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鱼有了奔头,一下子也对伤势重视起来,他终于舍得去孙思邈药店破费,重新换个干净的绷带。
孙思邈药店开在南城东市桃花巷里,是药王直系人开的,虽然到他这辈药王后代几乎有一个村的人,这一个村有百十个都会医术,但能将医术合理利用,开成店铺经营这么二三十年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董鱼的伤是被袁嘉打的。当日袁嘉踢馆子到绛园找姜游,要求一条自由路,便拿董鱼这个高个子下手立威,三下两下便挑破了他的手筋,疼的董鱼两眼一翻直晕了过去。
孙大夫将黑炭绷带拆开,见伤口的疤痕狰狞不堪,连连叹气:“早让你过来我这换换药,不收你钱,你非不听,这伤疤本可以恢复的更好,被你耽搁成这个德行。”
“这不都好了,头儿嘱咐过,怎么敢乱收您人情。”董鱼乐呵呵听孙大夫埋怨,不好意思道,“怕您惦记,有了钱,这就来找您了。”
“还好这筋当时没彻底切断,接起来也还算容易。”孙大夫重新缠了个新的,抹了些巩固的药膏,执笔写方子令他去拿药。
他见董鱼神清气爽,两眼炯炯有神,顿了顿,又多了句嘴:“记得以后这手不可再提重物,很容易二次筋断,你要再被抬着送我这,我就给你开去义庄的路引了。”
“我记着了孙大夫。”董鱼咧嘴憨乐,双手捧着方子去取药,在药柜前站的笔挺,本身董鱼就高,更显得他要高耸入云了。
他脑中迅速闪过几个要点,琢磨刘远明的去向,等拿了药包,他便一股脑扔给了刘饮,一路往西到了刘家。
刘家后院中有一椿树。
他左手使铲将土尽数破开,本埋藏在暗黑处的树根第一次露于人前,董鱼擦去薄汗,微喘道:“略有些不对。”
椿树的根系延伸的很是广,独一块地方没多少,土质松软潮湿,明显是经常翻动过的痕迹。
刘如意怀抱的那个盒子并不崭新,甚至有泥土的味道,边角处还有些腐烂。
董鱼断定,那盒子必是经常从土里翻出来又埋进去,不然一直在地底下,早如棺材一般被腐化的不行了,而这一小块地根系不发达,生生由树根造出了个藏宝状,是因为铁铲子每回动土,新长的碎根总是被斩断,这里便很难发展。
他有直觉,那盒子是刘家自己的,不是唐沉带来的,只是这唐字雕印是为什么?老刘私藏了唐门的东西,藏了二十几年?
怎么唐沉一来,里头的东西就没了?
董鱼一遇着困难,就回去跟姜游讨问。
“我们带来的椿树树种,和汴州本地的不太一样。”董鱼有些疑惑道,“近期是结果的季节。我们带来的,种子扁圆形,长成后高大通直,树皮呈灰色,平滑或是微有纵裂,树冠多是扁球形,小枝褐黄或是红褐色,复叶,叶片揉碎后有恶臭,又被人称为臭椿。”
“说重点。”姜游头疼,见他病好了学术气息又浓郁了,连连制止。
“汴京之前即便有椿树,也应都是香椿才对,皇城脚下自然是香喷喷的好,炒鸡蛋还好吃。燕子楼专做不地道的事,才用臭椿吸引单子,要我就不喜欢这品种,大抵是些上司们的恶趣味,那红椿多好看,咱能给屋旁的砍了重新种吗?”
“说重点。”姜游重复道。
董鱼牛饮了杯水,继续嘚嘚:“我们绛园是接手了前辈的店,才有那棵大臭椿树,为何老刘后院的,也是臭椿?”
姜游思索片刻:“我与老刘交往这一年,没觉着他是燕子楼的人,那些门中细枝末节的敏感语言他都没反应,不像啊。”
“别是前辈走了,被别的人占了屋子,引起的无端祸事。”姜游叹道。
“我哥会去哪了?”刘如意今天妆发变整齐了,精神状态也似董鱼一般好了不少,目中虽藏着愤懑悲凉,但在刘饮一天三餐的照顾下,还稍稍丰腴了点。
她见董鱼查探回来,有些焦急道:“有线索了吗?”
“你哥知道这盒子的来历吗?”董鱼问。
刘如意摇摇头,这几天光摇头了,总有人问她饿不饿,冷不冷,要不要爱的抱抱,她都要摇出颈椎病了:“我活这么大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他能知道?”
“这必是把武器。”姜游突然发言,“这形状,后又有燕子楼的臭椿树,不是刀,便是剑。”
董鱼恍然大悟,可惜道:“我还以为是捣年糕的木杵呢。”
董鱼草草食了块炊饼,今天的午饭有油炸小黄花鱼,他咬咬牙舍弃了心头所爱,领了笔钱,马不停蹄的去马舍租了匹马往西而去,从广宁门出汴京城,到京郊外的地方再行查探。
他觉得他快找到刘远明了。
又到了酥脆的嘎吱声四起的时候。刘如意啃的满手是油,已经用牙完整的剔出五条小黄花鱼的鱼骨,她微眯一只眼,就着炒胡萝卜丝饮了口棒子面粥,不由得感叹:“我可算是知道姜大哥为何总呼喊着穷,不能娶我了,这养着五个大哥伙食还这般好,光靠卖咸菜可不捉襟见肘,难弄。”
姜游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只听梁奇嘴里塞满了蘸着油泼辣子的炊饼,努力回道:“姐,这最能吃的已经走了,你这单子一出,有了金子,才多加了几道菜,都能有鱼吃了。”
刘如意闻言一愣,爹死了反倒姜游富了起来,这算是什么命运?
姜游冲着梁奇的脑门狠拍一掌:“不会说话就别说,今天这顿你刷碗。”
梁奇哀嚎不已,却令刘如意扑哧一笑,一时忘记了爹与哥哥的愁怨。
姜游近来买了捆轻纱布,因为刘如意最近都睡在他的屋子里,他便和隔壁五个手下在炕上挤了挤。
他觉得以前住这屋,白日里日头太大,午觉时总热地出汗,但刘如意住进来不好叫她也凑合,便支了梯子拿浆糊将轻纱粘在窗边上,阳光透过窗纸,还能营造出唯美的感觉。
刘如意在绛园的这两天过的十分舒适,乍一看纱帘,心中更增暖意,找人的事有董鱼在忙,她帮不上,做饭时刘饮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她也帮不上,张庆习武不常见,钱亨又不知去帮谁家算账了,而梁奇一天天没个正经事,她又没心情厮混在一起。
所以,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知姜游也喜欢书,便将那本《春秋记事》偷偷放到正堂主座旁的小案上,里头有她的批注,是她所有的心思。
姜游饭后回正堂准备饮茶,见此书,一时发愣,翻开一看,上头写着:伯尊之策非为己策,我之心非为本心。
她本想退婚,却收了唐沉的金子,又退不成了。她本想不麻烦姜游,却又拿着唐沉的金子来买姜游的单子。
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她很难找出别的方式寻找答案,她不会骑马,很难走出汴京城,她只知道绛园的屋旁有椿树,她便来了。
她现在十分两难,人一旦受到了诱惑,拿不起放不下,再想回头便难如登天。
姜游提笔回复:“不必烦忧,往前看。”
刘远明徒步一路往西,太阳晒得他黑了三个度,他不敢停下,眼睛炯炯有神,阳光下有块很大的地,地上建着一非常气派的庄园,他盯着那很久了。
到庄子里度假的官员身着便衣,只带了自己的外室出门,乐乐呵呵的让下人退去,搂着娇人将日子过得混乱不堪。
刘远明趁那官员独身不备时,高举长刀,一下刺穿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