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旅行箱里的叶珝不停深呼吸、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安稳下来,同时在脑内不断重复着王怀光布置给她的任务:接近赛特后,先使用她那种可以影响别人思维和精神的异能、引他说出复兴会总部和圣女的所在,然后在其他五位武神的接应下逃走——她的睡裙里贴着信号发射器,可以帮助王少校他们定位她的位置;如果叶珝的异能失效,那便里应外合、六人一同强行突入将赛特活捉带走。
那个被俘虏的、替复兴会做事的摩洛哥中介人告诉她,赛特会说英语。希望这个家伙口语不会太差。
丹妮卡在行李箱侧面开了个小洞,一个是透气,二个也能让叶珝略微瞥见外面的情况。她看到这些复兴会的人把她抬上了一辆停在酒馆后的皮卡车,过了几个小时后,又带了十几个用手铐和锁链串在一起、赤着上半身的男人过来,才驱车离开H市。
这是叶珝第一次亲眼看到奴隶。在此之前,她对“奴隶”这个词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历史书的苍白记叙和一些电影纪录片的画面上。
她首先感知到的是那股浓稠如泥沼的臭味,汗味、霉味、血腥味、尘土味和垃圾的腐臭味混杂在一起缠绕在他们黝黑肮脏的皮肤上,在乱成蓬草的头发周围盘旋的苍蝇似乎成了他们新的发声器官,“嗡嗡嗡嗡”,平直如一条线,像是流水线机器运作的杂音;而且这十几个奴隶中几乎没有一个身体状况是正常的,年老瘦弱者都顶着一张憔悴枯黄的病容,稍微健壮的青年人则浑身外伤,多半都是在被抓过来的过程打成这样的。
卡车上下颠簸,他们的身体便如毫无生气的布娃娃一般轻飘飘的颤抖。叶珝闭上眼,不忍也不想再看他们麻木无光的双目。
车子飞快行出市区范围,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沙漠,如猛兽一般一往无前地飞驰、扬起身后大片黄沙。直至傍晚时分,汽车终于在一片崎岖蜿蜒的干涸峡谷面前停下。复兴会成员们即刻举枪、把劳工奴隶赶下车,逼他们用已经磨破了皮肉、走在沙地上都会留下血迹的双脚穿过满是石块的旧河道,领头的白袍人则把车停好,而后拎上装着叶珝的大黑箱、紧随其后。
他们的基地,就藏在对岸峭壁上的山洞里。
走进被挂在墙壁上的探照灯点得通明透亮的洞穴、通过十个全副武装的守卫的检查后,一行人来到了两个分叉口:左边的堆满人工凿下的碎石、且隐约能听到叮当作响的金石碰撞声,显然还在建造中,而右边则是已经被无数双脚磨平地面、通往基地更深处的通道。
那些奴隶劳工被领向了左边,白袍人则带叶珝走了右边。
过了一会儿,迎面有人行来,白袍人停下脚步、恭敬地朝来者说了些什么。叶珝听不清具体对话内容,但能大概分辨出“赛特”这个名字。
她心里咯噔一跳。
突然,旅行箱“咔哒”一声被放到了地上,叶珝意识到他们要打开箱子、便立刻紧张起来,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箱盖露出一条缝隙时便开始扭动身躯、作挣扎状。
于是,她看到一个穿着华贵丝绢白袍、戴着白头巾、脚蹬白皮鞋、留着络腮胡、看起来斯文却有些阴鸷的中年男子走到她面前,微笑着端详了她一会儿、伸手撕掉了她嘴上的灰色胶带——很不幸,在他那尖锐鹰钩鼻的衬托下,这笑容看起来险恶至极。
看众人在男人身后低头恭候的模样,这位,恐怕就是赛特了。
嘴唇终于被解放的叶珝恶狠狠地呲牙张口、似乎是要咬赛特那戴满黄金扳指的手,却反倒被人家顺势抓住了下巴。
“真是头有骨气的小母狼……”
赛特一边用带着些许口音的英语低声调笑道,一边用指尖探进她幼嫩的唇瓣间淫靡地左右前后摩挲,让愕然、恶心、羞怯三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的叶珝一下子进入当机状态、红着脸动弹不得。
见状,赛特嗤笑一声,对一旁用黑纱蒙面的中年女子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带部下们离开了。蒙面女子则在白袍人的帮助下给叶珝松绑、拷上手铐,用锁链牵着叶珝拐进了一个从主干道上分叉延伸出的洞穴:这个大概二十米长的方形空间里,关押的几乎都是浑身赤裸的“玩乐用”女奴,其中最年幼的还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只需要两个持枪守卫、钉在石壁上的铁链和与铁链相连的项圈,就能把这些活生生的人似狗一样牢牢拴在原地。
“扑通。”
突然,一个一直跪在原地不动的年轻女子直挺挺地倒下、压在了正继续往前走的叶珝的脚背上。
看着这个阿拉伯女孩交错在脸上的乌黑卷发、她黯然无光的双眼、还有满身的淤青和鞭痕,感受着她的皮肤渐渐僵硬、体温慢慢流逝,叶珝意识到自己步入了多么恐怖的地方。
一个不把人当人看的地方。
然而蒙面女和白袍人已经习以为常,只云淡风轻地一挥手、叫人把尸体抬出去,便继续牵着叶珝往山洞里面一个空着的锁链项圈走去。叶珝莫名其妙地觉得,一旦那银色的钢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便会被掐得窒息而死,只剩下一副会动的没有灵魂的皮囊。
每向那为她准备的项圈靠近一步,叶珝便越希望此刻有人来阻止自己,什么秘密潜入的计划、她肩负的重要任务,在这一秒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自己停下脚步的勇气。
“救我……救我……”
谢天谢地,有人给了她逃离这一切的理由。
那是洞**唯一一个铁笼,被孤零零关在铁笼里的小女孩伸出手、朝叶珝哭着用稚嫩的英语求救。
小女孩探出牢笼的圆润指尖里,不断冒出奇怪的黑色烟雾。
叶珝愣住了。因为那黑色雾气表明,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大的女孩竟然是个E病毒感染者、一个正处在异变过程中的黑武士。
与此同时,押送她的蒙面女和白袍人似乎是看出了什么,震惊的视线在叶珝和牢笼中的小女孩之间来回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怒吼一声、拔刀向叶珝劈砍过来。
太阳已经落山,白色E病毒迅速从他们的毛孔中汹涌而出、凝结成实体,撑破他们的衣袍,化为两米高的半人形怪物。
入夜,这里已经是梦魔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