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少游在我的茶楼完成了告别仪式。少游起初一脸的迷茫,他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不该留下,他说最近几天,他的思想经历了好几次大的转折,第一次是我和赵若怀婚礼上的琴箫合奏之后,他认识到自己不配,已经决定要果断地离开,从此不再打扰我;第二次是遭遇蠢女人婚礼现场扰场和得知我收到蜜蜂礼物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保护我,同时和赵若怀竞争。他说赵若怀既然对我不仁,就休怪他对赵若怀不义了,他要和他争斗到底;第三次是看夜景现场,当我给姓胡的下跪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他自己无能,不但保护不了我,只能给我添加麻烦。所以他迷惑了,不知道是留是走。
我看看眼前一脸愧色一脸惭色的少游,这已不再是当年自信十足的春申君了,因为梁阿满南山一役,好些同学的自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据说就连马蜂,事后都叹息不已,感叹自己官职太小,感叹官大一级压死人。少游自然伤得最重,这伤害不仅来源于婚礼现场赵若怀文武双全的才艺展示,来源于魏无忌席间当众对他肆无忌惮地嘲讽,来源于梁阿满南山的摆谱,更来源于看夜景时他和张扬柳咏被当作乱民被拳打脚踢了。肉体的苦楚并不重要,关键是精神的折磨。就因为这精神的折磨,少游轻贱了自己,他说珠宝店楼上我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东泉回家的车上我对他的那些承诺,都不过是慰藉、是敷衍、是同情,他说这样的一个无权无势无武功的黄少游,我是不可能对他有感觉的。
少游还重点提到了赵若怀对他的极端渺视,他说以前他曾误认为那是赵若怀对他的重点防范,可现在发现,不是的,就是渺视,他说对螳螂、魏无忌、孙思等人,赵若怀都要客气得多,为了论证赵若怀那渺视,他举了如下例子,他说婚礼上,赵若怀和孙思打着架,过着招,可两人嘴里还在不停地交流,赵若怀还在和孙思打商量,他是从表情上看出来的,赵若怀对孙思相对是比较客气的,他说婚礼之上,眼睁睁看着我昏过去,可是赵若怀不让他碰我,而是选择把我转到螳螂的怀里。少游得出结论说,当年的四公子之中,除了柳咏,他是最没出息的,柳咏是赵若怀的兄弟,毕竟有一层亲情在里面,所以现在赵若怀最轻贱的人就是他。
我不想让少游在如此自卑的境地中回到蓉城,也不想在今后的生活里,让少游长久地怀着对赵若怀的恨,对于一个男人来讲,世界上还有比受人轻贱更让人怀恨的吗?
我于是对少游说:“东泉回来那天,那酒是后醉的,我醉了,大醉!醉得啥都不知道。赵若怀替我洗的澡。睡到床上后,我在迷迷糊糊之中,误把赵若怀当作你,说了一些让他难以忍受的话,赵若怀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抓住这个机会,和我对话,想问出我俩之间更多的情况,我是在老老实实回答了他三两个问题,以至于赵若怀落泪,泪水滴落到我身上之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是赵若怀,不是黄少游。”
少游惊呆了,抓住我说:“当时都说过些什么,你还记得吗?告诉我!都告诉我!”
“少游,恕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了,我只想让你知道,赵若怀对你不存在轻贱,所以,你大可不必轻贱自己。我还想告诉你,别人看人的标准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咱班当年首屈一指的春申君。柳咏跟我辞行时,说过他要振作的话,少游,回到蓉城后,好好做生意!好好过日子!少游,我希望你幸福!”
“你和赵若怀上次吵架,也就是为了这事?”我点点头。
“上次席间,你还说起过什么归隐的话,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上有老下有小的,哪那么容易归隐?少游,你答应我!无论将来怎么样,你一定要好好的,正常地生活!”
少游一把抓住我,恳求说:“跟我走吧!跟我去蓉城!不要再留在这是非之地了。梁阿满……”
“赵若怀不肯走,他把所有的希望,押在那楼盘上,他不肯走……”
“他不走你走!你带上文若,带上叔叔阿姨一起走!你想想,你们走了,同时是免去赵若怀的后顾之忧啊!”
“少游,回去好好做生意!现实教育我们,有势是硬道理!赵若怀说,权与势相随,而钱足以买势,你和赵若怀的情况一样,这辈子已经注定与权无缘了,所以,在可能的政策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挣钱吧!至于我的走向,我会随时与你取得联系的!”
赵若怀在接受了一个星期的住院输液治疗后,就忍无可忍了,坚持要回家。医生于是开了一大堆药,说回家吃药治疗也行,但是必须坚持吃药两月,两月后还得去复查。而且必须戒烟禁酒。我看赵若怀的神情,他显然拿医生的话当耳旁风了,根本不当回事儿。一旁前来看望赵若怀的陈忆甚至说,医生就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以此来为医院增加收入,还说他自己也是胃溃疡,早就是了,不碍事,发病的时候忌忌嘴,不发病时照喝不误!
自打婚礼之后,赵若怀变得沉默了,常常沉思默想,仿佛思考重大决策,做重大决定似的,我只要从旁悄悄观看,总能透过他的眉宇神情,看到他心中苦苦挣扎、苦苦争斗的矛盾情结。挣扎完毕后,他常常一言不发地傻望着我,有时又会是一些摸摸我的脸拉拉我的手的亲昵动作。
这天魏无忌打电话说,让我在指定时间,带着林风和另外的至少一名的师弟,前去他指定的餐厅就餐,他说这是他想出来的退兵于无形的好办法,让我无论如何照办。
我带着包括林风在类的三名师弟到达时,梁阿满果然在座,和姓胡的及其另外两名男人一起用餐。
我们一桌四人有说有笑地吃着喝着,我慢慢觉得,魏无忌布的这个局,一点意思都没有,梁阿满根本不认识林风,她不知道林风何许人也,至于那个姓胡的,我一样不能确定他认不认识林风,而且他的眼睛,仰视的时候是望天,平视的时候是望梁阿满,他哪里有兴趣关注我们这一桌,难道魏无忌的意思,竟是让我带着林风,主动到梁阿满那桌去显摆,去招摇撞骗,去卖弄我认识林风这人?天啊,姓魏的,你当我什么人?我傅心仪又不是梁阿满,我做得出来那样无聊的事吗?
正这么想着,情况就起了变化,我不现,敌现了,我虽端坐不动,但梁阿满坐不住了,她显摆来了!她手里面酒也不端,一摇三摆,牛/逼不已地走了过来,轻蔑地看看我,再看看几名师弟,冷笑说:“哟!一拖三,还是这么风流呀?换胃口啦?改吃嫩草啦?”我微笑不语。林风皱眉说:“哪里来的疯婆子?滚一边去!”
梁阿满立时柳眉倒竖,怒上眉梢,做了一个拍桌子的举动,可是手到半空,忽然又改变主意了,大气优雅地收了回来,叉在腰间,一手还故意扇了扇衣襟,继续嘲讽说:“哟!愣头青呀?脾气挺大的!傅心仪,你越来越有眼光了,越来越有眼无珠了。哦,对了,胡区长,你认识的吧?分管房地产的,就在那边,你要不要过去敬杯酒?”
林风说:“我再说一遍!滚一边去!不要脏了我们的桌子!”
“林风,和谁说话呢?”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不温不火,不疾不慢。我寻声望去,一个头发、着装均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立于三米之处,正用他税利的三角眼,扫视我们几人。我站起来,略一欠身,矜持地微笑着,说:“叔叔好!”与此同时,梁阿满接通了她的手机,脸上的冷笑已经收敛了,严肃着往后就撤。
姓林的以飞快的速度,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然后说:“吃你们的饭吧!我那边去了!”
就这时,姓胡的已经到了跟前,说:“书记!都准备好了!先吃饭吧!林风也在这里呀?林风,一起过去吧!”
林风说:“胡伯伯,刚才和你同桌的那女人,她脑袋有病吧?无端端地跑过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骂我是愣头青,我们招她惹她啦?”
姓胡的说:“林风,看错了吧?我那桌上,哪有什么女人?”我们看过去时,梁阿满早已撤退得无影无踪。
林风说:“胡伯伯,我们四个人一起看见的,还能有错?那女人刚刚明明和你同桌,她还命令我们来给你敬酒呢!”
我看了一下姓胡的,刚好和他的视线相遇了,他的视线好阴冷,里面有严重的警告。
林书记说:“老胡,我们过去吧!这小子信口雌黄,懒得听他的!”林书记走出两步,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搞不清他什么意思。姓胡的一样回头看了我一眼,这眼神我懂,还是警告,警告我不要说出他和梁阿满的事。
魏无忌,你可害死我了!无论如何,我不得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