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我醒来的当天夜里,才看见一脸疲惫的商君博。不多短短几日时光,他便是整整的瘦了一大圈,让我几乎都有些愕然。他看上去极其憔悴,眼睛周围一圈厚厚的淤青,颇有些像是某种只生存在四川的珍惜物种。
自然,在这样的气氛下,我是不可能笑出声来的。至少,即便是笑了,那也只能够在心底笑,决计不能表现出来。我在商君博身上,闻见了一股浓厚的酒味,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有些呆滞的眼神,我知道他喝酒了,而且估计还喝得不少。
“惜之。”商君博一把将我搂住,死死的按在自己的怀里,喃喃的唤我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问道:“你不会骗朕的,你不会算计朕的,对不对?你是朕的妻子,你不会的,对不对?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听着他这般的话语,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已经喝醉了。若不是喝醉了,他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甚至在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子脆弱的味道来。正常情况的时候,商君博就算是脆弱得再也经受不住任何事情,也绝不会让人看出半点来。
可是,在喝醉之后,他却是这样问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脆弱的样子。不可遏制的,我忽然有些心疼。可是这股心疼,也仅仅是一闪而逝罢了。除去心疼之后,我只剩下了尴尬和怯懦。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更无法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说出违背良心的话来。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我除了附和之外,还能说什么?最终,我避开了那双眼睛,低头假装咳嗽一声,然后虚弱道:“这是自然。”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底气。我在撒谎,我在欺骗他。其实我心里,明明想的就是如何更加好的算计他,利用他,然后得到我想要的。
我忽然发现,不知几时,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喜欢撒谎的女人。明明很生气,却是可以笑着说没关系,明明很在意,可却是能做出一副漠然到不行的样子,明明,就很讨厌,可偏偏还做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我怎么会如此的虚伪?我问自己,却是找不出答案。或许,这就是环境形势的力量罢?不知不觉的,就将我逼成了这这样。
“真的么?”商君博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虚伪,竟然笑着将我的下巴挑起,逼迫我不得不面对他,看着他的眼睛。他唇角的笑容充满了嘲讽的味道:“惜之,你再说一次。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不管是生,还是死,不管我是不是皇帝,你都会留在我身边。”
不知道是他故意,还是果真是是疏忽了。他竟然会让我说这个,而并没有说要我不利用算计他。我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定了定神色,再坚定不过的看着他的眼睛,肃穆发誓道:“我云惜之,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商君博,生生死死,必当追随,不离不弃!”
就算不发誓,我也会这样做的。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呀……就算是我算计了他,对他有仇恨,可我们仍旧在别人眼里是夫妻,生当同寝,死当同穴的夫妻。他的陵墓里,那个棺椁是双人的。注定,其中只能躺着我和他。
这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一个君王,只能有一个皇后,而这个皇后,死后必须和皇帝睡在同一个棺椁里。也许,这就是帝王的私心罢。生前亏欠了自己的妻子,冷落了自己的妻子,就用这个方法来弥补。——可是……这样的弥补,还有何用?
况且,即便是没有这个规矩,我和商君博之间,也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庭雪的恨,我们的爱,还有种种的利益关系,已经将我们两个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
得了我这句誓言,商君博总算是心安,竟是看着我一阵吃吃发笑之后,渐渐沉沉睡去了。我却是吓了一跳,方才他指着我嘻嘻笑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是想说什么的。不知道为何,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里竟是忍不住的狂跳起来,心虚得很。
不过还好,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便是睡去了。我顿时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却是忍不住的痛呼一声,被他这么一压,我感觉伤口又疼了起来。慌忙唤来玄墨,让她帮着我将商君博弄开去。
“吴京这么没跟着?”我始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许久才猛然想起——今日吴京不在。已经习惯他跟在商君博身后,这猛然一下子没看见了,立刻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不习惯了。
“娘娘是糊涂了罢?吴京在处理柳贤妃的后事呢。柳贤妃只一个亲人,可柳将军在边关,还不知道柳贤妃已经不在了!而且那小皇子,虽说是死了,可是毕竟也是皇子,马虎不得的。”玄墨一阵摇头,三言两语的解释清楚,然后便是退出去:“我先下去了,娘娘又什么吩咐,唤一声就成。我就在门外头。”
我应了一声,然后替商君博盖好被子,又拿起方才的刺绣继续绣。我绣的是一只小白兔,因为小女儿正是属兔的。于是,我便是想做一个绣着可爱小兔子的肚兜来给她作为新生的礼物。只是商君博还未曾给她取名字,不然就可以将名字也绣上去。
看着那只剩下两个眼睛未曾完成的兔子,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摸了摸那个图案,想起小女儿,心中一阵甜蜜。随即又忍不住的感慨来——往事还历历在目,可我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渐渐的老去,他们渐渐的长大,日后会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清楚。
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罢。这是我唯一的期翼。
将两只眼睛绣完之后,我满意的看了许久,这才放下了,躺下准备睡觉。明个,就让商君博给小女儿取名罢。带着这个念头,我沉沉的睡去,陷入梦乡。
然第二日,我却是失望了。当我早上一起来,便是美看见商君博的人。问了玄墨,这才知道他已经上朝去了。当下我便是有些懊悔——怎么就贪睡了呢?于是忍不住急切的问玄墨:“那皇上可曾说过何时再来?”
如今柳莲后事未了,加上又夭折了小皇子,我又尚且在月子中,商君博估计不会天天过来的。就算是他想过来,也要多顾忌一番才是。毕竟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做得太过的。
玄墨摇摇头,一面伺候我梳洗,一面道:“这个,皇上倒是没说。只吩咐娘娘一定好好休养,说回头空了再来。”
空了再来?我忍不住的苦笑,这会子想要空了,只怕比登天还难罢?而且,也不知道柳莲的父亲会如何看待柳莲的死?若是稍微偏激一些,怪罪到商君博或是我的头上,只怕事情会更加复杂也不一定。
我的直觉已经告诉我——这事情,绝不会就这么平静的落下帷幕。毕竟,我与柳莲一同跌入水中都看见了,说不定会有许多的人,怀疑是我动的手脚也不一定。毕竟,柳莲母子双亡,而我虽说是险象环生,可最后到底也是母子平安。
可我的女儿尚且不足八个月,柳莲却已经是临近生产了,这样蹊跷的情况,如何能够让人不去揣测,平静的接受?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啊。
不过,不知道在商君博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可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想起昨日商君博反常的行为,我忽然从心底涌出一股不详的感觉来——或许,他已经怀疑我了罢?
我低头苦笑,不过却是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因为,这样的怀疑,乃是人之常情。柳莲毕竟也受宠了一段时日,若说在商君博心中没有地位,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况且,还替他生下一个孩子,虽然孩子最终仍是夭折,可毕竟曾经存在过。
如今,柳莲这么突然没了,而且经过还如此蹊跷,如何能让他不疑心?我和柳莲之间,无论死的是哪一个,他都会有一样的怀疑。只是到了最后,他到底能不能相信我,这就全看他对我的了解和感情深厚了。
想了许久之后,我摇摇头,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于是便放到了脑后,想起那****大出血的时候的情形,我忽然想看看融儿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于是,便让玄墨去将他们带过来。
玄墨楞了楞,随即轻笑起来:“我说娘娘,莫不是糊涂了?这个时候,小皇子他们还在读书呢,哪里就在朱雀宫里了?况且,这几日,皇上怕他们打扰娘娘休息,已经下令送到孔太妃那去了,等娘娘身子恢复了,才能去接呢。”
我楞了楞,随即苦笑:“那好罢,既然是如此,那便是算了。”面上我虽然不在意了,可实际上,我却是知道,我心里有一丝狐疑:为何商君博一个孩子也不想让我看见?他到底在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