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宴请皇亲国戚和大臣们共度中秋?”我皱眉看着商君博,有些微微的诧异。不知他怎么想起了这个事情?莫非是有什么隐情?或是其他原因?
商君博点点头,一面批阅奏折,一面道:“这几年宫里越发的冷清了,朕想热闹热闹。顺便让融儿开始接触这些皇亲国戚。特别是那些爵位继承人,将来会对他有用的。“
我手中动作顿了顿,“会不会太早了。融儿才六岁,只怕效果不大,要不然,再等几年?”我试探性的说着,然而心中却已是满满的无奈。逃避了这么多年,终归还是逃不过的。融儿是太子,接触这些东西,其实是理所当然的。
商君博放下笔,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柔声对我道:“惜之,朕知道你舍不得。可是这样下去,不过是害了融儿罢了。若是不能早早的控制住这些皇亲国戚们,只怕他将来这皇位坐不安稳。皇位的争夺不比其他,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的。就连南儿,朕也打算等他成了年,给他一块封地……”
“别说了。”我再也忍不住,猛然打断了他。他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有什么用?我还是舍不得,一想到融儿本该玩耍的年纪要承受这些,我就心疼。而南儿……我也知道商君博的意思,无非就是给南儿一块封地,然后让他永远都回不来,对融儿没威胁罢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这些事情,以后看情况再说罢。我想,南儿和融儿之间,不一定就会为了皇位争什么。我的儿子,我知道是个什么样。日后切忌不可再说要送走南儿的话了,谨防让他听见。”我撇了一眼外头,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当初的事情,已经给南儿造成了心理阴影。别看南儿现在活泼了,和正常孩子也差不多,可是实际上敏感得紧。
商君博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然后复又执起比批阅奏章:“那中秋宴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你好好准备准备罢。”
我点点头,亦是低头继续缝我的衣裳。反正也不要我怎么样,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到时候应该是可以看见爹爹和娘亲的罢?也不知道他们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或许,该让玄墨给他们带些补身子的东西去。这年复一年的,他们越发的老了,而我这个女儿一年才不过能见一两次面,想想真是有些不孝。
中秋很快便到了,下午早早的宫里便是准备了起来。宴会用的桌椅条几,都是提前的摆上了,就连一盆花或是一个花瓶,都是讲究得紧。幸而这些都有宫里专门的人侍弄,否则我还真有些吃不消。
宫人送来了一份帖子,上面写的是要来的人的名单。介绍了他们的爵位这些事情,我需得背熟了,否则到时候不认得人,那就有些闹笑话了。
一路背下去,当我看见上官庭雪四字的时候,微微的楞了一下——他也要来?几年未曾再见,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过得可好?现在回首再想当初的情况,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原来时间,果真能冲淡一切。曾经的刻骨铭心,现在仅仅余下了一份多年的情谊,以及挂念。再没了什么惊心动魄,什么非他不可。
或许,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他这几年的情况罢。我这般想着,然后继续背了下去。
“娘娘,仪妃娘娘差人送来了一套衣裳,说是给南儿皇子的。还说,虽说没那个母子缘分,不过好歹母子一场,所以特地亲自做了一套新衣。让皇子明个穿。”这时,玄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奉到我的面前来。
托盘上盖着一层锦缎,看不见底下是什么。我轻轻的掀开,里头是一件天青色的衣裳,绣了许多吉祥的图案,做工亦是很精致,看来应该是花了不少的时间。
这几年,逢年过节的云淡轻总是给南儿送东西来,似乎她已经为当初的所作所为感觉到后悔了。只是……已经伤了南儿的心,南儿却是怎么也不肯回去了。放下衣裳,我叹了口气,对玄墨吩咐:“一会宴会的时候,就给南儿穿这身衣裳罢。”
云淡轻的手工确实不错,当我看见南儿穿了那一身衣裳出来时,忍不住的暗叹了一声。本就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仙童般的人物,穿了这身衣裳,越发的让人喜欢来。而旁边一身明黄衣衫的融儿,也是被比了下去。
只是这俩小子,却又都比不上暖儿。暖儿的衣裳是商君博特地的命制造局赶工出来的,比我那一身衣裳都要来得费工夫。果然这暖儿是要被商君博宠坏的,单单说暖儿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比我们这些大人的还精致?
当下我也顾不得再仔细欣赏我的宝贝女儿,只穿戴她这一身行头就花了大半个时辰,要是再不去,只怕是要迟到了。这总时候若是我们迟到了,成何体统?
坐在步辇上,我一面焦心时间,一面对几个孩子说了些注意的事宜。末了,想着一会大抵我和商君博都没工夫注意他们,于是又对融儿道:“你是哥哥,看好弟弟妹妹,不许他们去碰不该碰的东西,仔细受伤。还有,要和其他小孩子和睦相处,知道吗?”
到了宴会场地,宫外的人基本已经到场了。只宫里几个娘娘,太后,太妃和商君博没来。我想着商君博说的话,便在一个隐蔽处等了一会。直到远远的看见他来了,这才迎上去,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场。
同进同出,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而正是这个小小的举措,每每却是让我感动异常。因为,只有妻子,才会和丈夫同进同出的。他是拿我当他真正的妻子的。虽然没那个名号,但是行为思想上是就够了。我并不会奢望太多。
商君博轻轻的握了我的手,一脸笑意的拉着我走了进去,接受了众人的跪拜。商君博将三个孩子一一的介绍过后,便让玄墨他们看着,带去和那些小世子一起玩闹。
不多时,太后和孔太妃也是过来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人竟是一起过来的。自然又是一番跪拜,直至此时,宴会方才正式的开始了。
孩子们是不与我们一处的,毕竟都还小,都坐不住,况且也怕和大人们在一起拘谨,或是闹腾起来坏了气氛。于是我早早便计划好,让人在一旁的大亭子里摆了许多孩子喜欢的吃食,让他们在那玩耍。
按照惯例,仍是有歌舞助兴的。只是这一块却是不归我管。当初说起这事情的时候,我便只管了吃食摆设这一块,歌舞那一块,却是云淡轻说要负责。
当时她便是告诉了我,说是绝对会给我一个惊喜。我只当是说会弄出什么惊采绝艳的东西来,却没想到,却是这个。当第一支舞曲开始表演之后,我便是呈现了一种呆滞的状况。傻傻的看着那个领舞之人,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
商君博轻轻的推了推我,看着中间翩翩起舞的美妙人儿,眉头微皱:“惜之,这是贤妃?”
我这才回过神来,紧紧的盯着柳莲,心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她?莫不是我看错了?也许只是两个相似的人而已……我愣楞的看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直到商君博再度问了一次,我这才开口:“我也不知。”
柳莲,这个几乎要被淡忘在宫里的女子,我似乎也很久未曾关注过了。现在面前这个究竟是她,还是另一个长得和她相似的女子?我不知道。
想起之前云淡轻对我说的话,我猛然抓住了什么,扭头去看她。而她亦是正在看我,见我转头,便是微微一笑,嘴唇微动说出几个字来。我辨认出,正是“可满意”这三个字。
我顿时了然——果然是她做的!只是,她究竟要做什么?不管这人是不是柳莲,我想她的目的都不会单纯罢?云淡轻……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想通了这一层,我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这个办法了。当下微微握了商君博的手,轻笑道:“不管是不是,完了就知道了。若是贤妃大好了,也是好事不是么?”
一曲舞毕,那领舞的女子一个飞跃,竟是到了商君博的桌前,然后微微一个旋转,绕过桌子便是歪在了商君博的怀里。明媚双目微眨,娇羞无限:“皇上,臣妾舞得可好?”
这一刻,我已然确定,果真是柳莲。她似乎已经从那场伤痛中走出来了么?几年过去,她却是并未衰老,反而愈发的成熟魅惑起来。
看着她娇媚的神色,我低头举起玉杯抿了一口酒。心里有些微微的不舒服起来。我知道我是在吃醋,纵然知道这个女人一样是商君博的妃子,应当享有商君博,可我仍是忍不住的吃醋。
商君博轻咳一声,不着痕迹的推开了柳莲,淡淡道:“看来贤妃是大好了。不错,不错。设坐。”
立时便有太监领命而去。我心里仍是不舒服的,有些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便起身笑道:“贤妃妹妹,若是不嫌弃,便先坐这里罢。姐姐要去看看孩子们,你正好也跳累了,歇息歇息。”然后朝着商君博微微行礼,自顾自的离开了。
商君博诧异和挽留的眼神,我只当成是没看见。低着头,注意着仪态飘然的离去了。我知道不该这般,只是我控制不住。我也知道我是在闹别扭,可我仍是控制不住。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我恨不得拉起商君博便走。
然而,我不能那样。所以我只能自己一人离去,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静一静,不然我怕我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冲动,一冲动犯倔,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要将我心里那一团火发泄了才会舒坦。
出了宴席场地,我让织锦别跟来,然后便一个人离开。
一路疾走,我只捡那僻静的地方去,想着离了那灯火辉煌的热闹越远越好。末了,直到终于再听不见那喧嚣的声音,我这才感觉到心中那股翻腾的醋意收敛了些。我随意的找了一方石凳坐下了,按着胸口那处仍是翻腾的地方,我叹了一口气,自嘲的苦笑: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么?
或许,我如果不是穿越来的就好了,不曾受过那些男女平等的教育,不曾感受过一夫一妻的美好,就不会有如今的比较与计较,也就不会这样的忍受不了。至少,不会感觉如此的反感罢?
“商君博,你是个混蛋!”我恨恨的扯着手中的锦帕,赌气的一脚踢在旁边的花草上。他若不是皇帝,或是以前不曾那么多妃嫔,该有多好?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该死的皇帝,该死的后宫!该死的我怎么就不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呢?
正当我怒气腾腾,打算继续虐待那一丛花草泄恨的时候,却是听见了小径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慌忙收敛了自己的行为,我毕竟是珍妃,这般的粗鲁在自己宫里还可,却是不能让外人看见了去。尤其是今日宫里这么“外人”的情况下,若是一个不小心让人看见,再传出宫去,那便有些失了身份形象了。
“谁?”我收敛了仪态之后,便扬起声音问道。
“是我。”脚步声在不远处顿住,然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楞了一楞,随即便反应过来——“庭雪?”然后惊喜的从暗处走出去,果真瞧见了庭雪含笑站在不远处。几年不见,庭雪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看上去似乎却是成熟不少,最后一点子稚气亦是褪去,看上去更有男人气概了。
走上前去,我借着月色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之后,这才笑道:“这几年你可还好罢?”
“还好。”庭雪微微的笑着,然后亦是打量我:“惜之,你变漂亮了。长胖了点,看来过得很开心。”
听他这样说,我微微一愣,随即便是恼道:“一听这话便是假话。及时你也学会了溜须拍马的功夫来?庭雪,女孩子可都不喜欢这样的男孩子的。”
庭雪也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去,抿了抿唇:“惜之,刚才你不高兴了。是不是因为他对你不好?还是——你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想要离开?如果是那样,那么我……”
听他这样说,我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将话题岔开来:“别瞎想,我很好。倒是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在宫里也不好打听你的事情,所以都不知道。说说罢,难得今天能遇见,也有时间。”
然后我自顾自的重新坐到石凳上,并招呼他:“过来坐呀,难道我们就这么站着么?我可不行了,这一身行头都快压死我了。”
庭雪这才自然了些,乖乖的坐到我对面的那个石凳上去。看着他这副子模样,忽然想起小时候来,那时候他也是很听我话,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当时小时候第一次进宫揍了商君博,还是因为他呢。
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我顿时有些乐不可支,“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庭雪见我笑得厉害,有些茫然:“笑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我们都长大了,回不去小时候了。庭雪,现在想想以前,那样的日子大概是最单纯的时候了罢?只是如今……什么都变了。”我会如此说,是因为我不仅仅想起了小时候,还想起了另一个人——云淡轻。
小时候我们三个人总是在一处的,因为我们两家的府邸就隔了一道墙,而他爹爹和我们爹爹又是至交,所以也没限制我们在一起玩。只是后来,云淡轻开始学习诗词歌赋的时候,渐渐的就开始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嗯,是变了好多。”庭雪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是轻叹了一声应和道。然后说起小时候的那些趣事来。我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渐渐的忘记了时间。直到——
“娘娘,你在这里?”织锦一脸诧异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渐渐的眉头紧皱。
“怎么了?”我看她一眼,见她紧紧的盯着庭雪看,我便随口解释了一句:“遇见的一个故人。你这般急冲冲的过来,到底是怎么了?”
“娘娘快随我来,小皇子他们出事了。”织锦一脸焦躁,提着灯笼就走。我听了她这话,则心里一慌,起身便要跟着织锦走。却又想起庭雪来,便扭头回去道:“改日空了再聊罢。”然后也得不得庭雪的回答,匆忙的离去。
“织锦,你告诉我,融儿他们到底怎么了?”见织锦只顾着一路疾走,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里越发的慌乱起来,一面跟着她走,一面忍不住的开口问。
织锦忽然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来,眉头紧皱:“小皇子没事。”
“没事?”也刹住脚步,狐疑的看着织锦:“那你……”
“娘娘真是糊涂了!后宫妃嫔竟敢在宫中私会男人!”织锦跺跺脚,一脸懊恼:“若是没人发现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让皇上看见了。娘娘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抓住几个关键词——“什么?你说皇上看见了?看见了我和庭雪说话么?”他怎么会看见的?为什么我们都没发现呢?他不是该在宴会上吗?怎么会出来的?会不会是织锦在骗我?吓唬我?
我心立时便成了一锅煮沸的粥,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事情我敢开玩笑么?皇上半途离席,说是喝多了,要出去透透气。他刚走一会,小皇子便和几个小世子打架了,太妃娘娘立刻让我去寻了皇上回来。我一路跟着皇上来的!结果方才皇上恼怒的离去,我上来一看才知道……”织锦简单的将方才的情景说了一遍。
我听完之后,立刻就蒙了。他看见了?!还恼怒的走了,他肯定是误会了……怎么办?我该怎么解释?心里立时越发的乱了起来。
不过,我想应该也没事罢?毕竟我们只是说话,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我把情况好好说说,他肯定不会再怀疑的,他说了会相信我的。当下我拿定主意,急急的往宴会场地走去。
“织锦。你说小皇子和小世子打架了?”心里安定下来之后,我立时便又想起方才织锦的话来。怎么会打架的?玄墨她们不是看着的么?怎么会让他们打起来?
“对,不过我还没看见情况,想来小孩子打架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娘娘也不必太忧心。待会见了皇上,先解释了方才情况才好。”织锦隐蔽的提醒我方才事情的严重性。
我点点头,然后再不说话,一路赶了过去。
果然方才离去时热闹喧嚣的宴会还在继续,只是其中几个有孩子的都没在场了。我顿了顿,又转身折去了孩子们呆的那个大亭子。远远的便是看见商君博和那几个家长都在那,云淡轻似乎也在。
我急忙赶了过去,刚过去便和商君博视线交接。他什么也没说,只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然后扭开头去,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融儿和南儿,以及暖儿。
“说,为什么打人?”商君博的声音里,明显的透着一股子怒气。我不知道这股子怒气是对我,还是对孩子。我拉过玄墨,低声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玄墨简单扼要的将事情飞快的说了一遍,我了然之后,便过去站在商君博的身边。
“皇上,先别动气罢。小孩子打架是常事,说清楚就好了。”我低声的劝他,然后去握他的手。他微微的挣了一下,我只紧紧的握着,怎么也不撒手。最后他只得放弃了抵抗,乖乖的让我握着。
“方才那事情,我回头给你解释。”我压低了声音,只用我们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商君博眼神微微闪了一下,不过仍旧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