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宗门来客,在场方家族人,此女该杀!”
方泽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方家众人看向他,眼神里都是疑惑。邱长老皱起眉头眼神询问方新德,看对方却也是一副迷糊的样子。
严斌有点晕,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反倒让他仔细打量起厅中央跪在地上,衣着普通却身姿姣好的女子。
方泽一甩衣袖,指着身旁低头女子,恨声道,“苏樱,你来方府六年,方府上下可曾亏待于你。”
苏樱低着头,没有回应,小巧的肩膀内收,背部微微拱起,身躯轻轻颤动,而旁人看不见的脸庞上却是神情不忿,贝齿紧咬下唇,面色苍白如雪。
方泽继续沉声说道。
“六年前,河山镇数个府内黑犬失踪,不知大家可曾记得?之后有人报官,衙门却无心来查。日后因未再发生此类事件,大多人也许都忘了。”
“但在下却在那几日,于后院发现此女正用菜刀在剁一只黑犬,并将碎尸扔入后院废井入内。当日,我便问责于她,才知之前曾有黑犬对她狂吠。”
“诸位请细想,这般小事就令她如此报复,可有几分心惊?如今后院废井内必定仍有犬骨,不信之人,可以亲自去看。”
“此女便是如此心性。只因一桩小小事件,就牵连全镇黑犬,其心肠之狠辣,令人胆寒。”
“此谓不仁!”
说罢,方泽看了看上首,又对众人说道,“有人可能有疑惑,我为什么知道。只因此事记载于我书房一份书册之内。苏樱你认也不认!”
众人只见苏樱身躯一颤,却无人发觉她紧握的双拳已经微微松开。
此事宗门内的人怕是不清楚,但河山镇上的人却是大多都知道的。
六年前,许多人家中黑犬离奇失踪,因数量众多,总有人是爱犬之士,便报了官,结果官府认为不是命案,便将案子驳回。当时多数人以为是那些江湖人士做的,毕竟黑狗血可做驱鬼之用,可没想到最终凶手竟然是个女子。
不对,按年龄来看,当时应该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吧。
想到此处,场内大多人心里都泛起一股寒意,看着苏樱的目光都有些忌惮。
此事,是方泽看到原主人一本私藏手册上记载的事件,只不过与刚才说法稍有些出入,当年失踪的黑犬,有一部分还是曾经的他帮助抓来的。
他环顾场内,又看向苏樱,继续说道,“苏樱自六年前入天衣坊,便有师傅倾囊相授。”
“而得益于此,此女两年后便成为首席绣工,技艺无人能出其右。”
“那众人可知,近来看天衣坊多了多少优良绣工吗?一个都没有!”
“为何如此?”
方泽自问自答,“此女的确天赋过人,但得人传道,却不愿传道于人。进年来天衣坊登记在册的衣物便可证明,所有超优品全出自她一人之手。”
“而在四年前,天衣坊还曾发生过一件事。”
“有一日曾教授她技艺的绣工,在晚间突发恶疾,此女当时便在坊中,结果却不管不顾,一走了之。等到第二日清早,才有下人发现那绣工已经断气。”
“如此品行,便是不义!”
“此事,坊间老管事曾有推论,在我详细盘问下才将此事说出。”
此话一出,厅内方府下人一片哗然。
这事当年也算是在天衣坊内发生的一幕惨剧,绣工死后官府也曾派人来勘验,据仵作所言,当晚若是及时救治,便有可能救回,只是大家都不知晓苏樱也在场。
这也是方泽在那小本上看到的事件之一,只不过这件事并非确认,只是怀疑。可由于当下这情景特殊,是否属实倒不那么重要了。
“还有前年天衣会前夕,受宗门所托,全族赶制衣物。此女非但不参与,甚至私自改动天衣符篆,期间未曾绣过一件衣物。这点,我二哥也可以作证。”
方子奉闻言看了过来,正欲开口,却被方泽瞪了一眼,想说的话便憋了回去。
“常言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此谓不忠!”
方泽又看向苏樱,“女子未嫁从父,你未有血亲在旁,但方家总算好吃好喝养了你六年,便也能算是半个亲人了吧。可这六年内,历年岁末,铺里歇业,你便在房里闭门不出。六年来,你又有哪一次主动向家中长辈请安。便是家中养的一条狗,怕也比你要亲。”
“此谓不孝!”
“此事,方府众人皆可证明。”
说罢,方泽抱拳面向厅内长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便是此女。”
“邱长老,家主,这般女子,如何配得起宗门赐婚!”
此时,严斌有些期待地看向一旁,见邱长老眉头紧皱,便更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方新德见邱长老正在思虑,于是赶紧接过话题。
“咳......泽儿,苏樱此女品行不佳,却也罪不至死。”
方泽闻言上前一步,“邱长老可曾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邱长老听后目光一凛,但方泽却又紧接着说来。
“正因记忆缺失,十余日来,晚辈在府内阅览大量书籍,便也知晓宗门一直推崇仁义。纵观甲子内的天下大事,宗门弟子均有下山支援,可谓是以一门之力,平四海风波,一肩挑起了整个天下的安定。”
“而晚辈查阅的宗门清规戒律,条条指向仁义忠孝。”
“宗门引领天下礼数,而此女却有如此品性。他日若被天下人知晓,岂会不笑话宗门。”
而后,他朝苏樱冷哼一声,“按晚辈之性情,每每想及此女有污宗门之嫌,便有杀之后快之意。”
至此,他又话锋一转,“但宗门仁义当先,必不许晚辈行此等不仁之事。因此,在下请求宗门许可,将此女逐出方府,逐出河山镇。”
说罢,方泽拱手一揖到底。
“泽儿......”
方泽看了眼犹豫不决的方新德,继续说道,“家主,但此桩婚事终究是以宗门名义下达。宗门有难处,方府上下皆能感受。”
说话间,他挺起胸膛,“若宗门为难,在下愿与此女成婚。但婚后,在下会携其离开方府,离开河山镇,找一处山野隐居,之后再对此女日夜劝导。”
而后,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晚辈虽受限于资质,无法再在宗门修行,可方家上下皆是宗门之人,能为宗门解忧便是方家人的心愿所在。而这,也是晚辈今后唯一能够为宗门做的小事了......”
此话一出,方新德心中猛地一顿,同时感受到,这次也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立马起身走到方泽身边,向老者拱手说道。
“愿邱长老责罚在下不查之罪,此事发生于在下府内,属下难辞其咎。宗门上下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在下却是灯下黑,未能及时发现此女品行,更谈不上劝导向善。在下愿辞去执事之职,携全府上下归隐山林......”
“好了好了......”听到方新德此语,邱长老真想抬手拍案,说一句“胡闹”。
但再一想,终归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一个闹剧,真要胡闹还是二长老胡闹,宗门胡闹在先,于是这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此女虽为妖,但毕竟被封了妖性,无法化形,便与人一般无二。只不过从小被禁锢,难免性子偏激。之前方泽说的那些事,的确有些过分,但也谈不上罪大恶极。”
邱长老想了想,叹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新德你一会儿去把宗门符诏拿来,老夫带回宗门便撤消此事。你们也不用赶人,也不用去找什么山野,将此女留在府中好生劝导便是。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议!”
“谢长老......”
厅内方新德、方誉、方泽等人均拱手致谢。
见主人家这般表现,方府下人才明白过来,兜了一大圈,结果反倒解决了婚约之事。日后,下人们再谈论时,只觉得今日府内发生的事情,有些太过波折,原本是有人挑事,结果好像事情闹得超出大家的意料,而最后反倒把一直压在心里的包袱给拿掉了。至于能够联想到方泽身上的,只有场中极少数人。
宗门长老发话,此事便算完结了。
之后邱长老与方新德去后院商谈事宜,方府下人则开始送客。
魏执事与魏杰颇为狼狈,严斌离开的时候脸色也阴沉得很,只是这人一直便是一副死鱼脸,于是鲜有人注意到。
方泽心中长叹口气,看向厅门时,却看到楞在门口的秀秀,只见其脸色铁青,不知小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厅中之事又见到了多少。
厅内众人逐渐散去,而那跟着老者一同来的女子,却仍在厅中逗留了一阵,见方泽身旁无人,便走了过去。
方泽见女子行来,心中虽有些古怪,但也礼貌相迎。
“方师弟认不得我了?”女子声音甜美。
他苦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脑袋。
“为什么会这样......”
女子一句话说出口,方泽心中却顿时如惊雷炸响。
这人便是穿越那日,一同在洞中的女子。
虽说女子当下相貌与那日完全不同,声调也全变了,但他知道这人就是那个女子。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并递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只是感到有些奇怪罢了。”女子笑着摆摆手,随后便转身离去。
看着对方转入后院,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
改变声调是他前世做杀手时惯用的手段,但单纯改变声调却是不够的。因为除非刻意改变,否则在说一些特定词汇时,仍会保持一定的发声习惯,而有些发声习惯则是相对特有的。
刚才女子在说“为什么”的时候,中间那个字的发音比普通人要重,而那天在洞内的女子,在说这个短语时,中间的发音同样很重。
算是这次的意外收获了。
由于女子过来与他交谈,拖延了些时间,这时他才发现厅内只剩下两人,而当他穿过大厅,经过苏樱身旁时,听到了很一句很小声的“谢谢”。
没有理会对方,他转到偏厅,抄近道转向他的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