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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桃溪村生产队队长张天高一直想让女儿嫁出大山,但苦于无熟人无门路往外介绍,自己又不可能带着女儿去寻找婆家,因此,女儿张春香的婚事迟迟未落实。一个初冬季节,两个男青年钻进桃溪河大山,偷偷收购山羊做羊肉生意,进入了张天高的视线。

隐姓埋名的生意客自以为手法高明,在桃溪村进进出出收购山羊像进入无人之境。张春香“求胜”心急,提前揭穿向梦功和吴明的真实身份,让向吴二人以为是自投罗网钻进了市场管理部门的“埋伏圈”,准备认“栽”,谁知序幕慢慢拉开,才知道这是张天高在借机打探、考察“驸马爷”。随后,张天高由后台跳到前台,进一步揭示他的真实意图,让虚惊一场的二人还意外地收获了爱情。

罗琼同王三娃打闹的那天,热闹了整个半坡山沟,居然没能吸引梦功、吴明两个向来爱凑热闹的青年——他俩正在策划一个个赚钱方案。

自从前几次运土豆到重庆,赚了一千多元钱后,梦功、吴明都猛然体会到:“种土豆,不如卖土豆;种庄稼,不如做买卖”。一个姓“农”不爱农,姓“农”不想务农的思想悄然产生,逐步使他们踏上不务“正业”的路子。

从那以后,梦功和吴明就形影不离。劳动时,他俩总是避开其他人,要离大部队几丈远。两人总是嘀嘀咕咕,比比画画,虽然在劳动,但出工不出力,有时除草还铲断禾苗。社员们对此很有意见,但因梦功是队长家的“小少爷”,大家不敢说,只有私下议论,“两人简直像穿了连裆裤,成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成天就在想这想那,总有一天要给队长大人闯祸”。

梦功和吴明最初商量,还是运土豆赚钱,轻车熟路,但又考虑长途奔波,收土豆数量大,工作量大,很麻烦。运土豆的当初,他们同在集体生产队干活比较,觉得贩运土豆赚钱很可观。可当他们深入去了解赚钱门路后,又觉得贩运土豆,仍然是笨办法,基本上是干体力活。随后,他们又考虑在当地转手买卖粮食,但又担心违反统购统销的粮食政策,不敢轻举妄动“闯红灯”。最后他俩确定,到大山里去买羊子,杀了卖肉比较赚钱。他们算了一笔细账,大山里买活山羊,每斤八角钱,一只羊按一百斤算,就是八十元。宰杀后,羊肉每斤两元钱,按每斤活羊可产七两肉算,羊肉就可卖一百四十元,再把羊皮卖给供销社,每张皮可卖二十元,稳稳当当赚个对本。

罗琼和王三娃他们打闹的第二天,生产队的劳动现场,就再也没见到梦功和吴明的身影了。

梦功和吴明相伴而行,向离川主公社半坡村相距四五十里的桃溪河出发。桃溪河,发源于大巴山支脉,流程数百里,千百年来河水把完整的大山切成九龙山和大慈山。两山并肩对峙,山底是湍急的桃溪河,山势陡峭,多为六七十度的岩石坡地,偶有少量平台。这里,水路无船行,陆上无公路,人员进出靠两条腿,物资来去靠双肩,政府官员难见影,当地土产难出山,多为自产自销。这桃溪河两岸俨然就是个“世外桃源”。交通不便是极大的劣势,但自生自灭的原始状态,也显示出了不少优势。这里,虽然也属人民公社集体管辖,但实际上有不少人是单干户。这里没有成片的土地,也无法丈量它的准确面积,土地零星地点缀在石缝之中。只要当地的农民愿意出力流汗,刀耕火种,劈山种粮,不愁红苕、苞谷填不饱肚皮。这“天高皇帝远”的桃溪河,也给当地社员带来了“无法无天”的可乘机遇。公社规定一家一户最多只能养两头猪、两只羊,否则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但当地农民都知道,规定归规定,难得有干部脚踏实地来检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手术队”,也很难光顾这“鸟不生蛋,屙屎不生蛆”的地方。何况,多养山羊是最容易躲避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偶尔有干部来检查时,他们早把羊赶上了山,到干部走后,才把羊牵回家。这样,山羊都成了农民暗藏的“羊”财。梦功和吴明看准这一点,每人怀揣三百元钱,沿着桃溪河山路,走了五十多里,到了涌泉大队,串了三户人家,很快就买了四只山羊,最大的一只竟然有一百二十斤,总共花了三百八十多元。吴明主张再买两只,说要做就做“大买卖”。梦功不同意,一是买多了,目标太大,太显眼;二是万一遭到“割尾巴”,“鸡飞蛋打”,损失大。他认为还是要稳当一点,走一步看一步。

把四只山羊往山外赶,在当时也够打眼的。他们担心遭人怀疑,决定傍晚才从涌泉大队出山,两人一前一后,赶着四只山羊,来了个“夜行军”。两个人四条腿,四只山羊十六个脚,借着朦胧的月光,脚步声伴着桃溪河的涛声,深一脚浅一脚,高一步低一步地往山外走。

梦功和吴明为的是挣钱,无论怎么苦怎么累,都是自讨的,无可奈何。可从没想过要走出大山的山羊为什么要长途夜行军,它们似乎很想不通,不肯走。起初,梦功和吴明由着山羊的性子慢慢行,也时不时跟着坐在路边歇歇。后来,由于害怕天亮前还赶回不到家,他们只好在路边折了两根树条,驱赶山羊加快速度,谁知遭到“领头羊”的反抗,这几只羊差点儿逃跑掉。梦功和吴明只好把四只羊拴在一起,吴明在前面拼命拉,梦功在后边用树枝条使劲抽赶,一路拉拉扯扯,整整花了十个多小时,终于在天亮前回到家。他们把羊关在吴明家的猪圈里,等到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处置。也许是真累了,这四只羊在吴明家特别老实,不叫不闹,没有给梦功和吴明找麻烦。

这一趟,梦功和吴明,花了三天两夜,净挣近四百元钱。梦功得意地说:“咱俩的收入,肯定超过了县大老爷了!”

尝到了甜头,吴明要梦功接着干。梦功说:“人累垮了,今后还干不干?好事不在忙上。再说,现在是人民公社集体经济,我们总得要应付,不然说不过去,隔几天就应该到生产队里去晃一晃,参加队里集体劳动,做到集体生产、个人赚钱两不误。”

梦功、吴明进山收山羊的消息,在桃溪不胫而走。几户想卖羊的农民,天天盼着这两个买羊的年轻人到来。见到这两个年轻人后,一位高个子老头对梦功、吴明说,总算把你们盼过来了。梦功回答说:“我们也是人民公社社员,还得热爱集体,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呀。再说,你们桃溪公社信用社,不是也在收购活羊吗?”老头说:“谁愿意卖给他们,他们是奸商,还要等我们送上门去,再说价格每斤要比你们少二角,一只山羊就要少卖一二十块钱啦。我们欢迎你们上门来做买卖,上一次我不知道你们来了,这几天我天天在盼,今天我在山梁上看到两个东看西看的年轻人,就猜想就是你们,果然是你们,今天我可以卖给你们两只羊。”

老头很健谈,边走边聊,还热情地作自我介绍:“我姓张,叫张天高,张是弓长‘张’,天是天上的‘天’,高是高矮的‘高’,合起来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思。我年轻的时候,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简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能吃几碗干饭。大跃进时期,需要大量干部,当时我是初中毕业,组织培养我,让我去参加县里的红专干部学习培训,三个月后,要安排我到九龙公社工作,我一听每月只有几元钱津贴,觉得还不够自己抽叶子烟,不如回家种地陪老婆。结果,回家来就捞了个生产队长,当了二十多年。我这个队长,管的只有十一户四十三个人,但地盘很大,走完每家每户,要整整花一天。”随后,张天高打听两个年轻人的姓名、住址,梦功自我介绍:“我叫梦功,姓孟子的‘孟’,宫是龙宫的‘宫’,我们俩都是正东公社的人。”吴明接着介绍:“我姓乌,是乌鸦的‘乌’,名是姓名的‘名’,跟他是一个生产队的人。”

张天高把二人领到家里,端出两条长板凳请他们坐下,指着两边的山一一介绍,说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羊子卖。梦功、吴明急着看山羊,张天高说:“哪能白天把羊关在家里等着你们啦,天刚亮就把它们赶到山上去了。”说完,他就喊女儿:“春香,去把那两条大的羊子吆喝回来,注意别搞错了,那头怀了仔的母羊不要赶回来,卖给他们就亏了。”

梦功回答说:“怀仔的母羊你不卖,我们还不要呢,买了非赔本不可!”

张天高的两只山羊,总共卖了一百五十六元五角。随后,张天高又叫女儿春香通知另外两家牵了两只羊来。闻讯赶来还有两家,也想卖羊,因梦功他们一次不敢多买,答应下次再来,让这两个社员有点失望。

交接完后面的两只羊的钱后,已近傍晚时候,梦功、吴明就准备赶羊出山。张天高说:“上次你们就是晚上回去的,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在我家吃了夜饭再走,算我张老汉招待两位小兄弟。我家好柴好火,满锅好灶,个把钟头就可以吃饭。”

“恭敬不如从命,但我们吃了要付钱。”梦功这么说。

张天高说:“好,好,吃了再说。”

张天高进屋去吩咐老婆煮这煮那,还要让女儿当助手,好抓紧时间。他老婆有点不高兴,说:“不就是两个做羊子生意的嘛,用得着比招待公社书记还好吗?”

张天高说:“你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有些事搞不懂,你只管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张天高安排好后出来,继续坐在院坝同两个年轻人神吹,随后又领他们在房屋前后参观,带二人看了简易烤酒作坊,最后领他们走进家里的猪圈,一下惊呆了两个小年轻:圈里的猪总共只有四头,两头架子猪,一头大约一百多斤,两头肥猪,一头至少有五六百斤。梦功说:“我现在长了二十多岁,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猪,这头猪简直像头小牯牛,怎么喂到这么大、这么肥的?卖给供销社,至少要卖四五百元钱。”

张天高马上接过话题说:“我才不会卖给供销社呢,谁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卖给公家?再说,这么大的家伙,哪个能把它抬下山。现在公社的政策是:交一留一。你家里只喂了一头肥猪,只能是先交半边给公家,然后才能留半边。如果想自己吃一头,必须是先交一头给供销社,供销社给你发个返还证,才能杀自己留下的。那头一百多斤的猪,就是准备卖给公社供销社的。”

梦功问:“长这么大的肥猪,要养几年,是不是有点不合算?”

张天高说:“怎么不合算,它一头顶了三头的返还证。再说,山上的红苕、洋芋不少,挑出山去也困难,卖也只值个人工钱,我们用它来把红苕、洋芋转换成肥料,就当它是个肥料加工厂。嘿嘿,你以为只有你们年轻人会算账,我们老家伙就没头没脑哇?”

几句话,说得两个人心里佩服,同时也感到真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张天高同两个年轻人神吹,老婆启动四口锅做饭,一口煮饭,一口煮老腊肉,一口炖猪蹄,一口炒菜,不一会儿,一大桌菜摆在四方桌上。张天高用竹抽在玻璃缸中打了两抽自制的苞谷烧,说这是用杜仲泡的药酒,可以强身健体。他边说边给两人倒酒,夹菜,不停地介绍:这是腌腊猪肝,特别香,是下酒的好菜;这是用柏树枝熏烧烤过的圆尾猪肉,半肥半瘦,红中透亮,肥而不腻,瘦而化渣,冷吃都不会跑肚;这是风吹萝卜干炖腊猪脚,别有风味。

梦功和吴明本来就不胜酒力,但在张天高一家人的轮番敦劝下,加上酒好、菜好、主人好,不一会儿吴明就喝得二高二高的。梦功心中有数,打死不敢贪杯。趁两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张天高开始向二人打探实情。

“你二人跟我说实话,你们真实的名字叫什么,是哪个地方的人?”张天高问。

吴明抢答到:“我真的姓乌,乌鸦的‘乌’,名字的‘名’,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张天高说:“我从来没听说姓乌鸦的‘乌’,你这姓是不是子虚乌有?”

梦功不正面回答张天高的提问,转守为攻反问张天高:“你张大伯为什么就认定,这不是我们的真名真姓?”

张天高回答也直接:“这些年头,跑江湖的有几个敢报真名真姓,那不是自找苦吃?”

梦功马上抢答说:“张大伯,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我们先不说姓名的真假,就凭您老人家今天的热情招待,我们也不敢欺骗您老人家嘛。今天,您卖给我们的山羊是真的。我也敢保证,今天付给您的钱,也不是假的。按质论价,公平买卖,货真价实,都一点没有掺假嘛。”

张天高回答:“这倒是真的。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个年代,学会点真真假假,也有利无害。但我相信,我会搞清楚你小子的真实姓名,会了解到你从哪儿来的,愿同你这个机灵的小子做个忘年之交。”

梦功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张大伯的夸奖和教诲。”

天色渐晚,梦功拿出十元钱交伙食费。张天高说:“照理说来,今天收你们生意人二十元钱的伙食费都不多。但是,要是开馆子,做生意,给我四十元一个人,我都不会做。你知道吗?我们公社书记到我家来,都没有受到今天这种招待。为什么?我就是想交个真朋友!”

待梦功和吴明牵着羊走后,张天高对老婆说:“这两个人,对我们生产队,对我们家,都比公社王书记管用,以后你就会知道。”张天高回头又问在一旁的女儿春香:“你认为这两个小伙子如何?”

“两个都不错,但我觉得那个姓孟的更机灵,脑壳更好用。”春香说完,不好意思地一笑,父亲张天高也会心地笑了笑,向女儿使了个鬼脸。

酒足饭饱肉吃够的梦功、吴明,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他们没想到出门做生意,还有人办招待。他俩根据上次的经验,出门就把四只羊连在一起,仍然是吴明在前边牵,梦功在后面赶。吴明喝得多一点,走路开始打起飘飘来,后来就有点儿腾云驾雾,迈着秧歌步,最后竟提不起脚,一屁股瘫坐在路边,很快发出了鼾声。梦功心里在骂,这个钱真不好挣,上次遇到买的羊子不肯走,这次又遇到爱酒贪杯的人走不动,真倒霉。他耐着性子,守着羊,等吴明睡一会儿酒醒后再赶路。半个小时过去,梦功叫醒吴明在后边赶,他自己主动换到前边去拉。

为了赶时间,也为了醒酒提神,吴明拿着竹条,有意无意、有事无事地往羊身上抽。不知领头羊是被抽毛了,进行无声的反抗,还是觉得早死晚死都是死,它挣断绳子纵身一跳,居然在黑乎乎的夜色中摔下十多米高的悬崖。这一跳似乎把吴明惊醒了,也把梦功气毛了:“吴明,你给我听着,出门做生意是为了挣钱,遇事都要有个把管,管不住自己就别出家门。要是见到一个漂亮妹子就流口水,见到好酒好菜就贪杯狂饮,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还有什么出息?”吴明觉得被骂得太重,也回敬梦功:“你知道我不聪明,为什么要几次约我。你不要我来,我也不会受这份罪。”梦功突然冷静下来,心想这个时候吵和骂都没用,关键是怎样不受损失。

梦功叫吴明把剩下的三只羊,牵到离路十多米的小树林里拴住,看护着。他自己打着小手电筒,绕道沿着灌木丛,手脚并用,下到了山羊身边。梦功发现,羊还活着,但是右前腿摔断了,根本无法行走,这让梦功顿时产生一种怜悯之情。梦功把吴明叫下来,试着把羊抬到路上去,可是一百多斤的羊子,怎么能在山崖上往上抬?而且就是能抬上去,又怎么能把它弄出山。如果放弃这只羊,损失近一百元钱,整趟买卖就白干了。

这个时候,梦功忽然觉得因为今天太顺,太高兴了,所以导致乐极生悲。

随后,他俩商量,用绳子先将山羊勒死。死羊肯定比活羊听话、好弄走。

但是,仍然存在如何把一只整羊搬出山的问题。如果行人看到他们抬着死羊往外走,肯定会觉得他们不是偷羊贼,至少也是神经病。

最后,二人决定,由吴明守这只瘫山羊,同时时刻关注另外三只羊的动静——因为是夜里,想必不会出多大问题。梦功回到张天高家去求援,去借刀具,“就地法办”,提前送山羊上“西天”,碎尸分割,挑肉出山!

出事的地方离张天高家不太远,梦功只走了一个多钟头就到了张家。张天高两口子刚刚熄灯躺在床上,就被狗吠声叫起。张天高打开门,见梦功手拿打狗棍站在院坝边。张天高一边迎梦功进屋,一边用火柴点灯。他接连划了三根火柴,才将含油脂的松树枝丫点燃照明,同时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们桃溪地盘的人为难你们了?如果是,你尽管先放心,我去给你们摆平。”

梦功首先道了声谢谢,然后讲了出事的经过,说想借刀杀羊。

张天高问:“你杀过羊吗?”“没有,在家里哪里轮得到我做这些事,我连鸡都没杀过。不过,只要你能借刀,我肯定能把羊捅死,砍成几大块弄回去。”梦功回答。就在梦功同张天高对话之间,春香也起来了,她和梦功四眼相对,两人都突然产生出莫名其妙的好感。梦功发现春香长得漂亮,春香发现梦功长得英俊。梦功不好意思地赶快转过眼去看着松明灯,无话找话地说:“你们这里没有点电灯啦,你家旁边那股碗口粗的水,没有用来发电真有点可惜。”

张天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就是。我们平时都是点的煤油灯,这几天没去打煤油,就用松树枝代替。不过,松树枝还有股清香味,不像煤油味那么让人难受。”接着张天高又说:“谁叫我认识了你,帮忙就帮到底。今天我就去跟你当凶手,你就当我的徒弟。”说完就去取了一把尖刀、一把砍刀准备出门。

春香说:“爸,晚上你一个人回来很冷清,我陪你去。”

“一个女孩子家,晚上出什么家门嘛,把你哥哥喊醒陪我去,他还可以做个帮手。”走到院坝边,张天高若有所思,又回头拿了两条尿素口袋,取了一根扁担,说是好让梦功他们挑肉回去。梦功心里赞叹,这老人竟想得如此周到。

三人边走边闲聊,不一会儿就到了现场。张天高当操刀手,他儿子和梦功当助手,从杀羊、扒皮、卸成五大块,到分装到两个口袋里,总共花了不到半小时。张天高想让儿子帮他们赶羊、挑肉出山,梦功打死都不同意,说这样麻烦张大伯就让他们非常不安了,哪敢还劳驾张大哥。

随后梦功说:“张大伯,我有个想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你说给我听听呢?”张天高回答。

梦功说:“我们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遇到你这么好的长辈,简直三生有幸。我想,如果今后再来桃溪买羊子,就不用再赶活羊出山,就借你家宝地,请你帮忙杀了再打理好出山,不外乎请人送,给点工钱,自然也有您老的辛苦费。”

张天高马上回答:“嘿嘿,我就看出你的脑瓜好使,这果然不错。看起来,赶羊子出山比挑肉出山更不容易。羊子哪有人听使唤,何况赶着羊群长途行走,还容易被发觉,当成倒买倒卖被打击。今后弄到我家来杀也可以,我又不怕犯‘窝藏罪’,但我不会每次亲自动手,我可以教你们,谁要你的辛苦费。你们年轻人要不怕吃苦,多学点本事有好处。不过,我也给你们建议,天下的钱是挣不完的,你们做羊子生意,又要买,又要卖,不但辛苦,而且还有风险,不如每斤羊肉少卖两角钱,搞地下活动,打批发,让真正的‘二道贩子’去赚几个钱。他们去出头露面,你们既轻松,又比较安全。”

梦功犹如醍醐灌顶,猛然惊醒。他双手合一,俏皮地做出叩拜姿势,“感谢师傅教诲,请受徒儿一拜。”然后又回过头去,感谢张家大哥的帮助。

梦功和吴明,一个挑着担,一个赶着羊,借着月色,上了路……

在生产队参加了三天集体劳动,梦功和吴明又进山了。他们现在不需要在桃溪去到处瞎闯,而是直奔张家。

一到张家,梦功就感谢张大伯的指点,“现在将羊肉批发给二道贩子,再不去当游击队员了,免得整天提心吊胆,同市管会的人捉迷藏,躲猫猫,一会儿躲在桥头下,一会儿往厕所钻,总担心哪一天被抓住。虽然这不犯大法,但经济上要受损失呀。如今,买的问题解决了,运的问题解决了,今天我们准备多买一只羊,你看怎么样?”

张天高说:“没问题,我已给你们联系好了五只,我叫他们两兄妹直接领你们去。”随后,他叫儿子领着吴明到他老丈人家,叫春香领梦功到她姐姐春桃家,她家也有一只羊要卖。

“张大伯,怎么你们家的亲戚都集中在这一块呀?”梦功问。

“是呀,我们就生活在这么大个圈子里,跳不出桃溪河啊,所以要穷大家一起穷。不过也好,一家有个什么事,也容易得到大家的照应。”张天高回答。说话间,春香催梦功上路了。

到春桃家还要顺着山往上爬。春香走在前面,一路不停地说这说那,还主动介绍她姐姐一家的情况。姐姐现在才二十二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姐姐读到小学毕业就不想读书了,十八岁就嫁人,姐夫跟着他老爹学木匠,除了在队里劳动,有时外出做木活,还可以挣点油盐钱,比纯粹修地球的强一点。看到这乖巧热情的春香,梦功问:

“你读了几年书?”

“初中毕业。不过,说是初中毕业生,实际是小学戴帽,帽子班,算个冒牌的初中生。”

“为什么没读了?”

“我妈不让再读了,说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说只要能认识自己的名字,能够认得到钱就行了。”

“你爸看来比较开明,为什么不让你多读?”

“我爸是比妈开明,但家里条件有限,他要重点保弟弟。俗话说‘百姓爱幺儿’嘛!”

“那你就在家等着嫁人?”

“还早!”

“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你姐姐十八岁就嫁了,你已经十九岁啦?”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姐姐才二十二岁,成天陪男人,带小孩,连桃溪河都没走出去过,只见过簸箕大的一块天,我好歹还跟爸进过一次县城,开过眼界。我想跳出桃溪河。”

春香似乎觉得自己总是被动回答,有点亏了。于是她主动出击,向梦功发问:“你说我不该是个初中生,那你是个男孩子,为什么也只是个初中生呢?”

“谁跟你说的?”

“那你别管,只要你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明白又怎么样,同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爸那么真诚地对你,你却不真诚地对待我爸,真有点不够意思,就连你的真实姓名、真实身份都不肯告诉我爸。”

“我真的叫孟宫啦!”

“你别急,你是叫梦功,可是梦功也不是你说的那两个字呀,梦是美梦的梦,功是功劳的功,但这只是你的名字啦。你姓什么?不姓孟,是姓向,你叫向梦功。”

“这,这,这太恐怖了。你简直就像个女特务!”

“不管是不是女特务,你说我的情报是不是真实的?梦功,你还要不要我继续报告你们家的住址、家人……”

“别说了,这简直是太恐怖了!”

“就凭你骂我是女特务,就说明我的情报是真的,不是假的,是不是?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搭档叫吴明……”

“你别说了,真的像个女特务,我算是服了你!”

“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哇,万一你做转手倒卖生意栽了,把我爸供出来,我爸不是成了你们的帮凶,跟着你倒霉?到最后他连你们是什么人都不清楚,那不是天大的冤枉呀。”

“你看我是这种人吗?”

“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

“那为什么要搞我的情报?”

“只要你没干什么坏事,你紧张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我爸对你有点感兴趣。”

“为什么?”

“你慢慢会知道,这里没有恶意。”

听了这话,梦功感到,春香的这些问话,虽然语气咄咄逼人,但是除了有几分调侃,几分稚气,还有几分得意,的确看不出有恶意。梦功接着说,“好,好,没有恶意,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我们摆其他龙门阵。”

“摆什么?你想听什么?”春香问。

梦功说:“你们家的亲戚怎么全都在桃溪河山上啦,外面还有没有亲戚?”梦功是想侧面了解春香的情报从何而来,春香却以为梦功对他们家感兴趣,一口气介绍了全家情况——“我们家在山外面一个亲戚都没有,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个山上,外公家是九龙山的人,他们家全部都在山上,我幺姑给我哥介绍了嫂子,我嫂子又给我姐介绍了姐夫。本来,我姐姐想逃出这个桃溪河,想嫁到山外去,但山外又没个熟人帮忙介绍,结果,还是没有逃出这座大山。”春香说完,叹了一口气,“唉,这也许是命里注定。”

梦功听完春香的介绍后,开玩笑地问她:“那你今后也要在这山上找个婆家么?”

“如果我要嫁在桃溪山上,我早已当妈妈了,三四年前,就有媒婆上门。”

“你不想找婆家?”

“不,我想嫁出去”。

“有了对象吗”?

“目前还没有”。

“有了目标吗”?

“目前还没有”。

“有熟人愿当你的介绍人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认识了个熟人,希望他给我当媒人。”

“那好,那好!”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是谁?”

“向梦功!”

“你开什么玩笑,哪有一个男人去当媒婆的。媒婆、媒婆,生就是女人干的事。”

“也有男媒婆呀!”

“再说,当媒婆,嘴要会说。媒婆、媒婆,死的要说得活。我的嘴,又笨又不会说。”

“给我当媒人,用不着胡吹、花费很大力气。人嘛,我觉得自己不算漂亮,但还是长得有点乖,家务也样样会,我还是有点自信。你梦功做羊肉生意就很有本事,相信也能把我推销出去。”

“推销,那我不成了人贩子?”

“别说得那么难听,其实媒婆跟人贩子也差不多!”

“我一个农民哪里当得来媒婆啊。我们那里也是农村,我们周围也都是农民,只见过簸箕大的一块天。”

“我知道你们那儿是农村,知道你是农民。如果你是城里人,那我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同样是农村,那又何苦呢?”

“农村与农村不同,我们这里是大山,离县城还有八九十里路,你们川主公社半坡村,离城市只有二三十里。我们这里太闭塞了。”

“你说得有些道理,我会留心,注意合适的对象,我就学着当回男媒婆吧。”

“谢谢梦功,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把我推销出去的。到时,我还想到你家去谢媒做客,不知欢不欢迎?”

“谢谢你的信任,那我就来学着当一次人贩子。你们家这么支持我,招待我,我不欢迎你,说得过去吗?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到了春香姐姐家。姐姐看到妹妹带来了客人,也听到过父亲的介绍,特别热情,要他们吃过午饭才肯过秤卖羊。春香还到她幺姑家办了点事,事毕已是下午了。已先回张大伯家的吴明,在张大伯的指导下,正在处理购回的两只羊。梦功不好意思,赶快加入了宰羊行动队。直到天黑,他们才把活干完吃晚饭,照例是喝酒吃肉摆龙门阵。

用口袋装着羊肉往外运,不需要赶着活羊夜行军,他们当晚就住在张天高家。第二天张天高帮忙雇了两个社员,挑山羊肉出山,五张羊皮就晾晒在张家,待干后卖给供销社,下次交钱给梦功。

晚上,张大妈给梦功他们换上了干净被盖,可两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以难入眠,梦功将春香说出的信息告诉吴明,两人一直在寻找身份姓名失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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