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携我赴上清天朝会,斗姆元君与爹爹是故交,怕是爹爹爱女心切,请元君为我三百年生辰卜上一卦。
斗姆元君捏了个决,眸光清冷,眼瞳深沉:“挽辞生辰八字过于独特,怕是情路不顺,恐会遇到一负心人,忧思终生。”
语毕,庭前的玉兰树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有几瓣飘上的竹节茶盅里,水色氤氲。
爹爹满面忧色,双手拱礼:“可有化解之法?”
元君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既是命定,何来化解。”
那时我并不理解爹爹为何如此忧心,只默默地看着粉落于暮春的落红,默算着几日后我的及笄礼。
爹爹曾说,我命里不凡,诞时冥泉八百里曼珠,梵境十里菩提尽绽。一时之间八荒六合颇具盛名,我也终不负所望,虽为女子,却自幼弓马娴熟,不输须眉。
趁爹爹面见天帝的空当,我在九重天四处闲逛,好不无聊。
九重天佛莲繁密,我在田田荷叶间躲闪着,试图找一个成熟的佛莲。突然脚下一滑,后半身忽觉一轻,云雾缭绕间,隐隐显现的是落星潭。
我顿时想大叫,常人跌入落星潭或许无异,而我本属朱雀,体质畏水,尤是上清天之水。我可不想还未及笄就英年早逝啊?
一时之际,忽觉腰际一热,被人搂在怀中,我顿时舒了一口气。
回过神,仰头看,是一身着白衣直裰的少年,衣袂飘飞,背手而立。
我不由得红了脸: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少年唇角一扬:“仙子为何跌入落星潭?”
我自是不能吐露实情,天族与魔界处境尴尬,况我是魔族郡主,如此失仪之态被人撞见,要传进去,我颜面何存。
我作了一个揖:“小仙是九江仙山初上九重天的小巴蛇,因体性属火,有知这落星潭水乃至阴之水,所以……”
少年的笑意暖暖的,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小仙表字知晚,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我托腮凝思,语笑嫣然:“羽音,九江仙山人氏。”
羽音,是娘亲羽化之前为我取的小字,以寄托思乡之愁。
在我印象中,娘亲总是清清冷冷的,只肯对我笑,平日里几乎不与人言语。
“可是宫商角徵羽的羽音?”
我也曾问娘亲可是因为她善晓音律,才唤我羽音。爹爹解释,娘亲出嫁前最擅长之舞便是羽音霓裳曲。我似懂非懂,与我的名字有甚联系?
触及前尘过往,不禁心绪凄迷:“只因家慈思乡情切。”
娘亲身归天地那日,火烧云好看极了,黄昏被染成枫红叶色,竹林于风中沙沙作响,初月如钩。凤鸣凄厉哀鸣,爹爹赶来时,霞光万丈,娘亲元神渐渐消散,我的泪簌簌流下,滴在娘亲的血花上,终身不忘。
思及至此,两行清泪飘然而下。
知晚双眼生的极好看,若两泓清泉,只一眼,便瞧出了我的悲伤。
捏了一个诀,满天萤光星河布满星空,散落在水色朦胧中。
如今的八荒六合再不似往日太平,各族间征伐不断,即使魔族想独善其身,恐怕也是不能了。
隔岸灯火已阑珊,有时,锦瑟流年辜负的是良辰美景。
知晚微微一笑:“我自幼与寒夜星辉为伴,孤独习以为常,今日偶遇仙子,不知可否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
那夜,萤火阑珊。
看不清钩月,只记得少年清泉般明媚的眸子。
我蓦然回首:“来而不往非礼也。“
后来,我们月下独酌,谈及了那些天南地北的少年狂语。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好不乐哉!
我竟不记得是如何回了紫菱洲,昨夜饮酒过多,当时并无甚感觉,可如今倒是头痛欲裂。
揉了揉太阳穴,细细思忆昨晚之事,竟无半分印象。云姨催了几催:“郡主,莫可误了时辰。“
我当即愣了一下,忽而想起今日是我及笄之礼,作为魔族王女,自是要去九重天朝拜,我真真是糊涂啊!
九重天自是比不得魔界,妆容发饰皆须端庄,不可在人前失了礼数。云姨为我着了一个端庄淡然的妆容,眉间朱砂一点,耳畔垂坠明月铛,一摇一晃。
云姨欣欣然:“郡主出落得越发似先王后,朱唇轻启,怕是有几何男子竞折腰呢!“
娘亲确生的风华绝代,我便只是承袭娘亲三分容貌也不惧面目可憎。
云姨又说了许多体己话,毕竟我初次前往九重天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