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蓉城回来后,老傅告诉我,在他的一个老同学的帮忙之下,已在浣花溪边联系到一处房子,傅文若的学校也已经就近落实了。听到那三个字,我就思潮起伏了,想到了那个梦,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联系呢?世界还是物质的吧?是物质的呀!可是……
我问老傅:“这一切都是柳源安排的吧?”
老傅支吾说:“不,不是,我说过了嘛,是我以前一老同学。”在我的慧眼之下,老傅哪是说谎的料?我于是明白了,就是柳源!莫非,难道,他也做过类似的相同的梦?
柳源,做这决定的时候,你考虑过你儿子赵若怀的感受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此去蓉城,你儿子会整天寝食难安的!
“爸,你转告柳源,我们将去蓉城的事情,未经我许可,不得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所有的同学,也包括林风、孙思、张扬、柳咏等人,就让傅心仪做一个大隐隐于市的现代隐者吧!”
以上诸人都可以不告诉,但是有一个人,是不能不告诉的!那人是钟诚。不带走钟诚,我去蓉城干什么呢?我得挣钱呀!赵若怀的前景,那可真是模糊难辨呀!
我召来了钟诚,略述我的去意之后,钟诚立即表态:要坚定不移地随我迁徙。他说应扬也应该是相同的态度,他说去蓉城的生活不难,很容易!就是把眼下渝都这火锅店,去蓉城开家分店。由他和应扬前去打理。然后我们一家的吃喝用度,就全在里面了,如果再想发点小财,那就继续开分店……钟诚还问我,要不要李春花、何宴一起带走?我想了想,说:“算了吧!这两人就给赵若怀、陈忆留下了!这渝都的生意,他们毕竟仍打算继续呀!”
关于合伙公司,由于魏无忌已先期支走了两百万,最终结算下来,所剩下的,其实也就那两块地了。偏偏魏无忌没打算卖地,他要继续合伙,继续开发,于是,我白白辛苦四年,到头来,就连自己投入的一百二十万本金,都只能六折收回了。
我把这一切写在给魏无忌的告别信中,希望我送给他的这份厚礼,希望我四年的辛苦劳动——倒贴本金的辛苦劳动,能够换回今后一段时间他对赵若怀一定程度的关照,至少是不至于为难。
当然了,措辞还得十分婉转,似魏无忌这样狂傲的自尊心旺盛的政界达人,你要稍有暗含讥讽的话,那就是自找苦吃。讥刺的后果只能是——厚礼他笑纳了,赵若怀方面,他会加倍为难。
我列述了师大时期,江城时期我俩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讲到一九九一年初,江城菜场茶馆,我俩那次终身难忘的邂逅;讲到一九九二年寒冬,从山羊堆里走出的傅心仪,在江城码头看见前来接船的魏无忌时引发的无限感慨;讲到江城时期,离群索居的挺着大肚子的傅心仪,如何在箫管余音中抬起头来,惊见了眼前的魏无忌。说这么些年下来,这些画面一直深藏脑中,至今历历在目,历久弥新。
在为何要离赵若怀而去一节中,我是这样说的:多年以来,傅心仪一直视师大全体同学为主要社会关系,非常在意在同学眼中的形象,此次同学盛会,竟被前来扰场的泼妇弄得颜面尽失。此事虽不无梁阿满及其党/徒的背后操纵,但追根溯源,终因赵若怀与泼妇有旧。如今事虽已过,但心中耿耿,扪心自问,此必为心中长恨,纠结余生,窃以为和赵若怀的感情,已如破镜般难以重圆。但此人从小孤苦,飘泊半生,也曾奋力苦争,耐何李念、吴家平等人危害于前,梁阿满、孙思等人施压在后,至今事无所成,苦不堪言。静中细思,赵若怀也是苦命之人,此次离别,不知他将作何打算?他日生意场上,万一碰到阁下门前,望无忌看我薄面,不至为难他才好!
我把校园里碰见老林夫妇的事情,有所选择有所侧重地告诉了魏无忌,用词极为考究,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范畴,那信万一旁落,别人也会看不出所以然。然后说:
在梁阿满和老胡的苦心陷害下,我已落入一个始料不及的漩涡,官场有多微妙,你比我更清楚,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梁阿满在里面串来串去,我如继续留在本地,终会牵累到你。君强忍本性,强违本心,奋争数年,方得今日之局面,如今正可趁此大好年华,再上台阶!岂容在这时候横生枝节?纵然影响不过万一,也非吾所愿、非吾所能忍也!
无忌,这时代之人,受金钱物欲所惑,纷纷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本性,迷失了古圣先贤们津津乐道的神圣信仰。人性中一些美好的情愫,正行走在消逝之中。但傅心仪没有,在我心中,永远有一片心灵的净土——与古代文人的道德情操、精神追求接轨的神圣净土。‘我很怀念当年的布谷。’这句话相当有深意!那或者是我自己的对于现世的终极追求了!我希望现代官场,还能有苏轼、欧阳修、晏殊、秦观一类的官员,既能治国辅政,爱民助民,又能有自己崇高的精神境界、道德追求、浪漫情怀。无忌,切勿完全被时下官场所同化,适当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生活的下一路口相遇时,我希望能切实为认识你而自豪。
魏无忌的告别长信写完后,我也给林风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信。如果说魏无忌的信是别有深意,是在用计的话,那么林风的信,则完全是出于感激、出于友爱、出于对他今后生活的负责态度。林风本就有着出国的打算,只是一直犹豫徘徊着,我这一走,他很可能就此出国了。所以,林风方面,我是不寄希望于他能帮助赵若怀的。
两封长信写完后,茶楼也就成功转租了。何宴被安排到另一火锅店里,算是和李春花并肩战斗了。
做好一切安排后,我给赵若怀提出长谈辞行。赵若怀把我带去了山上别墅,在别墅那间有特殊意义的卧室里,我俩完成了这次长谈。
为了最大限度地帮助赵若怀,我决定全面坦白。把这段时间,魏无忌的表现坦白了,把婚礼扰场事件有魏无忌一份的事,也坦白交代了,有关合伙生意我最后的结局,以及我给魏无忌留的告别长信的相关内容,也都坦白了。还有和老林、老胡、梁阿满等人的那次见面,以及老林夫妇相继出现在校园里的情景,也都全面坦白了,说这一切就是我坚持离开的原因。然后说前去蓉城是柳源、老傅商量的结果。
完毕后,我再次邀请赵若怀同去。赵若怀仍不打算离开,但也只字未对我进行挽留。
我于是对他提出如下忠告:“赵若怀,如果你仍坚持开发那楼盘,那么,千万不要挂你本人的名,或者,你与赵羽、钱大有等人联合开发,挂他们的名吧!其二,所有位于南岸的火锅店,统统转了,搬了,搬到其他区吧!其三,不要再住在现址了,到其他区另置住处。其四,和陈忆保持距离,注意他和梁阿满可能出现的勾结。其五,千万不要想着去和魏无忌、梁阿满斗!不管是魏无忌,还是梁阿满,至少眼下,目前,千万不要想着报仇的事。绕着道走!尽量避免和他们照面!魏无忌方面,将来楼盘开发之中,万一碰在他的门下,一定智取,以屈求存。其六,为了最大限度减少你的麻烦,我俩必须在法律上正式离婚。没有经过登记的离婚程序,不管是魏无忌还是梁阿满,他们只要愿意,随时都能查到我俩婚姻关系继续存在的状况,这就不排除一种可能,他们会采用‘为难你’的手段,以达到‘钓我出来’的目的。”
赵若怀说:“前面五条,我都会慎重考虑,但是离婚一事,恕我不能答应。”
“我真的是为你作想,这是最大限度为你的楼盘扫清障碍!”
“心仪,别再说了!我不能同意离婚!”
“那就是一个协议!一纸契约!咱们俩之间,那契约有没有,关系很大吗?你是傅文若的爹,这事任它沧海桑田,都是不可更改的!”
“心仪,那是我的心理底线!你以前不也说过吗?‘等闲变却故人心,莫道故人心易变。’没了那纸婚约,你让我如何度日?”
“若怀,你要相信我!从前黄少游,不也曾同在渝都吗?离得这么近,我们不也没什么吗?何况这次,我是做好大隐隐于市的打算的。”
“心仪,在这间房里,不要说别人!”
“既是这样,你就跟我走啊!我说过,不求荣华富贵,但求……”
“心仪,你等我三、五年!就三、五年时间,三五年时间,我让自己有点底气,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心仪,等我!”
我知道,为了赵若怀那所谓的底气。我得在担惊受怕、焦虑煎熬中,度过三五年了,不仅如此,我还意识到,我得挣钱,我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希望挣钱。我得帮助赵若怀!我得为可能出现的局面未雨绸缪。
夜正长!路也正长!相信公绰在梦中的提示、相信柳暗自有花明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