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西湖，微微薄雾。隔湖遥望宝石山，在街灯的点缀下，叠峦起伏的轮廓若隐若现。微风轻拂，细雨迷蒙，波光闪动，依稀传来不远处酒吧躁动的摇滚乐。
王泉身临其景，早已将饥寒抛至脑后，踱步于西湖岸边，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朗阅诗文。他最喜爱苏轼，豪放派主要代表人物。纵使命运多舛，浓墨重彩间却不失春花雪月、闲云野鹤。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沉思至此，王泉深吸一口凉气，或喜或忧，这一复杂情绪跃然心头，不禁动情吟诵。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左后方传来一个沉稳、沧桑、感情充沛的男声。
王泉小小一惊，驻足张望四周，将目光锁定在正亮着灯的24小时自助图书馆，旁边站着一位60岁左右的老先生：佩戴一款方框老花镜，身着灰色短袖衬衫、休闲裤、老布鞋，手里捧着一本书，笑眯眯对视着。
王泉微笑点头示意，老先生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缓步走向自助图书馆：老先生好，下雨天不在家休息，怎么有兴致在这儿看书。
老先生从口袋掏出一只手机，在王泉眼前一晃，说：和老伴儿一起到杭城照看外孙女。女儿一直加班，我便来西湖遛弯儿，不曾想手机没电了，没记住小区名称，不知道怎么回去。这不赶上下雨，便在这儿看书，等着女儿来接……
王泉心生戒备：您等多久了？怎么不找警察帮忙。
老者和善的微笑，摆摆手：警察多忙，给人家添麻烦干啥。我又丢不了，看会书打发时间也挺好。
“您等多久了？”王泉追问。
“大约四个小时了吧。”老先生看看手腕，发现没戴手表。
“哦，要不帮您打110？”王泉心想十有八九是个骗子，眼神警觉的巡视一周，看看是否有其他同伙。
“不用不用。”老者保持微笑，“看你文质彬彬，也不像游客。是刚下班？”
环顾四周后，王泉没发现异常，答：我来出差，顺道西湖逛逛。
“嗯，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能四处出差，多见识世面，比我们这一代要好太多了。“老先生合上手中的书，似乎要将话题继续下去。
王泉工作十余年，也混成了一个社会人，世面也是见过的。初来杭城乍到，他不愿继续聊下去。随口一说：老先生，要不您用我手机，给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早些接您回家？
老先生盯着他，显得有些犹豫。“谢谢了年轻人。”
老先生抬手扶了下镜框：“不过，我没记住我女儿手机号的最后一位数，有可能得多试两次。”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想起老先生吟诵的诗，王泉戒备心逐渐消退。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老人。谁曾想脚下“嘣”的一声——像是爆炸声。
王泉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险些跳了起来。老先生手中的书掉在湿漉漉的地面，后退两步。
雨水不再宁静，滴答滴答落地，两人面面相觑。
“后来呢？”孟之夕问王泉。眼前的这个男士，故事讲得声情并茂、张弛有度，还会卖关子，眼神透露出欣赏。
或许从来没人陪她走夜路的缘故，此时，莫名多了些亲近感。
王泉再次取出香烟，爽朗的冲孟之夕笑：打火机借我用下。
曙光路的夜真美，小雨漫漫，清风迟迟。王泉点燃香烟，与孟之夕缓步向前，似乎谁也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两人离得不远也不近，被街灯俯照，影子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大约30秒后，王泉下意识摸摸口袋，反应过来是打火机从口袋滑落，尴尬不失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吓着您了。是打火机掉地上炸了。”
老先生瞬息的紧张感逐渐消退了，摆摆手，弯腰捡起书，又从口袋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擦拭书面上的雨水。说道：年轻人，少抽些烟。
“嗯嗯。”王泉不好意思笑了，将手机带给老先生，“您打电话吧。”
“屏幕还锁着呢。”老先生也笑了。
王泉解开锁，双手递老先生。他两次输入手机号码，均无人接听。第三次拨号终于传来女儿的声音。
“……爸，您知道我们多着急吗？这么晚了不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妈都报警了，人家说24小时后才符合报案条件……您做了40年多的语文老师，怎么退休后连小区名儿也记不住呢……”
王泉附耳偷听，隐约感觉到电话里家人的担忧与着急，还有些责备。
通话结束，老先生勉强微笑，将手机还给王泉：她一会儿过来接我，还以为我走丢了，虚惊一场。
“哈哈，相安无事就好。”王泉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香烟，取出一支递给老先生。
“你还有打火机？”老先生反问。
“好像……没有。”两人同时笑了，香烟各自夹在手中。
“年轻人，谢谢你帮忙。快回去休息吧。”老先生拍拍王泉的肩膀，“记住了，以后少抽些烟。”
王泉点点头，与老先生握手道别。继续沿着西湖漫步，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王泉讲完刚才的经历，瞄了一眼孟之夕，心情甚是舒畅。只是他不知，这次借电话的“善意之举”，竟意外陷入杭城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