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廉价」。”
少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钢铁手臂下苟延残喘着说出这句话。
苏岸头脑中嗡的一声炸响——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一时间，竟是呆滞了。
手，不觉便松了开来。
——昔日，“她”的音容笑貌便于眼前回荡。
苏岸的瞳孔中银色的波涛再次掀起巨浪。
该死——
——侵蚀症的心理前因，狂乱解放的“导火索”。
——学名：「心理缺陷」。
——缺陷名：“她”。
苏岸闭上眼睛，抬头，双手揉按着太阳穴。
他背过身去，使自己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个女孩已经不能杀了。无论是敌是友。
——有关于“她”。
苏岸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苏先生，贵安。”
说完这句话，许祈眼中的光芒消散，重新变回了黯淡的红色。
跌坐在地上的少女眼中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揉着自己的脖子，同时眼眸中还透着几分茫然。
苏岸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转过身来，重新睁开眼睛。
“回答我，你知道『她』？”苏岸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赤红。
这句话声音平常。
但在许祈的耳朵里就像是九天之上的雷霆一般炸响。
许祈只是感觉头痛欲裂，灵魂像是要撕裂一般，每一个字都在脑袋里四处乱撞，耳朵里的噪音像是钻出脑袋一样。
同时，那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却让许祈寒毛立起，感觉到全身的细胞都尖叫着逃离眼前这个男人。
“回答我！你知道她？！！”问题连续不断地回荡在脑海里，不停地撞击着脆弱的神经。
许祈一秒都不愿意多承受这般痛苦，可是对于这个问题却毫无头绪。痛苦追逐着她的意识，被痛苦撕碎之前，许祈顺从本能的喊了出来。
“——不，不知道啊啊啊啊啊……求求你……放开……好疼啊……呜呜呜……”
苏岸再次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少女如获大赦般地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依旧不断颤抖着的身体证明了刚才少女所经历的痛苦绝非虚妄。
少女尝试着站起来，但是试了好几次，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一般，站起，旋即跌倒。
——得出结论，名叫“许祈”的女孩只是被种下了一颗灵魂信标。
她甚至连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无辜”者。
——是一个一用即废的棋子。
是在三战中最凄惨的那一群人。
三战之时，异能的规模化使用，让人们的道德底线不断突破下限。
和那种表演性质居多的异能擂台赛一点也不一样。
可以说没有人比苏岸更加熟悉异能的阴暗面了。
苏岸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作茧自缚”还真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词语。
当年被他广为使用的手段竟然被用来对付他自己，真是可笑。
被种下了异能标记的人，是天生的间谍。
仅仅因为——
他们“无辜”。
他们被用作某一目的。
可能是违背天理，血腥丑陋；
可能是伟大正义，荣耀无比。
但是他们连自己都不知情，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们被用作是铺开前路迷茫的垫脚石。
被用作从灵魂最深处的良知发动的攻击。
在绝大多数的毫无底线的实验基地中，被种下一颗标记，意味着未来的所有可能性都被抹杀。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替罪羊。
人们简单的给了他们一个称呼：
——“无辜者”。
身份暴露的无辜者，没有任何理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们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存在于别人的身边。
要么被拆除，要么……毁灭。
苏岸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不住地颤抖着，目光早已经不复刚才的平淡安然，一触即苏岸的眼睛便立刻逃走，仿佛是一个恐怖无比的巨兽。
她跌跌撞撞地拖着身躯，想要拼命的远离苏岸。
苏岸不能杀她。
苏岸不知道她的身上是不是还种有第二颗，甚至是第三颗的灵魂信标埋在她的灵魂中。
她是唯一的线索，有关于“她”的线索。
“过来。”苏岸使自己的语调尽量平淡如常。
但是许祈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颤，回过头来。
双眼通红，饱含着泪水，双肩一颤一颤的。
苏岸不禁有些歉然地叹了口气。
——昔年的遭遇，让我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世界。
尽管你很无辜，尽管你很善良，尽管你没有任何不利于我的想法。
但是，抱歉了。
苏岸的眼睛再次光芒流转。
“听着，无论你对于许愿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你对我来说，意味着纯粹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所以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你以后不要靠近我，绝对不要！”
“不行！！”许祈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接近于哀鸣的声音从娇嫩的嗓子里发出，但是出乎苏岸意料的坚定。“我就在刚才，确定了是苏先生……”
许祈突然间感觉到眼前一黑，紧接而来的是失去意识。
苏岸抱住许祈，把她安放在沙发上。
随后他走上了楼梯，毫无礼貌的推开了许愿房间的门。
许愿正在做着功课。
对于推门声竟然浑然不觉。
苏岸深吸一口气，说道：「睡一会吧。」
毫无征兆的，许愿就伏在了桌子上。
做完了这一切，苏岸重新走下了楼梯。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走进厕所，关门，锁门。
打开水龙头。他把头颅低垂在水龙头下方，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自己。
他就那样满头湿漉漉的靠在墙上，盯着镜中的自己。
——一个男人，衣衫狼狈，就像是一条落水狗一样。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镜中人的瞳孔中，一抹银色缓缓转动着，缓慢，却无可抵挡般的向周围扩散。
这对瞳孔他太熟悉了。
就在今天早上，他刚刚看见过两双。
分别是：许祈，许愿。
“啧啧啧，社会学家说的狂乱解放会影响周围的人好像有点道理啊……”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拿出一部手机，打开联系簿。
上面标记着人名：“犹安”。
他发了一条短信，很简短。
『我这里有点事情，你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