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表紫风与那几个人精的周旋,单说一下建昌侯张延龄。
这位风影门的门主,心情已经糟糕透了。看着“五行锁魂阵”中刚刚寂灭的那盏北无常魂灯,心里一阵揪的慌:怎么又是魂飞魄散?谁干的?难道又是那个紫风道士,上次西无常的死,这个道士的嫌疑最大,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出手竟是如此狠辣绝户。
张延龄已经沉不住气了,他不知道萧敬让东厂的护卫们引开了北无常那帮子人,单独去找了紫风,他以为皇上事先得了信儿,暗中派紫风去接萧敬进京。
要是这样的话,说明萧敬早就有所警觉,选择了隐秘的进京路线,而北无常和手下人都被骗了,只是在离京郊很近的地方,萧敬一行才故意显露行藏,引杀手们动手并聚而歼之,不过是在哪里动的手呢?
正琢磨着,管家禀告说郭勇来见。
等郭勇进来见了礼,便问道:“查清了?”
“禀门主,东厂的人在张锐的带领下已经把现场清理干净了,扫听了一下周围,据说是一个年轻人杀了所有的人,因离得远没看清。属下猜测应该是那个紫风,别人没有这个能耐。”
“在哪干的?”
“皇城外,东安门内。”
“这么说,如今他已进了宫?立刻撤销地府追魂令。”张延龄沉声道。
“是。白马寺的雪枯大师今早已经到了京城,他说先去拜访一下好友,白云观的监院飞云道长,明天来拜会侯爷。”郭勇禀道。
张延龄一听不禁高兴起来,捋着胡子说:“高僧怎么会这么闲的有空来看我,已经快两年没见了吧。白马寺的香火钱没忘吧?”
“门主放心,属下知道轻重,断不会忘了这事,连太后的那份,从没拉下。”郭勇赶忙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佛教黄的小布包,双手递给张延龄,“这是高僧让我带给您的,说您最近有因果劫,把这个戴在身上,能挡一些血光之灾。”
“哦?他是这么说的?”说着,张延龄接过来打开,往手上一倒,“咦”了一声,是一个精致可爱的羊脂玉佛手,雕刻的玲珑剔透,被漂亮的五彩蚕丝线穿着。看了一会儿,把它放回了黄布兜里,“等明天大师来了,我再好好求教一下。”
郭勇也不好说什么,肃手站在一旁。
张延龄看了一眼郭勇:“你是想问鹤寿堂的事儿吗?沉沉再说吧。东厂的人还在盯着呢,现在萧敬这个老货又回来了,张锐更要跋扈张扬,你也小心点,别让人端了你的窝。”
** ** *
马永成和丘聚已经走了,紫风和谷大用聊着事,便问到了宁财神。
谷大用也知道这个人,以前西厂盯过一段时间,便和紫风详细介绍了一下黔宁侯派在应天府的这个绰号宁财神的宁瑞堂。
宁财神是在弘治初年被派驻应天府接替他的前任,名义上是为黔宁王沐英守灵司香,实际上就是个云南驻南京办事处。
这个办事处的首要任务,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收集情报。
沐王府为大明朝廷守云南,虽然远离政治中枢,但更要掌握朝局的情况。而那时的信息传递是很慢的,顺天府北京发生的事,到了南京,再通过整理、鉴别真假、给出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发送到云南,估计也要半年时间。
所以有的消息或着说发生的事,也许在北五省都是急事大事,而到了江南已经都不是很值得上心的,等到了云南基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回忆了。这就要求办事处的人有能力将对云南有用的信息提炼出来,交送沐王府。
恰恰这个宁财神就有这个能力,头脑清楚,一叶知秋,不仅非常注意和各方面搞好关系,就像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三块瓦还能绊倒人呢”、“谁知道哪块云彩下雨?”,而且尺度掌握的很有分寸。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和谁都不错,可也讲不出究竟不错在哪。
其次,这个办事处搜罗人才。
云南那时属于未开化的边陲,朝廷要想统治这些庶民,说白了扫盲是首要之选。武力只能逞威于一时,文治才是驯服归化的根本。而文治包括:丰衣足食、教育、医疗、法律等等,和我们现在都是一样的。
这个办事处寻找愿意远去云南的种地能手、郎中、秀才举人等等,许以财帛之利,很是为沐王府送去不少的能人,帮助黔宁侯经略云南出了大力。尤其自从宁财神到了应天府之后,没用几年功夫就干得风生水起,得到沐王府的重用。
“那你们西厂为什么盯上了他?我的意思是孝宗在世时没有查他吗?”紫风沉吟一下问道。
谷大用呵呵一笑:“哪个帝王会放任他们的这种行为?不过那时风影门和宁财神走的很近,孝宗是仁君,不想让厂卫插手,在李东阳的劝谏下,便换了一个方式。”
紫风此时哑然失笑,这就是帝王之术!便问道:“是不是刘瑾倒台和安化王之乱,引起武宗的警觉,而且那时武宗又很讨厌这两个娘舅,所以要你老谷出手了?”
谷大用双手竖起大拇指,佩服的说道:“门主,你的心简直就是七窍玲珑啊!其实先帝心思最细了,他们都误解了他,编排他的不是。”
紫风立刻截了他的话,不然忆苦思甜的回不到正题了:“那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徇私舞弊的事儿当然有,不过他又不是朝廷命官,是沐王府的家奴,花的也都是王府的银子,咱也管不着,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了,先帝也就放了心。哎,门主怎么想起和咋家提起这个人?这个宁财神还活着?”
紫风一听就是一愣:“怎么,他死了?”
“咋家不知道,只是那时的手下人回禀的时候,说这个宁财神患了一种怪病,发作起来非常可怕,觉得他活不了多久的。”谷大用不在意的说道。
紫风突然想起妹妹雨柔提过这事情,是自己的父亲,用药帮助宁财神在每次病痛发作时恢复正常。而且因为缺少两味重要的药引,所以无法治愈他的怪疾。
“那他们有没有说,宁财神发病时靠什么办法恢复正常的?”紫风急忙问。
谷大用寻思了一下,说道:“不记得了,没有问过。”
“应天府分坛已经筹备妥当了,让他们开始干吧,除了我们上次议定的事情,把对宁财神的监视布置起来,不论大小事,还有接触的官商之流,我要一个详细的名册。”
“是,门主。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人在应天府经营了这么多年,没问题才怪,有准确消息说他通倭,过些日子我还会安排一下,派个帮手过去。”
谷大用一凛,通倭的罪名可大可小,那要看他干了什么,犹豫着说:“沐王府的事,我们是不是要谨慎一点?”
紫风点了点头:“这个当然,我们又不是厂卫,无权刑名,只要情报呈给圣上。那个美丽的彩云以南,可是我大明江山的一块宝地,心向往之,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属下明白了,咋家马上安排。还有于喜那里,他已经同意出任太原分坛坛主,只是希望我能和沈世子谈一下,这样他干起来也踏实,您看这事…”
“好吧,这事我和他说吧。我想世子的伤势已经大好,也该回潞州王府了,太原分坛的人已经就绪了吧,等于喜回去后,令他们即刻派人到潞州青羊山,监视落草为寇的陈卿一伙。”
看着谷大用不解的眼神,补充道:“他们不是一般的草寇,背后有风影门的影子,要未雨绸缪,还记得刘六刘七的事吗?断不可再养虎为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谷大用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惊惧:门主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事情,换句话说,圣上也肯定都知道了这些,青羊山?必和行刺沈世子相关矣!
急忙答道:“是,谨遵门主之命。”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萧老如今回宫掌印,此后你等断不会如前些时日那般窘迫,圣上也可放心了。”说着话,谷大用送紫风出了屋门,正看见御前近侍麦福匆匆赶来。
先和二位见了礼,轻声说道:“皇上听说道长也在宫中,便差奴才来寻您,您看、、、”
紫风说道:“公公客气,有劳公公跑一趟,差人来知会一声即可,贫道这就去。”然后回身和谷大用拱手作别。
** ** *
到了乾清宫的御书房,嘉靖已经和萧敬用过餐,正在相商奏疏的事情,紫风进来和皇上见了礼,又和萧敬稽首致意。
嘉靖帝兴奋的说道:“紫风啊,几日来没完没了的奏疏搅得朕神困精颓,这回有萧爱卿掌司礼鼎力助朕,朕是心安神清、不胜欣然,两耳多日不闻丝竹之律,刚才听说是你陪萧爱卿回的宫,便想听你的曲子,可有天音悦耳乎?”
紫风忙解释道:“知道陛下和萧老见面后,必有江山社稷之议,小道不便在旁叨扰,便去了谷大用处闲话,想等圣上得了空再来请安。既然圣上心境已弛,正好有一悠缓之曲安抚心神。”
从怀中摸出那支笛子,紫风轻轻吹起了那首深情舒缓的《美丽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