德格尔的哲学告诉我们,要是我们想回归本真的存在,就必须反抗现代技术中的某些方面,比如它将人贬为“人力资源”的倾向,以及它拥有能力却不负责任的逻辑。从这个角度上看,托尼·史塔克逃离“十戒”,制造钢铁侠盔甲的行为让我们见证了一种颠覆性地利用技术的方式。他的行为展示了技术力量的负面倾向如何能被技术本身所转变。当托尼·史塔克成为钢铁侠,他利用技术,专门为了避免史塔克企业参与军工破坏的不负责任行为。如果海德格尔是对的,这种毁灭倾向正是现代技术的本质,那么或许正如人们所说,托尼·史塔克/钢铁侠为一个原本盲目而自我延续的过程赋予了主观能动性,利用技术抵抗技术本身。

说的就是你:决定成为钢铁侠

托尼·史塔克选择成为钢铁侠后发生了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一点也没变。即使穿着一身高科技盔甲,他依旧是同一个人。但从另一个角度,他少说也是经历了巨大的改变:作为钢铁侠,托尼·史塔克拥有一小支军队的力量。然而这种力量却完全掌握在一个个体手中,也就是他本人。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一人军队”,钢铁侠是科技军事实力和个人伦理道德的综合体。

在第一部电影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这种观念,当时托尼·史塔克走近他的好友“罗迪”詹姆斯·罗德斯上校,他正和一群士兵讨论更好的战略武器到底是有人驾驶还是无人驾驶的战斗机。罗迪问道:“空战的未来,是有人驾驶还是无人驾驶?我告诉你:根据我的经验,没有哪种无人驾驶飞行器能胜过飞行员的直觉和洞察力——他越过表象判断局势,辨别结果的能力——或是飞行员的判断力。”托尼走进房间,提供了一种在场的人都没想到的可能:“为什么不造一个没有飞机的飞行员呢?”在钢铁侠盔甲的帮助下,托尼本人正成了这样的飞行员,一个不仅利用技术,更亲自展现技术力量的技术人员。“没有飞机的飞行员”这个短语精准地捕捉了钢铁侠如何成功地将技术与真正的责任结合在一起。托尼·史塔克与钢铁侠盔甲已合而为一。托尼·史塔克这个人与钢铁侠盔甲之间的距离或区别,与在电脑前打字的人和电脑或者飞行员与飞机的区别根本不是同一种。

当托尼穿上盔甲,他创造了一件新事物:钢铁侠。然而这项创造不过是他自己的化身。自然,托尼身在盔甲里;但同样重要的是,他成了那身盔甲,而正是成为那身盔甲让托尼·史塔克化身钢铁侠。这种转变成为可能只是因为那身盔甲的技术本质。因此,如果那身盔甲本质上是一种技术,那么只有化身技术,托尼·史塔克才能化身钢铁侠。

托尼·史塔克化身钢铁侠后,不仅他个人变得强大,而且史塔克企业所代表的军事技术也变得负责任了。托尼的科学与工程才能指导了史塔克企业生产的武器,从某种意义上说,史塔克制造的武器使军事发展成为可能,而他本人早已介入这种发展的过程。然而托尼他的技术知识制造了一身盔甲,他自己最终也成了这身盔甲,令他不得不对自己科学知识和才能直接负责。他的知识再也不是一件外部产品,被他人用于他们自己的目的;而是伴随着他的生活和行为。盔甲的功能成了托尼自己的能力。一旦掌握了那种技术,他不会说“这身盔甲会飞翔”,而会说,“是啊,我会飞翔”。

护面罩是镜子:钢铁侠与你

托尼·史塔克用技术手段将自己重塑成了钢铁侠,正义和力量的化身。史塔克的决心和自我转变代表了一种更广泛的伦理和政治可能,代表了技术主宰和科技控制的系统内部的批判性实践。作为钢铁侠,托尼·史塔克向我们展示了科技如何能超越工具或仪器的存在,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放大我们的潜力。同时,托尼化身钢铁侠也揭示了对科技的运用如何能让大家对我们早已参与和贡献的社会、经济、科学和历史进程负起更大的责任。

在这个世界上,历史拥有势不可挡的巨大力量。在这样强大的阻挠面前,一个人又能做什么?托尼·史塔克成为钢铁侠的决心是一个榜样,告诉我们如何运用这种力量抵抗它们自身最坏的倾向。任何这样的运用最终都要依靠富有勇气和创造性的个体负责任地行动。力量本身不是善的保证,但要是没有力量,很难想象善如何战胜恶。努力设法负责任地运用科技会产生问题和需求,而那正是我们在当今世界都必须面对的。这是我们选择创造的人类未来的问题,不管是个人还是集体创造。托尼·史塔克运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成了钢铁侠,你会成为什么呢?

3 真正制造一位超级英雄

特拉维斯·N.里德

在2008年的电影《钢铁侠》中,史塔克企业的天才CEO托尼·史塔克做了一件在漫画超级英雄中不同寻常、独一无二的事:他有意地创造了自己的超级英雄人格,化身成为钢铁侠,仅仅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先进科技。托尼先是被恐怖分子险恶地绑架,又因自己对武器的使用而敲响警钟,最终将他花花公子的生活方式换成了更负责任的和平守卫者职责(但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所有的坏习惯!)

不管你信不信,通过前沿的科学技术,复制出类似托尼创造的产品很快将成为可能,为钢铁侠带来一定程度的“现实性”。但我们应该那么做吗?我们该探索那条道路吗?我们敢探索它吗?要回答这些问题,就要深入思考超级英雄、纳米技术和一些严肃的哲学问题。

钢铁侠现实?你看了这部电影吗?

那么,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作为一个角色,钢铁侠有一丝一毫的现实性呢?毕竟,他是一位能够飞行,与喷气飞机空中格斗,面对一整支武装部队,做出许多其他惊人壮举的超级英雄。为什么我们会觉得那不是异想天开呢?无疑,“现实性”的双引号十分重要:并不是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期待未来的钢铁侠与漫画、动画和电影中的刻画完全一致;而是说,我觉得钢铁侠有一项独特之处,让他比许多别的超级英雄更加现实:钢铁侠是技术的产物,他只是一定程度的异想天开,没有完全脱离实际。

这意味着要让钢铁侠成为现实,并不需要让世界变得与我们的认知不符。我们不需要这个世界的基因产生变异,赋予人类读人心或快速愈合的能力(就像X战警[X-Men]那样),也不需要让这个世界的伽马射线赋予暴露其中的人以特殊能力(就像无敌浩克[Hulk]那样)。我们甚至不需要想象一个人穷尽一生练习武术与格斗,学习刑侦犯罪学,用以打击犯罪(就像蝙蝠侠那样)。要让钢铁侠成为现实,我们只需要比如今先进许多的高科技。我们需要机器人学、计算机应用、材料制造甚至人工智能的进步(取决于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将托尼的电子助手贾维斯视作这个超级英雄的一部分)。但这都不需要我们生活在另一个平行宇宙。简而言之,我们只需要科技大大进步,发展出一套全机械化盔甲,让穿戴者拥有极大的力量,几乎对轻型武器免疫,还能使用先进的武器。这就是我所谓的钢铁侠的“现实性”。

但这种进步真的快来临了吗?科技进步生生不息,我们是否有理由认为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中,错综复杂的钢铁侠盔甲会成为可能呢?要是留心纳米技术领域,我们会发现,答案是肯定的。

真正炫酷的玩具:纳米技术与英雄组成

纳米技术是一项年轻的技术,与包括(但不限于)工程、物理、化学、生物和医学在内的许多学科有所交叉。[36]最泛泛地说,纳米技术涉及在极小的尺度下操纵物质:这个尺度的范围在1至100纳米,其中每1纳米等于十亿分之一米。[37]在这个尺度下,科学家操控的并不是大块的化合物,而是单个分子和原子,那在技术上有许多的好处。虽然其中的复杂细节和我们没关系,但了解两个最明显的好处还是有帮助的。首先,科学家和技术人员正为我们称之为“精密工程”的技术发展工具,就是在极高的精密度下操控材料。其次也更常见,在纳米级下,我们得以揭露各种材料独特的性质——只在这种微小的范围内才会展现的性质。正是纳米技术的这些特征预告了真正杰出的科技创新即将来临。

那么让我们来看超级英雄的(真正)组成:什么样的技术创新能帮助现实中的托尼·史塔克制造一身与钢铁侠类似的盔甲呢?虽然实际显然不止,但我将提出当今创造钢铁侠盔甲的三个主要障碍,以及不仅纳米技术如何拥有解决每个问题的潜力,而且纳米技术人员如何已经开始向这三个方向努力。

要创造任何与托尼·史塔克的钢铁侠稍有相似的盔甲,首先也是最明显的困难就是那错综复杂的细节。读到这里,你可以休息一下,插入我们这位金属英雄的光碟,快进到托尼在工作室里的场景,回顾他如何解决自己精确设计方案中的小问题。然后再快进到托尼化身钢铁侠的情节,看看成千上万互相关联的零件如何恰到好处地拼接起来。当然,这样的精确目前是做不到的。

与之相关的第二个障碍就是计算技术。计算机的发展日新月异,新型号在几年内便会过时被淘汰,如果不是几个月。我们越来越能够在更小的范围内工作,也因而能够将越来越多的晶体管塞入微型电路集成片,制造出更迅速的处理器;我们也能在小空间内编码内存,制造出容量更大的硬盘。但最终天然障碍不可避免——技术人员和未来主义者多年来一直知晓这个障碍——微型化总有极限,到最后用自然材料必然无法取得突破。一旦我们的工具达到极限,我们便无法制造更微小的零件,无法让目前大小的计算机变得更加强大。

最后,要制造钢铁侠一样的盔甲,最主要的问题之一在于其近乎刀枪不入:要将一个人武装到如此完备的程度,令普通军火基本对他毫无影响,这怎么可能?当然,我们可以把他放在一块30英尺厚的水泥屏障后面——但要与复仇者并肩作战,那可不会有什么帮助!因此,我们要怎样将人武装得那么好,同时又让他保持良好的灵活度和敏捷度,甚至能飞行呢?

纳米技术为这些问题提供了可能的解决方案。前两个问题本质上都是工作范围的问题:如果我们要制造与钢铁侠类似的东西,就要发展出在很小的范围内工作的能力。在制造精密零件方面正是这样,电子工业和电脑运算也是。而微型化正是现在技术的趋势,尤其是纳米技术。要解锁这项最神奇也最难预料的未来技术,一个关键就在于我们愈发强大的在单个原子和分子级别上操控物质的能力。虽然这个过程依旧处于初级阶段——目前我们水平不佳,况且以这种方法制造物体需要完美的条件和极长的时间——但我们会进步的。到那个时候,精密操作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材料强度的问题了。纳米技术在这里也会有帮助吗?答案:当然是的。记得我提到在纳米级下,物质会展现的“新性质”吗?碰巧,其中一个性质便是——你也猜到了——惊人的强度。实际上,纳米技术最令人期待的发展之一在于完善我们对“碳纳米管”的使用。“碳纳米管”就是一卷卷超强的石墨烯片,预计强度接近钢的一百倍,重量却只有其六分之一!没错,如果我需要制造一身盔甲,让我抵抗超级反派和全球恐怖组织,这便是我会选择的材料(胸围42英寸,谢谢)。

总而言之,钢铁侠与其他超级英雄不同,因为他是托尼·史塔克制造的,而他制造的产物完全不是无法实现的。此外,在制造钢铁侠亟须发展的许多领域,研究早已如火如荼地进行,包括麻省理工学院的士兵纳米技术研究所[38]里专门针对军用战甲的研究。钢铁侠的世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便能实现,一种十分特殊的哲学讨论时机也成熟了。

钢铁侠,这是纳米技术;纳米技术,这是钢铁侠

制造钢铁侠能让我们对纳米伦理学做一次有趣、彻底而详尽的案例研究。纳米伦理学考虑的是纳米技术的社会和道德影响。[39]像其他应用伦理学领域一样,它的主要工具是案例研究,也就是启发读者批判性思考伦理问题的一个故事。

用钢铁侠当研究案例提出了以下问题:我们应该欢迎钢铁侠的世界成为我们的吗?日新月异的技术能力意味着总有一天我们能制造出类似钢铁侠的盔甲,恰如麻省理工学院对战甲的研究所展示的。如果我们的研究重点正引领我们走向漫画中的世界,我们该担心吗?我们应该希望活到亲眼见证的时候,还是游说研究人员和资金提供者不要将其变为现实?简而言之,钢铁侠的“现实”是十分酷炫,还是非常可怕,还是介于两者之间?

纳米伦理学的钢铁侠案例研究提出了技术灾难的问题,让我们思考自己避免它的义务。这个问题目前尤其重要,因为人类不久以前才发展出能造成全球规模毁灭的技术。尽管以前技术只是相对地方的原因造成的道德问题——它或许会伤害某群特定的人,对家庭或文化造成破坏——过去一百年内现代技术的进步却有能力威胁全球范围内无数人的生活,以及动物的监控和环境的良好。每次发生这类进步,同一个伦理问题便若隐若现,即这项进步的潜在效益大于所要承担的风险吗?这正是钢铁侠对纳米技术提出的问题,尤其针对军事应用。

那么,钢铁侠的潜在效益,即其对军事盔甲的启发,大于所隐含的风险吗?这个问题问对了吗?我们要怎样做才可能影响这么多人的决定?为了回答这种问题,各种思想家提出了两种相互竞争的决策程序:成本效益分析和风险预防原则。

按照最简单的模式,成本效益分析是一种决策理论,提倡采取让预期净效益最大化的行动或政策——也就是说,在最可能的情况下,采取的行动或政策将以最小的成本带来最大的效益。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定期做这种分析,甚至可能会觉得我们理应做这种推理;许多人甚至认为那定义了什么是理性决策。[40]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要分析钢铁侠这样的案例,我们就应该评估可能涉及的危害(滥用权力、钢铁侠盔甲堕入坏人之手——你们可以想象),判断其发生的可能性。然后我们再分析可能的效益,(比如真实生活中会有超级英雄,还有……呃……我肯定还有别的!)把两者作比较。考虑到其中的概率,如果某种行动或政策带来的效益似乎能远远大于成本,这便对它有利。但要是预期的效益/成本平衡是所有可行的选择中最高的,那么这个事实便对它有决定性的益处。

成本效益分析——至少在这种简单形式中——对我们的钢铁侠案例分析提出了一个问题:这项技术的效益会大于成本吗?要回答这个问题,人会指出技术总有风险,要是有风险就不行动,那么今日许多最有用的发明都不会产生。而且,要是某项技术的潜在后果真的很糟糕,那么我们就该希望我们(当然要好心地说“我们”)要在敌人之前获取它。这样的论证或许会让追求技术成为成本效益分析中最具合理性的评估结果。虽然钢铁侠的各种英勇行为或许能让人预知技术发展可能出错的地方,这种风险在纳米技术和盔甲相关的发展上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当然,要想更实际,捣捣糨糊、改变我们简单的分析也是可能的。其中一种方法就是说成本效益分析虽然有帮助,但并不足以让我们做出采取某些行动的决定。当代哲学家大卫·施密茨(David Schmidtz)正是这么认为的,他声称虽然良好的成本效益分析结果是采取一些行动所必要的,但要做出决定,光如此还不够。换句话说,即便成本效益分析显示采取某些行动是有利的,但如果那些行动另有大错之处——比如违反了某些权利或基本原则——那么我们依旧不该采取那种行动。温和稳健地说,成本效益分析只是正确行动的最低标准,而不是公正的标准所在。[41]

风险预防原则登场

然而对成本效益分析的质疑依旧存在:就算这是一种格外理智的决策方式,而且就算我们要像施密茨一样采取相对稳健的方式,成本效益分析会重点考虑某些行为的道德性吗?有时候,行动的潜在危害十分巨大(就算发生的可能性很小),我们有理由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认定成本效益分析在这种场合下是完全不对的,无论发生危害的概率有多大,一律规避。这种决定方式被称作风险预防原则。众所周知,风险预防原则的定义十分模糊,许多不同而相互矛盾的原则都用这个名称。在本节中,我会用这个术语(有时会用“风险预防心态”)称呼下列情境,当某项行动或计划的潜在风险十分巨大,我们就有理由避免风险,即便发生危险的概率很小。换句话说,成本效益分析或许会推荐那样行动,因为太不可能发生那种危险了,但风险预防原则(或者说心态)却会反对。

在如今所处的时代,我们经常威胁自己的生存,这也许会让人觉得我们应该采取更加谨慎的行事方式。当然,钢铁侠可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发展超级英雄战斗盔甲只会是好事。但风险预防原则会提醒我们,在电影中,奥巴代亚差点赢得了与托尼的战斗,要是他真赢了,世界便将生活在对“钢铁军队”的恐惧中,它们被销售给出价最高的人。在这样的世界中,失误的后果如此巨大,我们最好还是规避风险。

这么分析或许有点太拘于理论了。听了这场辩论,很多人都会想问,更谨慎的人是否真的不会选择成本效益分析呢?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有没有可能那些更加谨慎的人会做出不一样的成本效益分析呢?或许真实的情况是,同样看待钢铁侠,不同的阵营给潜在风险的“坏处”打的分数是不一样的,为效益的“好处”打分也不同。那样,到了统计分数的时候,每个人都采用自己的标准,谨慎的人反对士兵技术研究所的研究,成本效益分析却要我们按计划继续。但这种结果却并不是由不同的方法论或心态产生的,而是面对不同的后果,人们的价值观不一样。

虽然这种反应可以理解,那些提倡用风险预防办法规范科技的人却不会同意。他们声称某些后果太过糟糕,必须采取措施来阻止,不管发生的可能性多小。那种心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因为不管如何为效益加权,不管如何操纵计算过程,都不能让他们促进钢铁侠的研制或其他技术的发展。这种想法有个很好(也极其出名)的例子,就是计算机科学家比尔·乔伊(Bill Joy)于2000年在《连线》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其中他提倡放弃一切纳米技术、遗传工程相关和高级机器人研究。[42]乔伊(太阳微系统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和首席执行官——显然不是勒德分子!)认为,拯救人类免于灭绝的唯一方法就是完全彻底地放弃这些危险的技术,这种立场确实激进。虽然即便乔伊对当今科技的悲观看法是对的,成本效益分析可能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结果可能依旧有分歧。然而乔伊的风险预防原则却提倡放弃一切科技进步,不管估算的成本、效益和可能性如何。如果一切纳米技术——或只是钢铁侠技术——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威胁,那我们抛弃它就是有道理的,不管发生灾害的可能性多小。这便是成本效益分析和风险预防原则之间的真正争论。

那么,就这样了吗?没有结论?

对于钢铁侠的“现实性”,我们该说些什么呢?史塔克的世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现实,这个事实是令人激动还是让人担忧?虽然我为思考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些工具的皮毛,丝毫没有提供解决办法,为了全面解析,我得这么说:我觉得风险预防心态有一定可取之处。我不觉得谨慎总是不理智的,也不觉得理智总该支持某些行动。我觉得这样的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管放弃一些研究项目是否合理,那或许都是对我们的道德要求,因为我们没有承担某些风险的权利。再考虑一下,如今我们能够创造的技术力量。在进行某些社会实验的过程中,我们将整个地球村置于险境,即便无可否认风险很小。这种行为合理吗?地球公民同意被置于险境中吗?他们会同意这种行为吗?尤其当世界上大部分人口在第一世界的科技实验中不是根本没有获益,就是获益很小,他们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同意被置于险境。

然而这个案例还很不清楚。或许由于害怕奥巴代亚,我愿意采取风险预防原则,但我却愿意让别的国家率先发展钢铁侠技术(他们的道德约束或许没有我们那样强)。但预防原则不是教导我们严肃对待这种风险,努力成为第一个掌控钢铁侠的国家吗?这个问题和许多其他问题都告诉我们,风险预防原则远远不能解决所有技术规范的问题。然而我希望钢铁侠的案例能让我们明白,在我们身处的时代,小心对待技术是值得的,这种说法似乎有着直观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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