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有户村民从家中拿了一些羊奶出来。
文心喝了羊奶以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酣然睡去。
阮向柔见精神了一整天的他此刻终于知道休息了,便将文心放在里屋,开始着眼面前的要紧事。
那就是如何处理这些看病求药的村民。
此时夏云千已经被扶到了屋内,外面的村民在陈村长的指挥下开始排成了长队,一端进了屋里,而另一端已经延伸到了院子外面。
在屋内,阮向阳搬了一张桌子,放在了夏云千面前,让他坐在桌子后边,等待着一个接一个的村民。
陈村长看着这幅景象,在他眼里,正有那种“病人井然有序,医者悬壶济世”的样子。
他相当满意,笑着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哎呀,丁神医呀,你看,托你的福,咱们村子里又有大夫啦。”
可惜,他并不知道屋里那位年轻大夫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云千看着外面排成长龙的队伍,心知医馆这下算是已经“开张”了,现在骑虎难下,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回想之前的行医过程中,碰见血,碰见毒都没有慌过,哪怕是自己身受重伤时,腿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打颤。
说到底,他还是在以一位医者自居,内心里有着一份严谨。尤其现在面对的,还是一群普通村民,更怕因为没有经验,办了坏事。
其他三人这时正齐齐的站在他身后,给他壮胆。
阮向阳察觉到了夏云千的不安,在他耳边对他说:“云千,自信点!你学的可是咱们门中的医术。”
夏云千面无表情的说:“可问题就是这个。。”
阮向柔说:“要不,你遇到不知道怎么用药的时候,就让大勇进屋去翻书。”
杨大勇愣了一下,摸摸头:“二姐你忘了,我不认字啊。。”
阮向柔一听急了:“那更高的书架我也够不着啊!”
阮向阳急忙说:“没事没事,云千你就记住了,写方子的时候少点用药就好了。”
夏云千心一横,把排在第一个的村民叫到跟前坐下。
一个中年男人坐下来,面色有些不适,他说:“大夫,我这两天头晕,嗓子疼,鼻子还有些不通气。”
夏云千看了看他,问道:“是不是着了凉?”
那男人不好意思的说:“对,这两天下雨,被子晒着就忘了取,就没盖被子睡了几晚。”
夏云千面露喜色,说道:“那定是得了风寒!”
男人一脸疑惑说道:“哎,大夫,我得了病,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夏云千面色一滞,自然不能说是因为这病自己看对了,只得讪讪说道:“我的意思是小病,小病,咳咳,好治,开副方子就好。”
一旁的阮向柔已经铺好了纸墨,拿着笔等着记夏云千说的药方。
夏云千捏着下颚,沉思道:“既然是偶感风寒,那便。。金银花,连翘。。”
阮向柔在一旁一笔一笔写着,金银花、连翘。。
随后夏云千伸出一根手指,非常坚定的说道:“一斤。”
一斤?
这句话把下边的村民都听傻了,一斤,治人,又不是治大象。
就算是大象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那得了风寒的村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说道:“这。。大夫,你说的,是我这次的药方,还是你们医馆今年需要采药的量啊。”
夏云千见村民这么问,正色道:“当然是。。。”
阮向阳见村民神色不对,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出的方子有问题,就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暗暗咬字:“你这脑筋怎么还转不过来弯。”
阮向柔此时也扔了笔,站起来对着村民说道:“大家抱歉,我们刚刚想起来,初来此地还没来得及采药,开了方子也没办法抓药不是。所以请大家静等几天,等我们把草药备齐,再开馆为大家看病!”
大家这么一听,又纷纷议论起来。
“这人到底行不行啊。”
“他刚才说一斤金银花,你们听见没有。。”
“听见了啊,我平时割草喂牛都不敢论斤。”
“村长呢,这几人是不是混进来的。”
“不,好像就是村长领进来的。。”
陈村长在一旁看见这一切,脸色有些挂不住。
夏云千此时有些窘迫,不知是因为安家的事快被自己毁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医术被人质疑。
阮向柔一瞪眼睛,正想说话,阮向阳在旁边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
底下人声依旧。
“好怀念之前的丁神医。他在的时候,我家猪生病我都不用担心。”
“可惜啊,丁神医去年上山采药的时候,被妖怪咬死了。”
“听说是个老虎精。。”
“不对,我听说是个豹子精。”
“你听谁说的?丁神医托梦告诉你的?”
阮向阳听着底下村民说话,耳朵一动,便问道:“几位刚才说,这山上有妖怪?”
“是啊,去年的时候,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们大伙都不敢上山砍柴了。”
“好在这妖怪不下山啊,不然。。”
“别说了,现在我还担惊受怕着呢!”
陈村长见众人开始议论起妖怪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把他们喊停,回头对着夏云千他们几个说道:“几位。。。”
阮向阳一抱拳,打断他说道:“陈老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否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如果我能在这山上找出妖怪除了它,你能同意我们留下来吗。”
陈村长被这话说的有点懵,面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竟说要去除妖?
他磕巴着说:“这。。你能行吗。”
阮向阳笑了一声:“村长见笑,我一个人自然是不行,不过,”说着,拍了拍旁边的杨大勇,“我这位兄弟,力大无比,村长信得过吗?”
怕这村长以为自己胡说八道,只能搬出了身边这个壮汉。
陈村长看了看杨大勇这跳一下都能顶破房梁的身形,还有比自己大腿还粗一圈的胳膊,不由得点了点头。
阮向阳对着杨大勇说道:“来,跟大哥走一趟吧。”
杨大勇没有多想,起身就要往出走,一向是师兄指哪,自己打哪。
阮向柔见他俩要上药山找妖怪,站起身来说:“我也去。”
“你留在这,还得照顾心儿,云千也留下,好好看医书。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是啊,我和大哥一起,不会有事的。”杨大勇粗声说道。
夏云千站起身来,喃喃道:“大哥,我。。”
阮向阳将他按在座位上说:“别苦恼,这本非你所长,你的能力我们最了解。用心看医书,村民们还等着指望你这个神医呢。况且,我们这次上山,也是为了你以后采药方便。”
他说完,对着陈村长说道:“村长,我们几人初来乍到,身无长物,还得向村民们讨些能用上的东西。”
在场的村民听见他们想上山找妖怪,都不敢相信,有人摆手劝他们不要去。
一个老婆婆说道:“后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丁神医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可吓人着呢,像是。。。”
“嗯,像是被什么咬过,又像是被抓过。”陈村长在旁边接话说道,“唉,我细想了想,这事还是算了,你们几人想在小渔村生活,与我们好好说就是了,何必冒着搭上命的风险。”
阮向阳见他们虽然排外,但是心眼都不坏,想上山的想法更加坚定,他笑着对村长说:“我们不是鲁莽之人,还请各位放心。”
村长见他如此执着,便不再阻止,问道:“你们都需要点什么,尽管开口,除妖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只能给你多备些东西。”
村民们点着头,都等着阮向阳说要什么,自己回家去取。
“嗯。。我要一点血,兽血,最好是鸡血或者狗血。”
之前那个给鸡看病的村民走了出来,手中提着那只鸡说道:“我这只可以给你们,只是它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耽误你们用不。”
阮向阳笑着一抱拳说:“多谢这位仁兄,只要是血就好。”
“那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回去把它杀了。”他说完,便走出了院子。
陈村长疑惑道:“你们为什么要用得着狗血鸡血。”
阮向阳认真回答道:“鸡血向阳,狗血镇煞,这都是妖鬼精怪最害怕的东西。”
陈村长虽然听不懂,只觉得很玄学高深,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是个能人,急忙又说道:“除了这个呢,还需要点什么。”
“一叠黄纸,一碗井水,这最后。。”阮向阳看了一眼身后的杨大勇,“还需要找几件铁器给我们。”
话说完,人群中出来了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他说道:“我是村口的铁匠,你们要铁器的话我那有,跟我去取吧。”
“多谢。”
“大哥,黄纸这里有。”夏云千从桌子的抽屉里正好翻出一叠黄纸,塞到了阮向阳手里。
“还有,别忘了这个。”阮向柔将手中的毛笔也递给了他,脸上不无担心的说道,“你跟大勇要小心点。”
阮向阳对着她安慰的笑了笑,便带着杨大勇随着铁匠出了门。
身后还跟满了浩浩荡荡的村民。
阮向柔看着他们离去,脸上有些愁容。
夏云千笑着说道:“二姐你就别担心了,那妖怪碰上了大哥,只怕是躲都没地方躲。”
阮向阳一行人来到了村口铁匠的家里,那铁匠打开库门,抄出了几把纲刀摆在他们面前,说道:“兄弟,看看这个趁不趁手。”
杨大勇拿起一把刀颠了颠,对铁匠说:“还有没有更重点的。”
“更重点的,砍树的斧头怎么样?”说着,他找出了一把短斧。
杨大勇拿起来又颠了颠,说:“这还是太轻。”
铁匠看这高大的汉子跟自己较上了劲,心中起了好胜心,一个铁匠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打的兵器被人说不够劲。
他一拍大腿,从库里抬出了一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巨斧,说:“来,这个你颠颠,这可是我年轻造房子的时候,采石用的开山斧!”
杨大勇接过那开山斧,立在身边,竟衬得这斧子也小了一圈,他握了一下说道:“这个还不错,你造的?”
铁匠一仰头,自豪的说:“自然是我造的。”
杨大勇哈哈一笑,对着铁匠说:“看来你也是一把子好手,这斧子用坏了我会赔的!”
铁匠一摆手说道:“哪里的话,若是真能除了这妖怪,全村上下都能上山砍柴摘果了,一把斧子算得了什么。”
杨大勇为人大大咧咧,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将开山斧随手一抬就抗到了肩上,甚是轻松。
铁匠心中暗暗佩服,自己打的兵器能配猛士,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成就。
话说着,那跑回家杀鸡取血的村民已经来到了村口,手里还提着一个桶,里面倒满了鸡血。
也有不少村民从家里拿了不少吃的要塞给阮向阳。
阮向阳见状哑然失笑,虽然知道村民是一片好意,想让自己吃饱有力气了再上山,但这越看越像是临终送行。
杨大勇打眼望去村民拿来的食物,馒头、鸡蛋、玉米等等,瞬间流了口水,想伸手去拿。
身旁阮向阳将他拦住,笑着对热情的村民们说:“尚且无功,怎敢受禄,这口饭,得等我们回来才能吃。”
这时,陈村长一步一步的跑过来,手中拿了一个装满水的大盆,想必都是井水。
他来到人群前站定,喘了两喘,说:“你们走的太快了,我这腿脚跟不上啊。”
阮向阳让杨大勇接过井水和鸡血,告诉村民们在此等着就好,不必再远送,二人就奔着那座药山出发了。
迎着阳光,走到一半,他俩就闻到了山上那浓郁的草香和药香。
这座山虽然矮,但是很宽阔,离远了看,山体通透翠绿,更像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阮向阳见这景色,只觉得心旷神怡,对杨大勇说:“大勇,看这地方如何,山清水秀,一片生机勃勃啊。”
杨大勇感触的说:“这地方真美,不像咱们之前去的那些地方,穷山恶水的,荒无人烟,还有这里的人也好,我跟你说,我今天见到的人,比我这五年见的都多!”
“哈哈,等把山上的妖怪除了,咱们带着文心就一辈子住在这里,哪也不走了。”
他们二人有说有笑,转眼便来到了山下。
“大勇,有什么异样?”
杨大勇嗅了嗅鼻子,说道:“是有股邪性味,但是不大。”
“想必是藏起来了,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阮向阳将带来的东西一个个摆好。
他先抓了一把黄纸,从怀中掏出毛笔,沾了几下桶里的鸡血,在一张张的黄纸上写着符号,正是御星门的独门标记,有五只圆角的星星。
写完大概二三十张,他分出一半给了杨大勇。
杨大勇接过画好的黄纸没有多说,二人心有默契,一齐背过身去,朝着各自的方向抬脚便跳上了树,手脚甚是轻快。
他们一人一个半圆,围着山体在树林中穿行,每隔一段路就在树上贴一张黄纸,不需片刻,二人就在山的另一头汇合了。
整个山体外围一圈的树上,都被均匀的贴上的画有记号的黄纸。
阮向阳额头微微冒汗,但面不改色,看着气喘吁吁的杨大勇笑道:“还坚持的住吗。”
“唉,跟二姐比起来,我这腿脚功夫还差得远。。”
“符还剩了一点,走,穿了这片树林,沿途再贴一些。”
“哎?让我歇会吧。。”
“你不想早点回去吃饭了?”
。。。。
二人穿过了山的中心,回到了起点。
阮向阳点了点头说道:“符已备齐,接下来。。”
他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伸出一只手指,闭眼念了个决,手指上赫然冒出一团火,然后将树枝点燃放在地上,把没有画的黄纸撒在了上面。
见黄纸已经被点燃,他拿起那盆井水浇在了火上,顿时火被熄灭,同时白烟升起。
阮向阳上前,站在白烟之内,闭上眼睛,双手摆出一个“北斗”结印。
霎时间,他脸上竟泛起了一丝丝黑气,眉头紧皱。
片刻后,他睁开变得血红的双眼,目光闪过一丝鬼魅般的阴冷,嘴里缓缓念道:
“鬼符天星,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