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你昨晚没休息好，中午注意少喝酒。”莫小琪叮嘱道。说着她在郁远达的手臂上轻轻捏了一下，郁远达感到这轻轻一捏里藏着无尽的柔情，整个心就被她这一下捏得融化了。
“今天可能要喝点酒，要陪领导呀，没办法。”郁远达很是无奈地说。
莫小琪担心呆在一起时间长了被别人看见，就准备离开。刚离开几步，她又返回来悄悄地问：“你刚才说有喜了，我会不会真的会有呀？”
郁远达有些吃惊地问：“你没买药吃吗？”
莫小琪傻傻地反问道：“买什么药吃呀？”
郁远达一时怔住了，他没想到莫小琪真的啥都不懂。他悄悄地说：“到药店里买一种紧急避孕药吃就行了，药店里四处都有卖的。”
莫小琪脸又红了：“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去药店问这个呀。南溪县就巴掌大的，四处都是熟人，被别人看见怎么得了。”
“那我到时买来给你吧。”郁远达心里揣测此前莫小琪肯定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便有些后怕起来：如果莫小琪真的怀上了，怎么办？
莫小琪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她瞅瞅四周没人，嘴伸过来亲了郁远达一下，赶快就跑开了。郁远达被亲得心砰砰乱跳起来，但却又担心万一被人看见就完了，心想莫小琪胆子真大。他又想起贺子墨刚才说的那句偷人不怕卵大的俗语来，看来处于爱情或情欲中的人，胆子都特别大。郁远达心想，这精神和肉体上的愉悦一旦不受拘束，就极易将一个人毁灭。
郁远达在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缓和了一下情绪，才走回包厢，这时酒宴已开始了。郁远达见自己的酒杯空着，便示意服务员过来斟酒。服务小姐笑盈盈地过来给他斟了小半杯酒，郁远达端起来就与贺子墨干了杯。酒一下肚，郁远达感觉不对：怎么不是酒，而是白开水呀。他抬头望了望服务小姐，她抿着嘴笑，又冲着他晃了晃双手中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瓷酒壶。郁远达心里立即明白了，两个酒壶，一个装着是白开水，一个装着是酒，服务小姐左右开弓斟酒，喝酒的人只道服务小姐业务熟练，谁会想到这其中却暗藏机关呢？郁远达心想，肯定是莫小琪吩咐服务小姐这么做的。
郁远达便掏出手机，给莫小琪发了条短信：“琪琪，是你叫她们给我上白开水的吧？”
莫小琪回了一个段子：“出门老婆有交待：少喝酒，多吃菜，够不着，站起来。”
郁远达怕老是低头发短信被别人注意，便没有再回信，心里却已被莫小琪的柔情装得满满的。倒是贺子墨看出一些端倪，他凑过来低声问道：“是不是跟那个莫主任好上了？”
郁远达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跟贺子墨说他跟莫小琪的事，但又不想隐瞒他，便笑着反问道：“你从哪里看出了什么呢？”
贺子墨也不回答，嘿嘿笑道：“此女子值得一交。”
要是在平常，贺子墨说这样的双关语，郁远达肯定又与他又调侃起来。但他今天听到这样的话，却觉得很别扭。郁远达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难道这就是爱情？以至于自私得连最好的朋友开句平常经常开的玩笑，自己都无法适应了？
十六
孟纪文离开南溪后，有关罗海鸥和郁远达的传言四起。都说罗海鸥很快就要当南溪县委书记，郁远达最后肯定是接县长这个位置。
大家说得有板有眼的，说孟纪文对罗海鸥一手促成南溪矿山集团成立非常满意，孟纪文还要将南溪矿山集团作为走可持续发展的典型在全省树立起来。有的人甚至有鼻子有眼地说，其实姚顺南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他实际上是北京某高官的外侄，孟纪文通过姚顺南攀上了这位高官，很快就会升为省长。
对于郁远达，大家众口一词地说，省委组织部门知道南溪县领导班子不团结，有意安排郁远达来搞潜伏，让他收集有关情况及时向省委组织部反映。同时有意锻炼他，当他熟悉基层工作后，就会很快地让他接任县里主要领导，因此郁远达这次会很快升为常委，甚至是常务副县长，再过几年绝对就是县长。传播这些消息的人还强调说，郁远达从省里下来就是罗海鸥有意栽培的，这次罗海鸥来南溪，特意让他这个副县长全程陪同就是最好的证明。
郁远达并没有将这些传言当回事，不过他发现自从孟纪文来南溪视察后，他在南溪的地位无形中提高了不少。别的不说，至少董至高不再不将他放在眼里，说话办事，对他越来越客气。以前有什么事他大都叫办公室人员通知郁远达，现在只要跟郁远达有关的事，他都亲自跑来汇报。
后来郁远达又听人说，董至高那天晚上为了托关系拜见孟纪文，还闹出了一桩好大的笑话来。
事情是这样的：当天晚上，董至高提着一大袋子高档烟酒来到南桂大酒店，他到前台打听孟纪文住哪间房间，准备径直前去拜访。前台工作人员当然不会告诉他，董至高就悄悄地给前台人员塞了两百钱，求她在电脑里查一下孟纪文的房号。前台人员收了钱后，就偷偷地帮他查了，但电脑里没有孟纪文开房登记记录。董至高灵机一动，猜想到肯定是市委办订的房，便让前台人员再查看市委办订了哪些房。前台小姐不给查了，说酒店规定市委办订的房绝对不能对外泄露，否则要被炒鱿鱼。
这时一个穿着得体的男子凑上来，小声地问董至高：“是不是想去见孟纪文书记呀？”董至高有些警惕地问：“你是谁呀？”
对方说：“我是他的侄儿，我可以带你见到他。”
董至高觉得这真是喜从天降，但仍不敢相信：“你知道他住哪？”
对方有些不屑地说：“不知道我怎么能陪你去？”
董至高心想，反正是死马当作活马治，就试试看。于是便跟着这位孟纪文侄儿走，孟纪文侄儿先将他带到大厅角落的茶座包厢里坐下，说：“要先等一等，我刚才引荐了一个熟人上去，他还没有下来，估计跟孟书记谈得正欢。等他下来了，我再带你上去。刚才张海河书记在我叔叔那里呆得太久了，害得我们在下面等了老半天。”
董至高此前也听说过孟纪文有个侄儿在本地，他见对方又说得有板有眼，便深信对方就是孟纪文侄儿，连忙掏出口袋里的一包高档烟塞给他，没料到孟纪文侄儿看都不看一眼。董至高很是尴尬，就从钱包里抽出300元钱递过去，陪笑道：“不好意思，这点小意思给你买条烟抽。”
孟纪文侄儿瞟了一眼，头就偏到了一边，他一边抽烟一边弹着二郞腿说：“看来你是位很老实的官员，从来没有跑过官吧？”
董至高连连点头：“不瞒你说，我都是凭自己的能力才爬到政府办主任这个位置，从没跑过官。这些年我看到许多下属都提拔了，我还在原地踏步踏，心里就有些气。这次听说孟书记回来了，我想找他汇汇报，希望能得到他的关心。都说孟书记是个好领导，所以我就来赌赌运气。”
孟纪文侄儿显得很是理解董至高苦衷：“这年月，像你这样有才能的领导，只要跑动跑动，早就高升了。不瞒你说，我叔叔最同情你们这些基层的官员，他每次都对我说，县级的领导们不容易，矛盾最集中，工作最辛苦，待遇最清苦，提拔最缓慢。”
董至高听到这话，简直觉得遇到了知音，竟然有些感激涕零了：“孟书记真是好领导呀，身居高位，心忧我们基层干部呀。”
孟纪文侄儿说：“所以凡是我引荐的官员，我叔叔都会给下面打招呼，随后这些人都会提拔了。但我也有自知之明，绝不张三李四王五麻子的都拉去引荐。引荐太多了，一方面给我叔叔增添麻烦，就算他不说我，这事我也不干。另一方面如果我叔叔给下面招呼打多了，难免就会有人说闲话呀。我叔叔虽然身居高位，别人当面不说他，背后肯定会对他指指点点的，我可不想让他的名誉受损。”
董至高越发觉得孟纪文这个侄儿有水平，他恭维道：“都说将门无犬子，你的见解，比一般的县处领导水平都要高呀。”
孟纪文侄儿显然对些恭维话听得太多了，丝毫没有表露出半点得意之色，越发显出一种派头来，接着说：“所以，我每年最多给他引荐三到五个人。我所荐的人，要不是玩得非常好的朋友，要不就是那种投缘的。我是学周易的，刚才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有福相，感觉跟你很投缘。我跟你说呀，这世间万物，都是缘缘相生的。有缘的人在一起，就会互相帮助。我给你这样投缘的人引荐给我叔叔，也是有意帮我叔叔物色后备力量，以后就靠你们在各个层面各种领域支持我叔叔工作呀。”
说着，孟纪文侄儿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相册，相册里尽是孟纪文在不同场合与他人的合影，其中有一些南桂市以及下面县区领导跟孟纪文的合影。孟纪文侄儿指着照片中的一些人说，某某某都是通过他引荐才得到提拔的。
董至高此时对孟纪文的侄儿已深信不疑，当即拍着胸脯表态：“孟书记这么好的一个领导，无论是否能得到他的关照，只要他一句话，我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孟纪文侄儿眼见差不多了，话题一转：“所以我引荐的那些人，对我是非常的感激，出手就是几万元钱，事后还经常不断地答谢我。说实话，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懂不懂感恩的问题。有人说，这些人事后仍不断报答我，只是想要我在关键时刻再引荐他们见我叔叔，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他们纯粹是讲感情。我可以自豪地说，凡是我引荐的人，从没出现过过河拆桥的，我眼光就这样准。”
董至高是个明白人，孟纪文侄儿尽管绕了一个圈子，他还是听懂了意思。董至高身上带有一万元现金，但他不想给孟纪文侄儿这么多，毕竟还是有些不知根底。而且，董至高觉得引荐一下就给一万元，也太多了，他有点心疼，于是试探性问道：“老弟，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将身上的钱都买了礼品，现在只有五千元现金，如果老弟不嫌弃，就先拿着这点钱买酒喝吧，事成后我一定会重谢您。”
孟纪文侄儿显得有些生气地说：“董主任你这样说，好像我就是个贪钱好财之徒了。”
董至高连连解释道：“老弟理解偏了，天地可鉴，我怎会有那样的意思？”
孟纪文侄儿释怀道：“如果这次我不带你见我叔叔，董主任你肯定会以为我嫌钱少。我确实不是图这点钱。我说过了，我愿意给有福相的人引荐。”
董至高平常也认为自己是有福之人，他见孟纪文侄儿是学周易的，而他反复说自己是有福之人，就越发相信自已的福份了。他见孟纪文侄儿已松了口，便立即掏了五千元出来。见孟纪文侄儿收了钱，董至高感激不尽地说：“老弟真是看得起我呀，咱兄弟今天一见如故。等到拜见你叔叔后，咱请你宵夜去。”
“好，咱就好一点小酒。”孟纪文侄儿非常豪爽地答道，接着又跟董至高东扯西拉了一会儿。见自己引荐的人还没有下来，孟纪文侄儿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孟纪文秘书的电话，他压低声音说：“怎么还没谈完？哦，等会儿就出来呀。好，我就在大厅茶座里。”
过了一两分钟，孟纪文侄儿手机又响起来了，他接通电话：“你出来了吗？还没有呀。怎么，我叔叔要跟我说几句话？好的，你将手机给他。”
孟纪文侄儿用手紧捂着手机，神秘地对董至高说：“我叔叔要跟我通个电话，你稍等一下。”说着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通话一边快步往大厅外面走去。
董至高连连点头，招招手让他快接电话。然后他就一个人坐在茶座里悠然地喝着茶，心里盘算着见到孟纪文后用怎样的语气怎样的表情说些怎样的话，最后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想进常委的想法说出来，不然错过这个村，就没有了下个店。主意打定，董至高就只等着孟纪文侄儿回来。十多分钟过去了，孟纪文侄儿还没回来，董至高有些坐立不安了，心想有些不妙，便急忙起身跑到大厅外寻找，哪里还有孟纪文侄儿的影子。
郁远达听到这个故事时，有些不太相信，认为是别人无聊杜撰的。但后来又有人说，这事都是邹家虎亲历亲闻的。
原来那天邹家虎也想碰碰运气，便提着几斤石蛙去南桂大酒店找孟纪文。买这几斤石蛙，邹家虎是下了狠心的。石蛙是一种生活在山洞里的青蛙，极难捕捉，物以稀为贵，每斤石蛙可以卖到六七十元。在邹家虎看来，给孟纪文送几斤石蛙，也算贵重，关键是有新意，拿得出手。
邹家虎提着用蛇皮袋装的石蛙，在南桂大酒店大厅里四处张望。保安看见了，便问他找谁，他支支吾吾又不好说出口。见他这个样子，保安借口酒店里正在接待重要领导，闲杂人员都不得在大厅里逗留，要将邹家虎赶出去。邹家虎急了，看见大厅有扇后门，便赶紧从后门溜了出来，然后在酒店后面四处遛跶。那个假装孟纪文侄儿的骗子骗到董至高的钱后，绕到酒店后面准备溜走了，看见邹家虎在那里晃来荡去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于是故伎重演，准备骗邹家虎一把再溜。骗子一看邹家虎就知道他不是一个舍得花钱的主，就直接提出只要两千元引荐费意思。邹家虎原本只是想空手套白狼的，套得着更好，套不着就混个脸熟。就算只是见到孟纪文一面，也是一件荣耀的事。因此他哪里舍得出两千元钱，但他又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就缠着那人拼命地说好话，求他帮忙引荐。骗子也是头一回遇到邹家虎这样跑官的人，他被缠得心烦意躁，又担心董至高寻找过来，便狠狠地训了邹家虎几句，赶紧溜走了。
邹家虎等那人走后，心里又后悔起来，觉得这个机会失去了怪可惜的，便又四处去找那人，这时恰好遇到董至高垂头丧气地从酒店走出来。邹家虎灵机一动：何不与董至高合伙出两千元钱，一起去见孟纪文？这样自己既少出了一千元钱，又送了一个顺水人情，董至高肯定会感谢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兴高采烈地走过去，神秘地对董至高说：“董主任，你想见一见孟书记吗？我认识他侄儿，我叫他带我俩一起去好不？不过他要两千元引荐费。”
董至高心里正窝着一股火，听见邹家虎又提到孟纪文侄儿，而且这个骗子向邹家虎索要的只是两千元，却骗了自己五千元，就越发生气了，不由得破口大骂：“那个狗日的在哪里？老子找到了揍死他再说。”
邹家虎怔怔地望着董至高，心想董至高怎么胆敢对孟纪文侄儿发这么大的脾气？董至高眼睛一瞪，大声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他哪里是孟书记的侄儿，他是个大骗子。刚才骗走了我五千元，差点儿骗了我一万元。”
说着就拉着邹家虎，四处去寻找那个骗子。一边寻找，一边就将自己被骗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邹家虎听。如果在平常，董至高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但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心里正有股找人一吐为快的欲望，至于说出去后有什么后果，董至高根本就没有去细想了。邹家虎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自己还算幸运，不然就被骗两千元钱了。
两个故事堆在一起，这回郁远达就相信了，因为那天他确实也看到了邹家虎在南桂大酒店周围走动。
事实上，这些传闻无论真假，对郁远达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郁远达最关心的，是听说市里即将召开研究人事工作的常委会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