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布日走上前来,布日不曾想到是嫡公主,大惊之下急欲接过其其格,大喊着,没有半分素日里大侍丞的沉稳。
“来人!来人!传御医!殿下!殿下!醒醒!”
霍惊鸿拍打着其其格的后背,不多时其其格吐出水来,她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四周,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你,去禀告可汗可敦,快!”布日尾音发颤。
霍惊鸿来不及躲闪,撞进了一双湿漉漉的澄澈眸子里,不是北朝人的琥珀色,而是随了秀殊姑母,是像南晋婴儿一样的黑色,浓得像一滴墨。
分神之际,布日从霍惊鸿怀里接过她,霍惊鸿随即起身。
“布日…”其其格开口唤他,布日却闷声跪下。
“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布日眉心高颦,眼神中分明有悲痛之色,霍惊鸿看在眼里,却生了疑:嫡公主养尊处优,即便落水有性命之虞,一个下人也不该有这样的悲痛心疼,莫非莲池有什么秘辛?
“不知是临安公主,惊鸿失礼了。”霍惊鸿只当没有认出其其格就是夜宴上的宫娥,微微俯身致歉,俨然是个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
其其格环着双臂,瑟缩在布日怀里,苍白的脸上还有冰冷的水珠,但还是勉励站起来向霍惊鸿欠身,
“见过祁王殿下,临安多谢殿下相救。”她的声音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听,霍惊鸿不动声色地想着。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布日适时开口,饱经风霜的双眼难掩关切,“殿下受惊,臣这就着人送您回宫。”布日指了四个宫娥。
“好。”
其其格闷声应着,只看了霍惊鸿一眼,又行一礼,欲转身离去。
“且慢,”霍惊鸿突然开口,布日警惕的看着他,霍惊鸿嗅到了常年习武之人的气息,他只当没看见,自顾将身上风氅脱下,披在其其格身上。
“女儿娇贵,公主保重。”说着,他亲手为其其格系上。
霍惊鸿余光瞥见布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不由得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这个看似平庸老实的大侍丞,绝非一个普通的宦官。
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公主仰着脸,霍惊鸿几乎能看见挂在她睫毛上的水珠,这样不染纤尘的眼睛,霍惊鸿突然有一种罪恶感,让他不忍再看。
“多…多谢殿下。”其其格有些慌,胸口砰砰的跳起来,这样近距离的看他给其其格的感觉很奇妙,他像一块无瑕美玉,风流亲切的笑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却未达眼底,就像一块千年玄铁被裹上了太和汤,永远也不会化,骨子里的阴冷被完美掩藏,他在看她时,他的眼睛里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其其格分明感到冷,但耳朵却发起热来。
直到其其格离开,布日这才向霍惊鸿请罪,
“公主落水,幸得殿下相救,待臣回禀可汗,定有重谢。扰了殿下雅兴,臣自当请罚。”
一番话滴水不露,霍惊鸿轻笑着,看向莲池中水汽氤氲的雪莲,几近透明的花瓣绽放,纷华不染,宁静圣洁。
“公主玉姿国色,不染纤尘,雪莲竟也黯然失色。”霍惊鸿目光落在雪莲上,漫不经心的负手而立。
“可汗曾言,可敦是北氓最娇艳的花朵,小公主就是花朵中最幼嫩的花蕊。”布日说起时冷硬的脸上似乎裂开了一条缝,溢出一点点温柔。
回到长芳殿,娜娅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宫娥侍奉其其格沐浴,其其格坐在浴桶里,宫娥为她擦身。
“退下。”其其格埋首在臂弯里,窸窸窣窣之后,内殿再无一人。
其其格将自己沉入水中,直到胸口闷痛,细细感受在水中的无助,其其格自七岁后再也不敢坐在莲池边,今日之事,让她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其其格六七岁时时,巴日图的侧妃有了身孕,怀胎八月,一朝分娩,早产儿羸弱无比,加之那侧妃难产,生了一天一夜,孩子刚出生就断了气,其其格甚至不知道那是弟弟还是妹妹,只听阿常说宫里没了个孩子。
巴日图安抚那侧妃数日,秀殊也流水似的送去山参灵芝为她补养身体,可那侧妃终日郁郁,怨天尤人,满口诅咒,秀殊怜她受生育之累,丧子之痛,不曾计较,巴日图却不再见她。
不久便是其其格七岁的生辰宴,巴日图和秀殊忙着操办,侧妃怀恨,一腔怨怒终是撒在其其格身上,在生辰宴的前一天,其其格坐在莲池玩,侧妃将其其格推入水中,自己在池边疯狂地大笑,每每其其格露出水面,总有一双手将她狠狠摁下去,窒息,闷痛,狰狞的脸,疯狂的笑,布满血丝的眼睛…其其格永远也不会忘。
后来还是娜娅寻来,其其格才捡回一条命,侧妃当即被赐死,生辰宴也因公主溺水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