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慢慢的呷了口酒,悠悠的吐出一口浊气,掌柜的双手拢在袖管里轻轻的坐在了他对面的条凳上,吴万看了他一眼:“这几日来多亏了掌柜的包容了。”掌柜的摇摇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虽是个柔弱书生但该有的血气还是有的,只是帮不上你们更多的忙罢了。”
吴万笑呵呵的叹口气:“多少自诩武林正道的豪门大派侠客高手都到不了掌柜的这般境界啊……”掌柜的双手又拢了拢干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吴万盯了一会掌柜的:“掌柜的……似乎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这店铺的经营也不上心,莫非掌柜的家是钟鸣鼎食之族?”掌柜的苦笑:“哪里哪里,算不得什么豪右大族,不过蒙祖上福荫有些许家财,不过在下实在不擅此道,将祖宗基业给挥霍一空,实在惭愧。”
吴万笑道:“掌柜的仗义疏财,豪爽热道,对万贯家财亦是谈笑,这番风度就已远超常人了。”掌柜的笑眯眯道:“您过誉了,我不过是常常以先贤为榜样,先贤文人们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这等心境,我辈望尘莫……及及……”
掌柜的有点后悔自己嘴快,突突突的把啥都往外说了,可能是这几年面对燕小二李大壮那俩憨货憋太久了?
吴万细细的品味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接着双眼一亮:“掌柜的,这是……对联?”掌柜的咧着嘴干笑:“是…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下联!”说完噌的站起来大踏步跑回后院了。
吴万连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不由摇摇头:“能说出这等对联的人绝不是籍籍无名之徒,这等才华最起码能比肩江南七子了,他是怎么沦落到成为一个小酒馆的瘸子掌柜的呢?”吴万叹口气:“这江湖上漂泊的人,谁还没点过去啊……”吴万的目光穿过大门穿过秦淮河,妄想远方的城郭,他知道,明天一定会有更强更凶狠的武林人士来抢夺青竹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螳臂当车还能让这个江湖安稳多久呢……
“王兄!王兄!”玄叶双眼含泪,双手颤颤巍巍的快步走下龙椅,硕塞看着这个已经有快十年没见既熟悉又陌生的胞弟,也是激动眼底通红,但还是记得费扬古的话,赶忙跪地请安:“臣硕塞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叶停滞了一下身形,等硕塞行完礼才快步的走上前扶起硕塞,双臂紧紧的抱住硕塞的胳膊,双眼含泪的看着硕塞打量了许久:“王兄为何对我如此生分了?你我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为何至此?为何至此啊!”
硕塞感动道:“陛下毕竟位登九五,硕塞身为臣子,礼仪是一定要讲的。”玄叶愤怒的转身将龙案上的奏章全部拂到地上:“这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朕的亲兄弟都要远离朕了!”小太监小桂子慌忙跪在地上劝道:“皇上息怒,皇上啊,您既然不喜欢做皇帝,不如就不要做了,做着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做呢?”
硕塞惊诧的看向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太监,旁边小皇帝的总管太监怒喝道:“小桂子不得胡言!皇上其实能说不当就不当的?国家大政怎么办?军国大事怎么办?”说完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小桂子,这个小桂子是皇上最近身边的红人,可谓是倚之为心腹,连自己这个从小伺候皇帝的都望尘莫及,现在可逮到他的纰漏了,自己自然要呵斥他一番削削他的锐气。
皇帝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抹了抹眼泪,双手掺着硕塞,把他按在了龙椅上,硕塞唬的连魂都要飞了,脸色惨白,慌忙要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发软被玄叶死死的按在龙椅上:“王兄本就长我许多,这皇帝,自然该王兄去做,王兄切莫推辞,只要能待臣弟如年幼之时一般慈爱,臣弟便知足了。”
硕塞心思急转,慌忙大哭着跪在地上叩头:“硕塞是臣子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啊!如果您不肯做皇帝的话,硕塞只有自杀以谢天下了!如果陛下念及兄弟之情,就不要逼死硕塞!”
玄叶苦笑:“王兄为何如此,王兄能征善战,豪迈武勇,八旗子弟都很敬佩仰慕您,您做皇帝父亲一定会很欣慰的,臣弟愿意辅佐您这样英明圣主。”硕塞只是跪在地上叩头额头都快磕出血了:“硕塞只有匹夫之勇,如果可以硕塞更愿意不去庐州,跟随在您的身边陪伴您。”
玄叶叹口气扶起硕塞:“王兄既然不肯登基,那愚弟就忝居高位了,王兄若是喜欢庐州还可回去,若是想在母后跟前尽孝,也可留在京城。”硕塞点点头:“多谢陛下,臣弟叩谢隆恩。”
玄叶看着硕塞走出金銮殿的背影表情一下子平复了,用袖袍拭了拭眼角,小桂子挤眉瞪眼的道:“陛下,这个硕塞很老实啊。”玄叶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没有造反的意思,但不可不防,我看他今天这些所作所为似乎并不像他,恐怕是有人在暗中教他……”玄叶沉吟许久笑道:“管他呢,硕塞看来不足为虑,他不会造反的。”
玄叶转过身踱步到侧面厢房,里面墙壁上绘着一副地图,玄叶看着眼前的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拂拭:“小桂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桂子猥琐的笑笑:“皇上,您知道的,小桂子大字不识一个,更不用说这些画的歪七扭八的东西了。”
玄叶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看你那副地痞流氓的样子,什么歪七扭八的?!”玄叶重新看向地图:“这是前朝武宗皇帝命人一步一步丈量策画的坤国万與图,朕自幼闲来无事之时便来看它。”
玄叶双眼闪烁着光芒豪迈万丈道:“武宗皇帝一辈子都在开疆拓土,就算是死也选择战死沙场,他将此图挂于此地,可见其雄心壮志,呵!武宗皇帝没做到的事,朕会做到!先皇打下半壁江山,朕会做的比先皇更好!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制约朕了,朕要打下一个万里的江山朕要开创一个永世万年万国来朝的基业!朕要远迈先祖要成为千古一帝!”此时紫禁城里的这条幼龙,第一次向世界展露了他的野心壮志……
这几天夜里有间客栈总有大批人来访,如果是住店的旅客那可能掌柜的早就赚来万贯家财了,只不过他们带来的礼物并不是那么友善……吴万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身上早就密密麻麻添了不少伤痕,王守敬已经彻底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再动老道士怕是得马上登仙去见祖师爷,宋青云到底是小辈加上吴万有心照顾倒是并没有受太大的伤,昨天夜里连吴若嫣都开始参加战斗了,他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对此掌柜的只能表示遗憾,毕竟他现在的人设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瘸腿书生,而且他并不打算再掺和到这些江湖恩怨当中了,虽然他很钦佩如此仗义的吴老先生。
吴若嫣气喘吁吁的转过身来:“这帮混蛋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吴若嫣气急败坏的踹了几脚脚下的尸体,她的胳膊上血浸湿了袖子,吴万自然是有些心疼,不过吴家人在江湖拼杀中受伤是一种荣耀,所以吴万也并没有宠溺的要死要活的:“嫣儿你快去看看伤口吧,记得撒上金疮药,要不你就等着留疤嫁不出去吧!”
吴若嫣白了爷爷一眼,转身拎着掌柜的往后院走,掌柜的慌忙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吴若嫣白了他一眼:“自然是让你给我找纱布洗伤口,不然干嘛?”
掌柜的咽了口唾沫:“这……不好吧……”吴若嫣瞪着他:“你想什么呢?!我只是让你把我的袖子剪开给我处理下伤口,你满脑子龌龊的想什么?!”掌柜的干笑着摆摆手:“没有,没有……”
掌柜的用棉布轻轻的把吴若嫣胳膊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又轻轻的擦拭着伤口,吴若嫣咬着牙小脸煞白冒着冷汗道:“你,你轻点……”掌柜的冒出一滴冷汗:“好,好。”
吴若嫣为了转移注意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到:“书生,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没娶亲啊?”掌柜的低着眼帘忙活手里的事不搭理她,吴若嫣继续笑道:“我看你的皮相不错啊,好好收拾一下也算得上是能看,怎么没人看上你啊?”
掌柜的“轻轻”的按了一下吴若嫣的伤口,吴若嫣啊的一声大叫:“你干吗?!”掌柜的淡淡道:“弄完了。”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吴若嫣轻轻搂着胳膊:“真的是,好痛啊……什么人啊,我看一定是因为你瘸才没人看得上你!”这时候躲在一边的李大壮满脸义愤的塞着嘴里的包子含糊不清道:“掌柜的……掌柜的才不是因为瘸呢!我们原来有老板娘的!”
吴若嫣心里一动笑道:“那你说,你们掌柜的原来的婆娘长什么样?是不是一个大肥婆?我看那些酒馆的老板娘大多这样的,嘻嘻。”李大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老板娘长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