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傍晚时分。
叶丰正御剑向府邸飞去,虽然连着两日都在与刘新农和三长老陈镇讨论考核改革事宜,但此时神色不见有疲倦之意,反倒有几分振奋之态。
基于之前拟定的改革方案,前几日已经放出了风声,长老与执事之中,有赞同、有质疑,当然也有沉默,各种意见与建议都纷纷上呈。
外门考核改革其实早些年已经提了许多次,但次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方面因为先前的改革方案都没有细化,只是提了个大致思路,另一方面则是以前宗主并不赞同,当然也可以说是不重视。
正因为有先前的例子在,叶丰以为此次消息一放出,极有可能会引来大量的反对之声,却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这并非说大多数人赞同,而是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以待,赞同与反对大抵五五之数,这情况已经远超他先前估计。
这两日,叶丰与刘、陈二长老便是对一些意见和建议仔细分析,对改革的具体步骤、措施,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直至今日下午,才确定了最终方案。
此外,三人还一致决定,要以明日的天衣核收会为契机,将具体的改革方案抛出。
当然明日并非直接落实,而是要再看看众长老、执事的反应,想必如此一来,先前保持沉默的那批人,也能领会到宗门推动改革的决心,能够提出自己的看法。毕竟离真正的外门考核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想来即使是出现再尖锐的声音也能够消除。如此待到冬至考核之日,落到实处也就顺理成章了。
三人选择在明日推出具体方案还有另一个打算,便是希望通过天衣核收会这个机会,把方新德单独拎出来。
毕竟之后可是作为楷模的人,在其工作做出成绩的时候拎出来,无可挑剔。
叶丰在脑海中梳理着这两日的成果,便也不知不觉抵达府邸所在山头。
收剑落地,叶丰长叹了口气。
心想他这个宗门大长老位置可不好做,一旦有了职务在身,便就要放弃修行时间,而近年来上头压的任务越来越重,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如果能够利用这次机会,将外门好好整顿一番,情况便能好转起来,之后能有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面了。
忽然间,叶丰发现府门不远处站着一人。
这人他认得,但却有些意外,对方也算是近年来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名叫黄育维,同时也是长老嵇长渡的亲传弟子。
“是嵇长老让你过来的?”叶丰第一直觉就是嵇长渡派弟子前来传讯。
黄育维脸容有些焦虑,“弟子有一事相告,且......并未知会师尊。”
“随我进府吧。”叶丰微微一楞,猜测可能涉及一些秘事,因此也未有直接询问。
不久后,府邸一间内厅之中。
叶丰看着眼前一件天衣和一张符篆图样,眼神中尽是疑惑。
“此款天衣符篆图样并非弟子参与绘制,但却知晓是符篆长老最关注的一款,弟子曾听闻,绣制此图样的天衣防御会比其他天衣要高出数倍。因此......说来弟子也有错,因为前两批样衣并未出问题,所以前些日子在收到第三批天衣样品后,也未在第一时间前往检查,直至今日弟子才发现此款天衣......”
黄育维话说到一半,却因见大长老脸色越来越差,便停止了表述,但个中意思都能领会——这款天衣出了问题。
叶丰未有回应,而是运转真元。只见其手心立时冒出一团火焰,而在手上的红色天衣也立时发出一片赤芒,却又在真元火焰之下瞬间消散,而后便燃烧起来,片刻后化作齑粉消失无踪。
在他刻意控制之下,刚才所释放的真元才仅仅如同开窍中期的修士,如此小的威能便能将天衣瞬间燃尽,如此品质怎能称得上天衣的名号。
“此事还有谁人知晓?”叶丰闭目沉声问道。
黄育维神色一凛,坦然道,“此次天衣样品由二长老弟子带回,但仅有弟子一人作为天衣符篆绘制者前去校验,此事二长老及师尊都还未知。”
“好。”叶丰深吸了口气,“此事暂且保密,而且你回去之后也切记莫要告诉他人。”
“弟子遵命。”黄育维回应后快速退出内厅。
叶丰随后便用传讯符箓给二长老、三长老发了讯息,让二人速速赶至长老阁,他也提步准备再回长老阁。
此时他脑中已是一片混乱,还有两天便是上头派人来收取天衣的日子,到时又该如何交代。
不好!
叶丰顿时想起一事,立即用神念传讯。
片刻后,这几日均在府邸秘室中接受惩处的吴山君便快速来到内厅。
“你杨师妹在何处历练,你可曾知晓?”叶丰开门见山问道。
吴山君闻言却是一怔,正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回应,却又听到他师尊急切的话语。
“快去将你师妹找回来,她穿的天衣出问题了。”
吴山君脑袋嗡得一下,待反应过来后便看见师尊抛给他的飞剑。
“用我的剑,速速赶去!”
“弟子遵命。”
相比奔出府邸的弟子兴奋又紧张的神情,叶丰却是愁眉不展。
长老阁。
夜色中两道剑虹快速接近,之后其上两个身影飞入阁楼之中。
“大长老唤我们过来,是因为天衣的事吧。”
刘新农上楼后立马开口,叶丰闻言眉头一皱,刘新农则摆了摆手,神情凝重地说道,“大长老别怪黄育维,是我迫他说的,没想到在关键的节骨眼上竟然出了这种事。”
“天衣的事,什么天衣的事?”
三长老陈镇开口询问,其他两位长老似乎都知道什么情况,而他却是一头雾水。
不待叶丰说明,刘立农从腰囊取出一件红色天衣,扔到陈镇面前。
陈镇定睛一看,对眼前之物可说是异常熟悉,正是天衣坊今年新制的特殊天衣。
一个多月前,在他被内部任命为新任三长老后不多久,就收到了方新德送来的礼物,而这款天衣正是礼物之一。
当然,他熟悉的原因可不仅于此,而是他的夫人对此款天衣异常欢喜,而他也觉得夫人在穿上这款天衣之后,身子样貌都被衬托得更加艳丽,但总归是别人私下送的礼物,且多少有点不太合宗门规矩。因此他也三番五次提醒夫人不要张扬,可纵然如此,夫人还是经常穿着外出,可见对其喜爱之心。
“陈长老的夫人似乎也有这款天衣对吗?”
刘新农开口之后,见陈镇神色赧然,便又解释道,“陈长老莫要会错意,在下是在担心夫人安危。”
“刘长老这是何意?”
陈镇不解,但随后便看见这款天衣在刘新农的一道雷法之下瞬间消散,顿时惊得神情俱震。
不久前他的夫人曾遭遇一难,幸有其他长老帮衬,只是受了惊吓,否则只靠这款天衣的防护,岂不是直接命送黄泉。
“陈长老,你这是......”叶丰见陈镇擦去额头汗水,有些疑惑。
“大长老有所不知,陈长老的夫人也有这款天衣,而且之前曾遭遇魔烟谷修士的偷袭,他夫人修为较弱,当时幸好有两位长老在附近,否则......”刘新农简单的做了说明,而后脸色一沉,“此前我们还想将那方新德提做楷模,今次天衣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可笑,真是可笑。”
刘新农表露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态,一掌拍在身旁桌案上,“先前真是看错了人,没想到方新德会犯这种小错,而这小错便就要酿成大祸了!”
此话一锤子敲在叶丰胸口,当下心中更是不知什么滋味。
“好在夫人最终没出什么事。”反倒是陈镇心神收敛,叹了口气,“方执事行事一向谨慎,偶尔两件出了问题也在所难免,大长老此次唤我们来,应该是想商议补救之法吧?”
刘新农率先摇头,大声道,“陈长老还未有可知,这次方新德犯的错可大了去了,上头的责难先不去说它,单说陈长老夫人那次无人搭救,后果又会如何?”
“会不会是他人故意陷害?”陈镇不想话题再绕在他夫人遭难的事情上,便想着天衣的制作过程,随后便想到了前些日子讨论到的外门执事恶意竞争的情况。
刘新农神色一滞,叶丰闻言望向陈镇,表情却更加凝重。
“不会的。”刘新农叹了口气,沉声道,“天衣样品一共提交了三批,前两批都没有问题,唯有大批量制作的第三批出了问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便是天衣坊内自身管理出了问题!”
陈镇面露疑惑,“半月前,我还曾听到传闻,说天衣坊采用了新的管理方法,工人效率和成品质量都大大提升,万一真是有人陷害......”
刘新农又摇了摇头,“陈长老有所不知,天衣坊近两月来都是半封闭状态,天衣制作区域严禁工人进出,吃住都在里面,要说陷害那也得有门路进出啊。”
“不过当下查原因也没必要,刘长老可知这款天衣到底有多少出了问题吗?”陈镇将思路理顺,同时也明白过来如今再讨论原因没有意义,首先该要了解次品有多少,能否满足上头的任务。
“现在去查也没意义,明天一早就会取回天衣,到时自然知晓。”叶丰叹了口气,“这款天衣宗门里只留了数件,其他均要上交,而从当下情况来看,估计此款天衣九成会有问题。所以今次让你们二人过来此地,便是一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应付上头的怒火,宗门还有多少底气。”
“情况真有这么坏?”
陈镇还是有所疑惑,但之后从刘新农和叶丰处了解了赔偿方法之后,便也不再言语,只安静地听着其他二人的交流。
许久之后,叶丰长长叹了口气,“这次宗门怕是要元气大伤了。”
“好在上头十八号来人,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去筹阳春石。”刘新农摇摇头,“这么大一笔,真是头疼......”
“当下也不早了,二位也回去稍稍歇息片刻吧。”叶丰自嘲地笑了笑,“刘长老,明日核收会后便抓紧去筹吧,按之前上头的规矩,晚一日便可要多加一成的。”
“那考核之事......”陈镇开口提出了疑问,随后便自个儿先摇了摇头。
叶丰目光一凛,显得坚定异常,“核收会的通知早已发给所有长老和执事,既然如此,考核之事便按计划来吧。”
刘新农、陈镇未有回应,心中都已知晓。
如今出了天衣问题,怕是大长老更想要推动改革之举,一切皆如计划来开展,但对于某位执事而言,却似乎是从天上跌落到了深渊,且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待刘、陈二人离去之后,叶丰仍在长老阁内待了一会儿。
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想着先前讨论开始时,关于陈镇夫人的事情。
陈镇夫人的事件好在已经过去,可杨小琬的事情可还在当下,不过好在哪怕事情闹得再坏,总还有一人可以帮他说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叶丰离开前还是回头瞅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考核方案,只是此刻看着,心中却觉得有些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