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撤了下人,自行卸了钗环头饰,今夜,是第三夜。
我在等你。
缠臂被其其格拿在手里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在北氓,其其格的缠臂是数一数二的,鸡血玛瑙被颗颗圆润饱满的细米紧紧束着,黑曜石又使其平添三分威严与凌厉。
亥时末刻,镂花的窗棂上有了湿冷的感觉,其其格拢了拢里衣,百无聊赖的看着桂树枝头的冷月,明月皎洁,却给人无法近身的寒凉。其其格如果仔细看看庭中桂树,也许会发现藏匿在其后的陆煜,可她现在只一心等他来。
陆煜握紧双拳,力气之大血管似乎都要迸裂开来,可只一瞬,他的手仿佛不曾握成那骇人的样子,依然修长莹白,骨节分明,怕世间只有那高高悬于天上的皎月可与之相较。
子时末刻,其其格的腿已经酸麻难忍,她扶着游凤飞云缠头的屏风缓缓挪动腿脚,窗棂上披了浅浅的白霜,其其格伸手摸了摸雪白的霜,冰凉从指尖散开,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更冷一些。
别等了,他不会来的。
陆煜垂着眸,紧紧抿着唇,
其其格撑不住,趴在窗边想要眯一会儿,却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桂花树后的人影走出来。小公主满心满眼等的情郎,此时此刻正站在舆图前,夜晚的烛火在他的眉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像嬗独峰上的雄鹰俯瞰草原雪地,巡视属于它的猎物。
嘉幼也不知道她的主子在想什么,只是她端着茶也不敢挪动,只能悄悄动一动手腕。
“王爷,子时了。”
霍惊鸿没出声,他眉目冷漠,看不出情绪,他看着舆图上北氓的广阔土地,与南晋的疆域不相上下,而北氓的北面是无边无际的荒无人烟的草原,虽说气候寒冷,可对北方良马来说简直是天然的肥沃粮仓,只是铁格鲁有心仁政治国,执政期间并不着力培育战马,北方的草场也荒废了几十年,在北人眼里,那是没人去的荒蛮之地,可在南晋眼中,那可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霍惊鸿眉梢一挑,目光从那里挪开,南下到南北交界之处,他缓缓转身,看着与舆图相对应的沙盘,他拿起一枚赤色小旗插在正处在南晋北氓交界之处的赤阴谷。
“王爷,吃盏茶吧。”嘉幼小心翼翼地出声,生怕扰了他。
霍惊鸿漫不经心地伸手取盏,目光触及嘉幼的发髻,
昨夜她没有装饰任何钗环,就那样散着满头乌发,即使是在月光下也想上好的墨玉一样泛着光泽,今夜,你还在等我吗…
霍惊鸿将那盏冷掉的茶一饮而下,好笑,他想这样能浇灭他心里想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笑咳出来,嘉幼大惊,忙上前拍打着他的背,
“王爷!奴该死,奴该死,竟教王爷吃了冷茶…”
“无妨…下去吧。”
还未出正月,这样冷的天气,深更重露使她的眉尾睫毛敷上一层晶莹剔透的霜露。
怎么告诉你我心疼?
前两夜你和他的缠绵我无一不入耳,你入眠之后,他也曾和我说过几句话,可就是几句话,我便在不能上前一步。
“皇位与她,本王不会放手。”昨夜祁王意味深长的一眼,我根本不敢对视。
我是胆小又怯懦的,但还好,还好你总算与他两情相悦,否则…否则我便是—
话不说尽,方有退路,事不做尽,亦有余地,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可这样的心思用在你身上…不愧是皇孙贵胄,十足十的皇家心机,连心爱之人也不放过…亦或他并不是深爱于你…
陆煜不敢再想下去,定了心神,取来貂裘轻轻披在她的身上,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窗外,余光可以看到她毛茸茸的发心,可贪看一时,若她醒来,看到的也只是庭中桂花。
卯时,陆煜收起貂裘,因为这个时辰菀娘应该要起来了,他朝菀娘的房门上丢了个小石子,菀娘开门生疑,
“谁在那里?”
身形矫健的他形如鬼魅一般,顿时没了踪影,菀娘跑过来,一眼便看到了趴在窗台上的其其格,
“太后?您怎么睡在这里?着凉了可怎么好!”菀娘大惊,连忙叫醒其其格,其其格抬起朦胧的双眼迷茫的看向窗外,略略出神。
“天…都亮了啊…昨夜可有人来此?”
菀娘狐疑:“奴并未听见有人,太后可是瞧见了什么?”
其其格低下头,青丝倾泻,掩住了满脸失落,她闷闷地说道,
“是我发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