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府闲人方泽来说,晚间还被人找这事,以前从未发生。
敲开门的是二老爷的下人,没有说具体什么事,但方泽还是让秀秀先回去休息,不用等他。
方泽跟着下人来到方誉书房,进门见到房内几人,心下便知大抵是何事了。房内除了方誉、方子奉、苏樱,就只有一位在方府待了一辈子的老管家郑良。
方誉看起来就有些焦躁,一见到方泽便开门见山,提出了天衣符篆图样的事,并让方泽将之前的发现再详细说一说。
之后,方泽便将先前与方子奉说的内容,重复了一遍。而这几日他又将图样推理无数次,发现了更多问题,这会儿也一并说了出来。
讲完之后,房内众人都有些动容。
每年天衣会上展示的衣物,其实都是根据宗门符篆图样试制的新款衣物。衣物制作出来便能当场试验,效果如何一目了然。
其实方子奉在与方泽交流的当天,就对方誉说了此事,方誉一开始也是不以为意。直到今天那款符篆图样的衣物试制出来,试验之后其防御能力相比其他衣物明显差了一大截,这才意识到可能有问题。
方誉来回踱步,并与老管家商量如何处理。
郑良提议应该早早知会家主,说虽然天衣会还有三天,但总归只是做秀,真正批量制作是在天衣会之后。所以应该及时让家主知晓,况且此事是否问题还不一定。如果符篆图样并非出错,那便无事了,纵然有问题,家主也能定下妥帖的处理之法。
方子奉想得更多一些,猜测是否有人想要对付方家,故意将符篆图样弄错。
此话一出,方誉脸色更为凝重。
方家生意虽遍及各业,可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天衣坊。天衣会是宗门非常重视的活动,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两个月之后上交给宗门的专供衣物。
天衣会不能出事,一旦出事年底的外门考核必然吃不到好果子,可如果新制衣物出了问题,那就不只是考核的问题了,也许方家会直接失去主持天衣坊的资格。
联想到之前家主说的宗门内形势不佳,方誉心中便更为惊骇。
郑良却表示方子奉说所可能性不大,并举了例子,说即便六年前宗门三长老出事,那会儿除了二长老外,也没其他人敢动方家,家主毕竟还是在外门执事的位置上。
又说况且符篆图样是宗门提供的,由精通符篆一道的宗门长老及其亲传弟子一同制作,中间过程也严格保密。即便是图样出了问题,只要天衣坊按要求制作,便背不了这个锅,真要追究起来,反倒是制作图样之人的问题了。
方誉听后沉默不语,但神色却是放松了许多。
之后商讨大多集中在方誉、方子奉和老管家郑良三个人身上,苏樱仅是沉默听着,而方泽除了先前一番说明之后,也没有再开过口。
但方泽一直在仔细观察几人情况,同时从对话中将家主地位、宗门势力、天衣会、符篆图样这些关键的信息串联起来。
等到他大致搞清楚事件脉络,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而此时方誉还在要不要上报家主这个问题上纠结。
担心讨论会持续到半夜,方泽便开口打断了三人的交流。
“几位,可愿听一听在下之见。”
众人闻言停止了交流,后方誉与郑良对视一眼,便让方泽但说无妨。
方泽笑了笑,说此事其实没那么纠结,我们可以先保守一点来处理,符篆图样有没有问题,找人校验一下便可。
其后他便听到方誉说制作符篆的长老外出了,与家主交好的邱长老近日也不在宗门,真要校验,便只能让家主找内门弟子帮助,如此如此,虽然基本在方泽意料之内,可仍是心中暗自摇头。
老实做事固然不错,但若多结交一些高层,才能将事情做得更顺。
因为找不到长老,而去找一些不相熟的内门弟子,此举便更加不妥,如果真有人有心对付方家,谁敢保证找的人不是对方一边的。
于是方泽便只能将校验之事揽了下来。
“近日在符篆一道上略有心得,可对此符篆图样做校验。”
上次宗门检测之后,家主曾单独与方泽交流了一段时间,当时他便说出了可能仍有修为的事,家主听后有些震惊,但也未有深究,之后却是告诫家中高层,必须要保密。
所以,方泽有修为的事情,在方府高层之间并不是秘密,但能对专供符篆图样做校验这话,还是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三天,三天左右,就能校验完毕,情况好的话,正确的图样或许也能出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喜,既然自身能够校验,私下里解决便好了,随后再反应过来,才即感震惊又有疑惑。
方誉特地问了情况,并再三确认,直到方泽反问一句,“如果没有把握,刚才解释时,那些问题又如何能分析清楚。”
他见几人神色一松,却又说了番话将众人情绪挑动。
“如果到时符篆图样没有问题,那便皆大欢喜,可万一存在问题,那我们便不妨激进一些。”
说罢,方泽又纠正道,“应该是先保守,再激进。”
“我们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假如真有人想对方家不利,那又会是什么人?”
众人神情紧张起来,方誉心有所动,郑良开始沉思,而方子奉几次想说,却又没有开口。
方泽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便继续说道,“如果这人真能在符篆图样上动手脚,想必出错之后,方家不会因为单凭图样制作就能幸免。此人必定身居高位,权势不小,到时其实有很多手段可以把罪责全扣在方家身上。”
见众人略有疑惑,他又再详细解释。
“比如,制符长老制作出的符篆与方家实际拿到的符篆不一致,这可以说是在传递过程中出了问题,也可以说是方家保密及管理不严,但无论哪种说法,与制符长老都没有半点关系。而只要方家找不出确实的证据,便很难洗清自身嫌疑,甚至可以说是方家自身把符篆图样搞错了。”
“总之方法很多,大家不必纠结这一种。”
“而这人因为身居高位,便不怕家主的干涉,或许还能限制家主的行动。而家主又是保守的性子,即便我们将此事告知,他老人家很可能会什么都不做。”
方誉与郑良听后眉头紧锁,相互对视一眼,却都是默默点了点头。
方泽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当下最好也的确是什么都不做,因为对方在暗处,而我们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所以我刚才才说,我们要先保守一些。”
见众人望来的询问目光,方泽便把先前在几人讨论时想出的方案,具体操作大致说了一遍,这算是在理清脉络之后得出的对策,可一来思考的时间有限,二来对于方家现有资源也不是特别清楚,所以很多地方还需要仔细推敲,但大体是一套可以操作的方案了。
众人听后各有疑虑,唯有郑良直接反对,说万一出事,宗门必然怪罪。
方泽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害怕宗门怪罪,只要新制衣物没有问题,我们便没有错。再加上,小问题自行解决的说法,宗门对方家只会更加认可。
此后,方子奉、郑良又提出了其他点子,但略一推敲却是比不过方泽提出的方案。
众人又一番交流,却也没有提出更好的点子,可方誉仍是没有表态,只觉得方泽的方案太过激进。
方泽没有纠结,他也觉得具体操作还需仔细思量,但可以先完成符篆图样校验之事,而对于此点,大家都点头认可。
到最后,方泽才点出了重点。
“此事不仅不能告诉家主,还要绝对保密。后期批量制作衣物的工作,也最好能够做到全封闭,工人的吃住都要在天衣坊内,不可让人泄露半点消息,特别是这款符篆图样的衣物,必须要找信得过的工人来制作。”
经过先前的讨论,对于方泽这会儿提出的这项建议,大家倒是没有反对。
等到方泽走出书房,已经是快要半夜了,他深吸了口气,便快步离开,还得赶着回去睡觉练功呢。
看着方泽离开的背影,苏樱表情有些复杂,随后向方誉等人告辞,也离开了书房。
方誉、郑良及方子奉三个仍在书房里的人却是沉默了下来。
“泽儿提出的方案......”
许久之后,方誉开口打破沉寂,却是话说了一半又停下。
方誉想了到几日前,家主曾私下与他说,方泽或许是个大才,并想之后让其负责一块事务。
想到此处,方誉笑着摇了摇头,“泽儿果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方子奉略一思量,便将当日魏杰在天衣坊闹事,方泽着下人暗中坑人一事说了出来。因为之后方泽曾要求他不要声张,因此方誉与管家也都未曾知晓。
听到方子奉说方泽自己也承认是“小人行径”后,方誉与郑良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后,郑良收起笑脸肃容道,“三少爷先前提出的方案,确有过人之处。若真有人想对付方家,此举不仅能将对方抓出来,还可能反让对方吃个大亏。”
方誉说其实之前也是在心中推敲,很想换个不那么激进的方法,但思来想去,似乎整体框架如此最好。
之后,方誉着方子奉盯好天衣坊的事,先将天衣会办好,郑良则从旁协助。此外,还让郑良全力配合方泽近几日校验之事,如有需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后又想了想,再让方子奉多与方泽接触交流,天衣会之后就会开始批量制作衣物,到时制作方案、管理方法等等,都可与方泽告知。
而针对符篆图样的具体操作事项,则由方誉自己来把控,而方泽先前提出方案中的具体细节,将结合实际情况,到时再让方泽一同参与决策。
于是,整体方案就此落地,众人心头一块巨石也放下了。
送走了郑良与方子奉,方誉仍坐在书案前闭目沉思,神情从开始时的轻松,渐渐变得有些苦涩,许久后才摇头轻叹。
“小妹啊,你生的这个儿子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