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一辆蓝皮大卡车挡在了前方。卡车车厢像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装载着一辆辆崭新的宝马。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开上宝马就好啦。”
“就凭你？”高个子戴着太阳镜冷冷地说，他的眼睛承受不住强烈的阳光，这个症状的出现他认为和自己经常夜晚出没有关。高速公路濒临浑浊的浅海湾，海风很大，海浪翻腾，在高个子眼里，海洋像地狱的油锅，他们的任务就是把小鬼扔到油锅里炸。
“都准备好了吗？”高个子把目光落到矮个子身上，他脸上的蛇形纹历历在目，那是他的杰作。
“当然。”矮个子自信地说，“按照我的路线就不会失误。”
“警告你，这一次要是出现什么差错，我会杀了你。”这么说的原因是上次杀死一个女人的时候差点被人发现，这一次要是再出现这种情况他会对矮个子的侦查能力失望，而结果就是将他抛尸荒野。
“不要这么严肃嘛。”梁木看着古野一个劲地盯着路的前方，像要紧张死了。
“开这种古董车就是要全神贯注。”古野的精神确实集中在开车上，他要小心翼翼让车避免磕磕碰碰，他经历过险情，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
好吧。坐在这样的车里真是磨练人的耐性，不仅吱嘎吱嘎一路响，还慢如蜗牛。梁木看着路上的行人从车旁一个个经过，他都有下车走一走的冲动，但他终究没有下车，外面的阳光有点毒辣。但坐在慢腾腾的车里始终无事可做，只好进行思想活动，现在他产生了一个疑问，“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
“额嗯？”古野瞥了梁木一眼。
“回到过去只能回到那一幕吗？”梁木偏着头蹙眉思考。
“哪一幕？”古野认真开车，脑子有点不够用。
“你回去的都是你的女友被杀的那一幕，是不是？”
古野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要想找到那两个混蛋，你就不能去别的场景吗？比如他们从哪个地方出发，或者到哪个地方落脚。”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这种能力。”其实，古野也对这种能力的缺陷感到遗憾，“这么说吧，我只能回到印象深刻的场景。那两个混蛋是什么人？从哪来？到哪去？我一点概念都没有，要想穿梭到他们的世界根本不可能。”
“这还真是个讨厌的能力，开始还以为这种能力很神通呢，看来完全不是。”
“虽然它不能让我任意穿梭，但现在它给了我机会。”说到这里，古野的心里有一丝欣慰。
“这样的话。”不知道梁木想起了什么，他的语气透着不安，“你到底能不能帮我回到过去？”
“呃……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啦，对小幺的死亡，你不是照样没有概念吗？”
“说的没错，是没有概念。”
梁木有点被耍的感觉，差点暴跳起来，但被古野接下来的话制止住了，“但你有，对不对？”
“也就是说不一定要你本人印象深刻啰。”
“你真聪明。”
“接下来往哪走？”皮卡已经开下了高速，路边的树木十分茂盛，基本上掩盖了天空，使得红绿灯的光线异常显眼。
“让我想想啊，额……”矮个子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往右拐。”
“当心点。错了，你知道后果。”高个子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那双眼睛很小，但是凶光，不可阻挡。
“好吧，为了避免出错，我再好好理一理。”矮个子知道高个子是个凶恶的人，所以他每次拟出的计划都十分周详，以他自己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完美。“我们从这往右拐进入友谊大道，在第五个红绿灯拐入左林路，再走两公里有一个旧小区。那是小区的西门，树木浓密，人迹稀少，最重要的是没有监控。”
“听起来还不错，但现在天还没黑下来。”
“等到地方就差不多了。”矮个子看见窗外的路灯一个个亮了起来。
黑夜已经降临，古野把车停在路边仅存的一个停车位。这是一条很长的商业街，两边商铺林立，尤其以餐饮店居多。
“到这干嘛？”梁木从车上下来，车门哐当一声关上。
“你能不能对我的车稍微有点爱心？”古野就这一辆破车，对车造成的任何伤害都会让他的心滴血。
“哎呀，对不起啦，下次注意就是了。”梁木的脸照耀在路灯之下，说实话，他的笑容显得诡异。“我们到这干嘛呀？”梁木再问了一遍，其实他知道是来干嘛的。
“当然是吃饭。”古野对他的木鱼脑袋有点气愤。
“吃饭，我可没钱。”
古野停住了脚步，看着梁木诡异的笑脸，“说话怎么这么酸啊你？”
梁木笑着瞄向红灯闪烁的川菜馆，“还要提醒你一句，说好的你请客。”
“记性还真不赖，这种事总不会忘记。”说着，两人朝川菜馆走去。
“请问有人在吗？”矮个子敲着101号住户的门。据矮个子的调查，这个时间段，这家只有一个人在，而这个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有人在吗？”矮个子又敲了一通门，还是没有回应。高个子怒视着矮个子，果然还是出了差错，老板给的最后期限快到了，如果完不成任务，别说拿不到钱，没准自己也会被定成被杀的对象。高个子摘下太阳镜擦了擦渗出的细汗，他的眼神射向矮个子，把矮个子吓了一大跳。
“等会，这时候他一定在。”矮个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虚，谁说的准，也许还真不在，那样的话，计划被打乱，一切便变得不可预知。“有人在吗？”矮个子提高音量，敲门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终于有了动静，首先听到的是房门被打开的轻微声响，然后是碰到一把椅子的声音。矮个子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轻声告诉高个子，“有人！”，然后谨慎地朝背后住户的房门和楼梯过道望了望。高个子也准备好了，他把太阳镜再次戴了起来。
“谁呀？”门里传来声音，感觉得到里面的人正握着门把手。
“打扰您一下，我们是保险公司的回访人员。”
“什么回访人员？”
“养老保险。”
门咔的一声开了。一个满头苍发的老人站在门口，他的脸上还凝固着不解的笑容。
“接下来该怎么办？”古野的身前堆了一些鱼刺骨头，还有一碗油腻的肉汤没有喝掉。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梁木对古野简直无语，明明他是被强行拉出来的，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是一点想法没有。
“赶紧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古野声音有点大，就差捶桌子了。
“诶诶诶……求人的态度能不能好点？”梁木用湿巾擦着手，然后徐徐站起来，“走吧。”
“去哪？”
“我哪知道？先上车吧。”
老人被他们推上车，然后高个子发动了发动机，因为矮个子时刻拿刀抵着老人的身体，所以他从出门到上车没敢说出一句话，更别说高声叫喊了。
“知道为什么吗？”高个子朝后座问道，后座上坐着矮个子和老人，老人的手被绑了起来，以防老人叫喊，矮个子时刻警惕着拿刀子剌他的嘴。
老人看起来还算镇定，他转头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问你话呢？”矮个子一肘子撞在老人的身上。
“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老头子。”老人并没有对他的处境表现不满，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说话比较冲。
“好吧，老人家，那我来告诉您。”高个子转过头朝老人露出微笑，“请问您的宝贝儿子在哪？”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听人提到他的儿子，真是讽刺，“我都差点忘记还有儿子这种事了。”他一心望子成龙，为儿子设计好人生轨道，但从一开始儿子就背离了轨道，现在想起来，心情复杂透了。
“没错，他是很多年没有回来了，但是前天回来过对不对？”高个子笃定地问道。
老人什么话也没说，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有备而来，他只有闭嘴。
“老人家，实话告诉您吧，你的儿子偷走了公司一大笔钱。”高个子瞥了矮个子一眼，“告诉他，那是多大一笔钱。”
“呃，我算算啊。扶贫基金……一千万。”矮个子转了转眼珠，然后拍了拍老人的大腿，“老家伙，听清楚了吧！”
“嘿，对老人客气点。”高个子朝矮个子瞪了一眼，“说实话，我还真佩服您的宝贝儿子，连扶贫基金都敢拿。”高个子从口袋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咔嚓，烟被点着了，高个子抽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像一台老式蒸汽机转动了齿轮，“老人家，我劝您还是招了吧。”
老人表情依旧平静，他打算咬紧牙关。高个子则对着后视镜笑了笑，老人的沉默并没有令他感到沮丧，反之，沉默才说明他知道他们需要的一切。
“别逼我们撬开您的嘴，我们实在不想这么委屈您。说吧，说出来我们就放您下车。”
“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老人第一次看向他们，矮个子的蛇形刀疤，成为老人看到的第一眼，花格子衫罩在矮个子身上极不协调，但正因为这样，矮个子才自认为邪恶吧。
“好吧，那我们再给您一条友情提示。”高个子吸了一口烟，“你儿子回来的第二天就买了去往湖城的车票，他要去哪？或者这么说吧，那边有什么人接待他？”
“真的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老人盯着车内后视镜，他试图看清前座的高个子，墨镜，但看到的只有这些，墨镜填满了整个后视镜空间。
“老人家，撒谎可不好。”高个子通过后视镜一直观察着老人的表情，在他眼里，老人是一只不知危险的羊，“他前天回家就没告诉您什么？”
“他和我呆了不到半小时，什么也没告诉我。”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低沉，透着悲哀气息。
“据我们所知，他在您那住了一晚吧。他真的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高个子像有了突发奇想一样，“要不这样，您把他去您那的整个过程告诉我们，尽量详细些。”
“你们难道不能体谅体谅老人吗？人老了哪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再老也不会忘记两天前的事情吧。”
“我只记得他回来过，然后我给他做饭吃，之后他就去睡觉了。”
“就这些？老人家，奉劝您好好想想，告诉我们详细一点的信息。”
“可事实上只有这些。”老人若无其事地说道，转头望向窗外。
“还是好好想想吧。”
“到了。”矮个子探头看了看窗外，“那片荒地。”
高个子踩上刹车，车慢慢停了下来。矮个子准备把老人推下车，高个子解开安全带，翻身朝向后座制止了矮个子的行为，“想好了没有？”高个子终于摘掉了墨镜，小眼睛直视着老人，但谁都感受得到，冷冷的寒意袭来。
“让我再好好想想。”梁木坐在车上都有点不耐烦了，古野什么想法也没有，还一个劲地压榨他的脑汁。“早知道吃你的饭会是这种待遇，打死我也不会吃啦。”梁木的心情有点浮躁，归结起来，这都是身边这位擅于绞杀别人脑神经的混蛋造成的，但接下来该去哪里是得好好想想，虽然是去地下交易市场，可是这种市场在哪里呢，谁也不会打出招牌，我这就是非法的地下市场。红灯区，这是第一个跳入梁木脑海的非法市场，虽然交易内容不同，但非法的东西总会相互吸引，然后契合在一起，形成另一番世界。“也许……我们该去红灯区。”梁木镇定地说道，看样子经过了认真思考。
“什么？”古野打断梁木的话，还差点把梁木踢下车。
“不要一根筋好不好？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梁木看到了刚才古野的眼神，那是想要杀了他的眼神。“虽然红灯区都是那些东西，但有没有想过除那些之外还有什么？那些人本来就走在违法的道路上，再犯些别的法总不会放在心上吧。另外呢，就算她们只想从事卖淫，一些赌博、吸毒的人和她们群居在一起总不会有意见吧，说白了，违法的人和事总会相互吸引。”
古野听到这样一番话，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这些，但有点意外，他认为梁木说得有些道理。“你的意思是那两个混蛋应该去过那些地方了？”
“可能性应该很大。”梁木直视着前方，前方车辆穿流不息，霓虹灯不停闪烁。
“那好……走吧！”高个子见老人没有说话，便冷冷地说道。继而，矮个子将老人一把推下车。眼前一片荒地，杂草丛生。高个子向荒地中央走去，矮个子跟在后面推着老人。走到一处大石头处，高个子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面带微笑，“这地方怎么样？”
老人从看到这块荒地开始，恐惧就在心头不断攀升，手心出汗，冰凉彻骨。
“这地方怎么样？”高个子又朝老人问了一遍，他的嘴角还在上扬，说话的声音感觉不出恶意。
“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说完，老人瞟向四周，空无一人。
“想知道什么意思吗？”高个子靠近老人的耳朵轻声说道，“那就是……您要是死在这保管没人知道。”接着发出淡淡的笑声。老人怒目盯着高个子，他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从走进荒地起就已经知道，现在高个子既然把话说出来，他便不必对生抱有希望，心胸竟也变得坦荡。高个子对老人怒目睁睁的样子感到好笑，他往后一跳，半蹲在大石头上，“说吧，您要是说出您儿子的下落，我们就放您走，毕竟到这种地方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动手吧！”老人似乎注意已经打定，他知道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什么？”高个子笑了起来，“希望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动手吧。”老人这时候反倒感觉一身轻松，他若无其事地笑道，然后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等待宰割。
高个子朝矮个子使了个眼色，矮个子会意般走过去攥住老人的衣领。
“往这儿来。”老人指示着自己的心脏，矮个子举起刀子准备往那里扎去。
“慢着。”高个子叫停了矮个子，他把刀子从矮个子手上夺了下来。“我可不会听你的话！”说着，高个子攥起老人几根指头，然后按到石头上，猛地切下。老人猝不及防，惨叫起来。紧接着又拽起老人另一只手，再是一声惨叫，老人大汗窜流，皱纹凝结到一块像一处死结。
“你的儿子在哪？”高个子又问了一遍，接着不断揉捏老人的断手，老人由嚎叫慢慢变成呻吟，有点撑不住了，他希望此刻失去意识。高个子见老人依然不肯说，便对矮个子命令道：“掰开他的嘴。”矮个子有点犹豫，但还是掰开了老人的嘴巴，朝嘴里一刀猛地扎了进去，血像温泉一样涌出，老人倒在血泊里。
梁木转头盯着古野，古野正在打火，两分钟之前他就在踩离合器打火，现在车子依旧岿然不动。梁木对古野的车子简直拜服，“老爷车真是任性，说不动就不动。”
“别说风凉话好不好？”古野简直想狂踢这辆车，关键时刻掉链子。
“唉，你的车是不是挂了？”
古野再一次猛踩离合器，这一次，“咕……咕咕……”车子响了，古野终于发动了车子。“知道怎么走吗？”古野把车子开到马路上。
“下个红绿灯往右拐。”
古野赶往的是西区红灯区，那里是这个地区最大的红灯区，也离他们近一些。据梁木的说法，这座城市有四个一定规模的红灯区，西区最大，南区次之，东区和北区离得比较远，有一个还在郊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