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聂云峰究竟做了多少梦连他自己醒来后也无法说清。他梦到了儿子,拉着他的手问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聂云峰告诉儿子,很快他就会从姥姥家把他接走,并且和儿子承诺,一定会给他买好多好多的玩具,再也不离开他。
出现在聂云峰梦里的还有六子,站在吊篮里给他递烟,还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脖子细得就像一节竹竿,一笑起来,喉结那里就会一抖一抖的,发出声音就像公鸡打鸣的尾音。
还有老华叔,春梅,王小虎,这些人都一一从聂云峰的梦里面过了一遍。尤其是华春梅,看见了聂云峰这副模样,两只眼睛里顿时就涌出了泪水。
最后,聂云峰觉得自己好像还梦见了死去的父亲,他偎在一棵足有一搂粗的老槐树下,不停地抽着旱烟,看见儿子回来时,更是闷头不语,聂云峰问他怎么了,他半晌才抬起头说了句:儿子,爹对不起你,硬是拆散了你和春梅的好事,你怪爹不?
“你怪爹不?我问你呐。”见儿子也不回答,聂老爷子便回身折了一条树枝,不停地往聂云峰脸上抽打。聂云峰被他抽的睁不开眼,想要躲闪却又动弹不得。老爷子那边仍是不肯罢手,聂云峰被他抽发得有些恼火,自己又怎么也躲不开,便不由得大喊一声:爹你干啥呀!之后,便一骨碌身,从草垫子上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聂云峰明白过来,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可是等聂云峰定了定神才发现,确实有一条树枝在他的脸上来回地划拉。聂云峰极为敏锐地一把抓住那条树枝,同时,另一只手已然握紧了拳头。
“呀呵,反应还挺快的啊。”
聂云峰听见说话的声音是在身后,所以没有轻举妄动。他佯装伸个懒腰,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在自己身边围拢着几个陌生人。看穿戴,不太像来劳务市场找活干的。
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头发金黄的小青年来到聂云峰前面,手里拿着那条树枝,嘴里还咬着一个牙签。聂云峰猜想,应该就是他一直用那条树枝把自己从睡梦中拨弄醒。
小青年在聂云峰面前蹲了下来,满脸都是目空一切舍我其谁的狂霸神情。
“来,再叫一声爹,我没听够。”小青年又抬手抽了一下聂云峰的脸,就像一个极端无耻的人在戏耍一个街边的乞丐。
聂云峰只是眯缝了一下眼睛,没有做出反应。
“脸上的这个疤拉挺大啊,社会大哥啊,怎么混到这里来了,让人给砍啦?”
小黄毛在地上使劲吐口痰,然后抖抖嗖嗖地点了一支烟,一连串吐了好几个烟圈,然后又追龙般吸了回去。
“你他妈的知道自己犯啥错误了不?”
小黄毛一边问,一边悠然自得地玩着吐烟圈,那派头,仿佛聂云峰在他眼前简直如同无物。
“不知道。”聂云峰语调平淡地回答,既无卑微也无挑衅。
“不知道?呵呵。那我叫你知道知道。你他妈的五十块钱接活干,我这市场以后还怎么派活,嗯?”黄毛大声地呵斥聂云峰。
“你的市场?“聂云峰抬头看看不处的一块牌匾,那上面白底红字刻着”卢阳市劳动力市场”八个大字,聂云峰用手一指,说:“你姓卢?叫卢阳?”
“我操……”
这回,小黄毛低头笑了,笑的时候还不时地摇了摇头。旁边的几个混混也呲着牙各种笑,并且开始向聂云峰聚拢。那情形,就和一群流浪狗要围攻猎物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