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想来,梅妈妈见到安宁伯夫人却是从来都不笑的,虽然恭敬。
而且梅妈妈教会苏蘅芜医术的事,也是让苏蘅芜瞒着安宁伯夫人的。
出于对梅妈妈的看重与信任,苏衡芜也的确从未曾说出过。
后来到了安宁伯府,安宁伯夫人说苏蘅芜身体弱,熬了药给苏蘅芜补身体。
苏蘅芜认出那些药只是补养气血的,吃了也无害。倒也放心地吃了……
可是,有一回,那药的味道与平时的不同,里头多了一股清凉,和一丝别的味道。
她当时有些疑惑。
苏衡君还笑着说她:“磨蹭着做什么?难不成咱们候府还会害了你……你快点把药喝完,喝完你来我房里,我明日就要大婚,我有事找你……”
再后来,她就睡了长长地一觉……
再后来,她就做了一个梦,那梦里的 燕南风……
再后来,她也变成了平国公府的七娘子——孟河洛。
苏蘅芜摇摇脑袋,不对不对!
这中间肯定遗忘了什么……
就在今日太夫人让何妈妈亲自端了药进来时,她闻了闻那药,那似曾相似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一晃而过……
究竟是什么呢?
细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子。
苏蘅芜恍惚记起——
那药的甜蜜——
那药的苦涩——
她是喝了那碗有着清凉味道的药后很快睡着的,当时苏衡君说她喝药里头都加了薄荷,也让药房给苏蘅芜加了……
后来,那碗药却是在漫长的睡眠中入的口……
是被人灌了药?
苏蘅芜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到了……
如果那不是梦,那岂不是说明她切切实实和燕南风……
可是苏衡君和她长得只是几分相似……
燕南风怎么可能记错?
苏衡君又怎会愿意……
直到屋里渐渐暗了下来,苏蘅芜才在纸上写下六个字:迷药情药毒药
只有这样,才合理……
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来到这国公府……
可苏衡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宁伯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定南候府知道吗?
不对,如果,这一切是真,定南候府定然不清楚……
玲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七娘子,天色已晚。咱们小厨房里让奴婢过来,问问七娘子有什么想吃的?”
苏蘅芜按下犹自在发抖的手,拿起放在案子上的书。
“进来说话!”
不等玲珑回报,苏蘅芜已摆摆手:“你安排吧!”
玲珑看了看苏蘅芜,有些担心。
先前何妈妈端来的那碗药,玲珑已经从苏蘅芜那里听说了。
那药是——情药——
她当时和珍珠就吓破了胆!
珍珠扭头就要去找林妈妈。
七娘子却是喝住了他们,让她们什么也不要说出去。
下午的时候,珍珠还偷偷哭泣,说她想她死去的娘亲了,说不定很快就团圆了……
玲珑也从未有过的惶恐……
她年纪渐长,怎会不知道这药是什么?
据说,倒是府中的姨娘们会拿了这东西对少爷老爷们下在茶里固宠,可七娘子是个姑娘家,才刚刚及笄。
一个姑娘家,毁了清白!这辈子也就完了!
以前,玲珑还自欺欺人并且劝七娘子,国公府从未想过要抛弃七娘子,只是等七娘子长大……
可如今……
那何妈妈说了还是太夫人亲口交代的……
也就是太夫人……
难道以往对七娘子的好都是假的?
玲珑瞥了一眼苏蘅芜,明亮的灯光下,苏衡芜玉做的肌肤,黑白分明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嫣红的樱桃口……就连耳垂也是小巧可爱……
苏蘅芜侧首:“看什么呢?”
玲珑却是“咦”了一声。
苏蘅芜不解的望着玲珑。
玲珑说道:“七娘子,奴婢第一次发现你耳后有颗小痣?奴婢以前没有注意过……”
苏蘅芜手中的书,“啪”的一声落了地!
耳边仿佛还在响着燕南风那声:“乖乖,你耳后长了一颗小痣,你自己知道吗?”
玲珑见苏蘅芜面色苍白,顿时也慌了。
“去,拿镜子来!”
很快,玲珑将镜子递给苏蘅芜。
苏蘅芜扭过头,又让玲珑再找镜子放在耳后。
这次,她终于看清了!
耳朵后,苏蘅芜确实长了一颗小痣!
苏衡芜一时间心烦意乱,诸多事情混在一处,令人无法辨明。
她有个习惯,大凡遇见解释不通的事情,就会写在一张纸上,再一一的勾画,排除,推论……
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苏蘅芜吩咐玲珑与珍珠,无论是谁不经她吩咐也不能进书房。
玲珑与珍珠虽不明白为何,但早上苏蘅芜一番敲打,也意识到如今的七娘子跟以往不同,如今的国公府跟她们以往想的也不同。
两人恭顺退出。
书房里,苏蘅芜伏在长案上,用笔在宣纸上接连写下几行字——“梅妈妈、安宁伯夫人、寺庙、苏衡君、常逸玉、国公府孟河洛、太夫人送药、二少爷宠妾……玲珑忌惮国公爷……”
良久。
苏蘅芜又将那写满字的宣纸撕个粉碎,想了想不妥贴。
喊了玲珑进来,让玲珑当着她的面将那些碎纸烧个干净。
珍珠为苏蘅芜端了一杯茶进来。
苏蘅芜已经又坐在罗汉床上看起书来。
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看进去。
如果她猜测的没有错的话,安宁伯府里为她构造的一切——父爱母慈姐亲,这一切都是个笑话,她或许不是安宁伯夫人所出,但却和安宁伯有血缘关系,毕竟安宁伯待苏蘅芜还是有几分真心,关键是苏衡君长相十分肖似安宁伯。而苏蘅芜与苏衡君又有点相像。这一点,重生后的苏蘅芜还是能够感觉出来的。至于苏衡君,她性子一向娇纵,随了安宁伯夫人。安宁伯娶了安宁伯夫人,不曾纳过妾,就是通房也是安宁伯夫人贴身的丫鬟,并且不得宠。那么,这样的苏衡君怎么可能容忍妹妹代替洞房?
而苏蘅芜被先下迷药趁睡着再写情药被送进苏衡君与夫君燕南风的洞房,一夜之后,却又被灌下毒药,所有的这一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苏衡君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也正是因为此,当初才会拖了两年才和燕南风成亲。
那么,苏蘅芜的价值就只是替代品吗?
似乎又不全是,安宁伯府不可能一早就知道苏衡君长大会失去清白之身,但却从小娇养着苏衡芜。梅妈妈对安宁伯府没有应有的恭敬。
梅妈妈或许知道内情。
只是,苏蘅芜尚且丧了命,梅妈妈不知还尚在人间不?
想到这里,苏衡芜胸口发闷。她从小由梅妈妈带大,梅妈妈于苏蘅芜而言亦母亦仆……
苏蘅芜静坐了一会儿,重新打起精神来。
小厨房里晚饭做好了,派了小丫鬟来问。
玲珑原本还担心苏蘅芜不愿意吃饭。
倒是没有想到,苏蘅芜却笑着打起精神,认真地吃了一碗米饭,又冲珍珠与玲珑道
“你们两个也赶紧吃好,等会我还有任务交给你们……”
苏蘅芜早早的洗漱好,却并不安歇,而是让玲珑去守门婆子那传话,就说她有要事要找国公爷相商。
玲珑有些踟躇,苏蘅芜瞥了她一眼。
玲珑忙点头,去办了。
珍珠则被吩咐去将今年新得的大红袍找出来,又让珍珠吩咐小丫鬟去梅树下将积年存的雪水挖出来。
苏衡芜这几日通过与玲珑珍珠套话得知。
这个身子的原主七娘子平素沉默寡言,却是个心思灵巧之人,而且十分风雅。养得一手好花、制作花茶、收集掉落在梅花花瓣上的雪,抚琴、画画……
按理说,如此多才多艺的七娘子本该是天之骄女,但是自打七娘子知道教授她这些技艺的人都是在她学成后消失,甚至教七娘子画画的那个先生的娘子从老家一路打听到国公府寻找相公……
外头传言,说那先生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南下了……
教七娘子绘画的先生的娘子是哭着离开京城的,后来被人发现吊死在客店里。
那客店的老板还感叹:自古负心男子痴情女……
消息最终传到七娘子耳朵里。七娘子之后就不热衷学东西了,也不让人为她请师傅进宝霞阁。
说来,七娘子的处境比起苏蘅芜更为艰难。
苏蘅芜坐在水银镜前,镜子里的映出个美人和她原本的身子长得一模一样,就连那耳后的痣也一样……
世间真的有这么相像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吗?
或许,过了今晚就清楚了……
平国公孟良原本今日看中一个身姿袅袅的小丫鬟,苏蘅芜相请的消息传来时,平国公孟良正哄着怀里的小丫鬟,亲手为她宽衣解带,欲成周公之礼时,却被随仆地敲门声打断。。
平国公孟良心中清楚,他在娇那馆时,没有了不得的大事没有人会去扫他的兴。
这了不得的大事除了朝野里的,就是后宅里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是平国公的亲娘太夫人,另一个是“锁”在宝霞阁里的七娘子。
平国公将那小丫鬟塞进被子里,喊了随仆进来。
随仆进了屋子就眼观鼻,鼻观口地回报着:“国公爷,有急事找……”
国公爷孟良正不耐烦地问啥事,一抬头见随仆在冲他眨眼睛。
这老货,卖什么骚!
国公爷心里嘟哝着他又不爱龙阳之好。
正要出口训斥,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既是急事,又不能当着旁人说的事,自然只有宝霞阁里的那位。
当下,国公爷问了一句:“她?”
那随仆轻声:“嗯!”
国公爷脸上的不耐立马消失,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
将随仆打发出去后,藏在被子里的小丫鬟就跟水蛇一样,缠了上来。
国公爷先前还觉得颇为赏心悦目的丫鬟,这会子只觉得腻歪,推了那小丫鬟一把,自顾自地起身穿了衣服。
又朝床上随便扔了两件衣服。
“赶紧穿上衣服,滚!”
小丫鬟委屈地看着国公爷,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灯光里,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国公爷却看都没有看一眼:“你自己不走,我就喊人将你拖走……”
那小丫鬟不敢吭声,低着头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心里却暗暗生恨不知是谁勾走了国公爷。
国公爷穿戴好,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后,喊了随仆进来问何事。
随仆说道:“是宝霞阁那里传话来。说是七娘子有要事相商,请了国公爷去那边!”
国公爷抬脚就走!
时刻关注国公爷的太夫人那边也得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