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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真爱无言

忐忑。

才初六,三槐觉得这个年过得真是太漫长了。

三槐坐在屋檐下的石凳上吧嗒吧嗒的吸着烟,一团团的烟雾弥漫在三槐的身边,萦绕在三槐的心里。这已经是第三根烟了……

最后一批来拜年的客人——三槐的妹夫及外甥、外甥女走了,三槐觉得这个年才算基本上过完了。都这么晚了,妻子映红还在厨房里忙着洗完刷锅。过年这阵子,她最忙。可她却老是乐呵呵。

映红或许不知道三槐有心事,更确切的说,有惊天动地的想法。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瓢盆碗盏的磕碰声,看着女人晃来晃去的身影,三槐怎么也没有勇气把憋在心里这么多天的话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抽烟。三槐在酝酿情绪,在极力找寻表达心迹的最佳氛围。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事情的多个开头、多个结局。

扪心自问,映红没有对不住他和他黄家的地方。映红二十岁嫁给他三槐,是他主动托媒相的亲。嫁过来时,映红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文化比他高,人又贤惠。这些年在家伺候公公、照顾孙子、种责任田。每年三槐就回来过个年。

三年前,映红将存折上的现金变成了眼前这栋两层小楼。当时,老爷子捎口信让三槐回来挑大梁,三槐怎么也不信。老爷子对着三槐的脑门骂,骂他只顾一个心眼儿挣钱,不管老婆孩子、不管老子房子。三槐扛着大梁一边晃悠,一边朝映红扮鬼脸。

新房落成三年,三槐一共只住了二十六个晚上。三槐说,女儿要读书,儿子要成家,建房子还欠老丈人家的债,都得靠他挣钱。三槐毕竟是三槐,四万元的债一年半就被他还了,第三年,映红的存折上又冒出三万多。

年关了,革命功臣凯旋而归,映红还能不高兴?三槐扛着个鼓鼓的帆布包进门时,映红一脸的激动。激动得想迎上去紧紧地抱抱三槐,只是当时公公在场,有所不便。三槐这回似乎很理智,只是看了一眼映红,就一眼,映红的瓜子脸飞起了两片晚霞。

车不挤波?我昨晚做梦,梦见你上不了车。还好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东东去他丈母娘家过年了,女儿在东北读书没回来。今年就我们三个,有些冷静了。映红扛着男人的包一口气上了楼。三槐心不在焉地跟着上了楼。

二楼也装修好了?你都没有跟我说呢?三槐摸摸铝合金门窗。我爸最近还好吧?

老毛病,到了冬天咳嗽得厉害。这阵子,刚吃了我同学推荐的一种治哮喘的特效药,好多了,饭量也增加了。映红从衣柜里摸出一条中华烟,这是我特地帮你买的,还有一瓶好酒。还清债了,这个年得好好过。

留给你爸抽吧,我口粗。在一脸开心的映红面前,三槐似乎没有显得兴奋。三槐坐在床沿上准备脱鞋子。见状,映红赶紧放了烟,又从衣柜里摸出一双簇新的皮鞋。

留着以后穿吧,我包里有鞋。你做饭吧,我饿了……。三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映红笑笑,赶紧去了厨房。快了,肉、鸡、鸭都炆好了,几个菜也切好了就等下锅。

这是三槐在家过的又一个丰盛的大年。三槐与映红对坐,抬头时脸对着脸儿。三槐不时地给老爷子敬酒。老爷子让三槐给映红添菜。三槐不敢怠慢。

除夕的深夜,忙了一天的映红很想跟久别的男人温存一下。映红对三槐说,今天真是累坏了我,你帮我捶捶背。三槐将就着捶了几下说,我坐了一天的车屁股到现在还是肿的。

映红笑笑,那我们早早的休息吧。

映红将衣服脱了,将灯关了,靠着三槐躺下了。

三槐似乎很规矩的仰面躺着,这让映红有些意外。什么事让你不开心?映红问三槐。

没。过年那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三槐说,睡吧,你不是累了吗?累了就好好休息。我挤了一天的车,骨头架子都散了。

那我们睡吧。映红显然觉察到什么,背过身佯装入睡。三槐依旧仰躺着,似乎没有一点睡意……

第四根香烟抽了一半,三槐终于拿定主意。三槐来到厨房,对映红说,映红,这些活,今天还是由我来做吧。你歇歇,完了我跟你商量一个事。

映红依旧一边忙,一边说:我知道你喜欢一个叫娟子的女人,都好几年了。其实,也不全怪你。身不靠,心不近。不过,我要不要离开你黄家,最后得问过你爸。我是经他点头才进了黄家门的。

我老骨头在,你小子别做黄粱美梦。不知什么时候老爷子出现在三槐跟前。你妈从安徽逃难十六岁来我们穷得叮当响的黄家,才有了你和你妹妹。我被抓兵十几年在外杳无音信,你娘不离不弃等着我回来。如今你才打几年工就翻脸不认人?我跟殷红和孩子们他们商量过了。今年你得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映红出去打工一年。她本事不比你差,这些年为了这个家,人变瘦了,头发白了,在你眼里就变丑了。上有老,下有小,一个女人这么多年规规矩矩待在家里,那滋味让你也尝尝!

三槐说,我没有说映红不好,我以前一直一个心眼对她。如今,我跟她没有感情。没有感情何不在一起?

老爷子鼓着腮帮:你这畜生,几十年的夫妻突然翻脸不认人,当心我一脚踢死你。

三槐不再吭声了,他是知道老爷子的脾气的。

想了这么久的一件事就一句话就被搅糊了。

三槐的这个年过得真是忐忑。

老井。

下了一天的纷纷扬扬的雪把若岭村的屋顶、晒场以及村里人看得到的田野和田野中矗立的几棵大樟树都给盖住了,只留下村头那口据称已有600多年的水井的井沿。雾气从井沿的窟窿里一圈圈地升腾起来。

辰辰和他的小伙伴正在古井旁边堆着雪人。辰辰用家中带来的木炭正在给他的雪人装上鼻子、眼睛的时候,手忽然感到冷了,他只得把冻得像个小面包似的小手放在小嘴上呵着热气。

这时,辰辰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井沿里腾起的热气,便撒腿往井台跑。同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辰辰已接近了井台。可能是跑得太快,也可能是井台沾水结了冰打滑,辰辰在接近井沿的一刹那没有立住脚,竟一头裁到了井里。孩子大叫,转眼工夫便有人陆续朝这儿走来。

赶快救人。几乎每一个听了消息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有了这样的反应。只是有了这样的反应之后,每一个人都只是一边稳定自己的情形,一边游弋着他人的眼神。

得赶快救人!可谁来救呀?每个人都这么想。这么想着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把井台都围了起来。

就连辰辰的爷爷、老队长春旺也只是在井台干着急。他三十几岁就得过风湿,天一冷,得严严实实地裹上棉大衣。他唯一的儿子、辰辰的爸爸与儿媳妇都在外打工,辰辰满周岁就由他和老伴带着,这会儿突然掉入井里,他只得束手无策……

被村里人唤作“古井”的这眼井,有两丈深。据老人讲近百年也没有干涸过,由于四周都由石块砌成,泉水清澈,青苔滋生,加上水位不很高,里面黑咕隆冬的。平日里看一眼都觉得深不可测、幽静神秘,令人可怕。如今,天寒地冻,井水冰凉,谁又敢下?

孩子下沉了,得赶快有人下去。村里年长的德贵柱着拐杖也赶来了。老人说,多穿点衣服,喝点火酒暖暖身。

围在井台上又着急又无奈的人们似乎没怎么反应,有的依旧在看井里不时咕噜咕噜往上翻的泡泡。

孩子很危险,年轻人得下。老人趴在井沿上。要不找来一根晒衣的竹杆,沿着竹杆往下爬,孩子泡久了不行,得快些!有人说。

有个中年汉子想脱鞋子往里跳,站在一旁的他的老婆撇了他一眼。

一个小伙子想下井,她的嫂子过来把他拽了回去。

嫂子的同伴在一旁跟她嫂子耳语:“这是报应。当初,他儿子在村委会当书记时,那一天不是花天酒地?喝的、玩的都是大伙的血汗钱。在城里喝醉了进按摩店找小姐不说,半夜回村,还常骚扰我们这些单身娘们,老想占我们的便宜。”

辰辰的爷爷显然隐隐约约地听到娘们的议论,看到娘们的不屑的眼神,可这会儿也无可奈何。

这时,只听得扑通一声,不知是跳了下去。

三尺见方的井沿就挤满了人头,大家的影子在水里晃荡着,尔后被泛起的泡泡和搅动的水痕扯碎。

谁下去了?有人急切地问。

不知道!有人回答。

大家的心怦怦地跳得更厉害。就在人们急切地期待着人被救起的时候。那个人抱着辰辰从井底冒了出来,人们赶紧放下绳子把他们拉上来。这人是谁呢?大家一看,原来是村里一向被人认为最老实、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应根。

怎么是你?刚才你不是还打着点滴吗?有人问。

救人要紧,快用棉衣包着孩子!应根仿佛忘掉了自己,而是张罗着安抚辰辰。

辰辰爷爷用棉袄包好辰辰之后,刚刚赶到的村医生经过初步观察后说,幸好救得及时,孩子还有救。医生赶紧紧将孩子趴在一个小伙子躬起得背上,显然是压出孩子肚子里的水。

在经过抢救后,孩子渐渐回复了知觉。

可是,大伙不明白,自己正患重感冒的应根为何那么积极地要救一向口碑不怎么好的村干部的儿子辰辰呢?只有辰辰爷爷和老人德贵并不觉得意外。

几十年前的一个雪夜,当时还是生产队长的辰辰的爷爷应村里小媳妇春蓉公公婆婆的邀请,和全村男人到春蓉屋里捉奸。春蓉的老公是个瘸子,说话有些结巴。春蓉性格活泼,长相又好,跟村里不少男人有染。两人虽然同住一屋,可是一直分开睡,屋里两扇门,男人进出悄无声息。公公婆婆早就留心此事了。那天晚上,春蓉婆婆对他说,雪地了见一个男人悄悄地溜进春蓉的屋里。

他带一伙人很快将春蓉家的屋子围了起来。那一刻,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床下,衣柜里,阁楼上,里里外外都被人搜遍了,可就是不见人影。

身为队长的他在靠后山的一个角落里把守着,见许久不出人来,正要撤退。突然,黑暗中看见一个影子往春蓉家屋后一茅厕里钻。他悄悄地跟进去,借着手电一瞧,见是老实巴脚的应根。应根只穿了条花裤子,蜷缩在那儿,见了队长,应根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

见诚惶诚恐的应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脱下了自己的棉袄和一条裤子,让应根穿上,尔后让他往后山跑了。大家都知道,那会儿,若是让应根现了形,肯定要被春蓉家亲戚和村里人打个半死的。

见应根走了,他才来到井边对大家说:“那里有人,恐怕是看错了眼,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一只虱子,说走了就走了。”

这话大家都信,只有当时还没柱拐杖的德贵看出了一点名堂。原来队长身上那件穿了五、六年的旧军棉大衣没了……

错误。

“你是林子吧?”在南昌火车站候车室还蛮拥挤的过道里,陈芸昂着头突然这样问我。

那天我刚从一个城市开笔会回来。包里装满了主办单位发的宣传资料和一些初次参加笔会的新作者送的、签了名的新书。南昌是江南重要的交通枢纽,一年到头都像是春运,进进出出的乘客不少,过道上挤满了乘客。我前后左右找了几遍,还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歇息一会的空位子,只好在一个角落里和几位都背着一个很夸张的蛇皮袋的民工一样无奈的站在那里。

这么站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女人似乎在认真的看着我。我便开始也注意起她来。这张面孔真的有些熟悉,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的原因是出门在外,总觉得长得挺像的人似乎太多,怕认错人闹笑话。加上这年头信任危机,好人坏人对谁都心存戒备。我一脸狐疑的时候,她微笑着跟我打招呼。“我是你高中时候的同学陈芸啊!不认识了?”

陈芸说着从一群操着外地口音的农民工的缝隙里挤了过来。“好多年不见,你上哪了?”

“到西安开了一个小小说笔会,正准备回东乡。你是芸芸。我记起来了是芸芸。你怎么在这里呢?”眼前的她似乎很憔悴,加上人很消瘦。与我印象中的她几乎判若两人。

“送孩子来南昌上学。”陈芸手里拽着一个包。“这馋猫,见车晚点,又溜出去买零食去了。”

“男孩,还是女孩?读江西师大?”我问。

“女孩,哈尔滨工业大学。”她纠正说。

“那么远?一个女孩?”我似乎有些忧虑。

“说起来是个错误。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文艺,一天到晚蹦蹦跳跳,我想让她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去读艺术学院,孩子也乐意。可是兴许是这年头歌星、明星太走俏而擅长走旁门左道的人太多了,我女儿分数那么高,还是未能如愿,最后录取到了黑龙江。哎,为这事我都纳闷了。”陈芸似乎还是从前当班长时的样子,什么事都觉得是她应该操心和承担责任似的。

“她爸爸怎么没有来?我还没有见过他呢?”我说。

“我们离婚了。都离了五、六年了。”陈芸说这话时似乎很淡定。

“是你对他要求太严,还是他有外遇?他在哪儿工作?”我慎重的选择了提问的方式。印象中,读高中时的陈芸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人长得水灵灵的,两根又柔又黑的辫子、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让不少男同学都对她产生暗恋。只是因为她似乎太优秀、太完美怕自己不够格而都不敢贸然表白。

没想到,在高中当了三年班长,在大学当了四年学生会干部的陈芸却嫁给了“只读了初中、长得蔫不拉几的孩子他爸”。陈芸说,大学毕业后,她分到他们县一个局机关,局领导对她特别关心。特别关心的结局就是在她不是很情愿的情况下,被家人、同事和那帮很铁的姐们鼓动、唆使和迷惑最终成为了局长的儿媳。

“你爱人最终也成为局长。成了局长之后,自然就有了外遇;有了外遇被你发现他先是旗帜鲜明地指出利害关系,继而利用你爱面子又事事追求完美的心理对你悔过求和;在一场风暴渐渐平息之后,他像一位道貌岸然的传教士对你吹毛求疵、刻意找茬让你觉得你亏欠于他。最后,他利用你微不足道的错误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在外厮混。你觉得忍无可忍,最终你们俩分道扬镳!”我说。

“你说得都对。可我也有错?真的。”陈芸说这话说的时候,刚好旁边有两个乘客离开座位上车了,我们便坐下继续聊。十几年不见,她还像从前那样,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也不完全怪他,我其实也有错!”

听了她的话,我似乎疑惑不解,继而肆意联想。莫非她也有外遇或是有某些不能轻易言状的隐私。因为我觉得眼前的她似乎很憔悴,又太过于苗条。这年头,不少女人在对待情感和自身涵养及外在形象的认识上似乎都存在误区,甚至是错误,以致误入歧途,心灵扭曲却浑然不知。

我说:“是不是你过于减肥因而不丰满了?”这句话显然有潜台词。

“你还是那么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错了。你说的情况都不存在。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你别看我以前做什么事都有板有眼,充满自信。可是,参加工作、特别是结婚之后,我完全改变了自己。这些年,我的天职就是做好本职工作之后努力做一位贤妻良母。即使孩子的爸爸当了局长,我还和从前一样做家务、辅导孩子的作业,安顿里里外外的事情,并常常提醒他要洁身自好、恪守本分。我觉得我要操心的是太多了,以致徐娘半老,风韵不存。”陈芸这么说。

“这年头,那个男人不花心,不喜欢女人漂亮。可我人老珠黄,是有点配不上他。与其将就不如选择离婚。离婚后,我跟我女儿过。除了一套我们刚结婚的集资房我们母女俩什么也没有要,这些年物价上涨,孩子上学的费用五花八门,就靠我那份工作这样熬着。可我一点也不怪他。”她补充说。

“你不觉得你在走上社会之后一路走来都犯了同一个错误吗?”我问。

“没有啊!是因为现在的我的确配不上男人,我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她坚持说。

听了她的话,我下意识地摇摇头。

迷糊。

这天一大早,住若岭村东头那棵老樟树下的二旺家就吵开了,吵架的是二旺他们母子俩。一个说,我折腾了一辈子还不都是为了你?一个说,你为谁,鬼都知道。你亲近我姐,还不就是因为我们长相不同?你看看,姐像谁,我二旺又像谁,我那一点像我那老爹?

娘一听这话,气得捶胸跺脚。你个没良心的。说这样的话,你不像爹,像谁呢?

二旺几乎不假思索:大伙都说,我倒是很像金贵。

那个天煞的瞎嚼舌?你怎么会像金贵呢?你也相信他们的话,你这畜牲也给老娘抹黑?说完,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热闹的听了二旺娘的话、看见二旺娘趴在地上没死没活的模样都在心里犯迷糊:这金贵是谁呢?二旺怎么会像了他呢?

有不知道金贵的人回到家就都劈头盖脸地问家里年长的:这金贵到底是谁?怎么跟二旺他娘有瓜葛?

一问才知道,金贵竟然是那样一个家伙。

金贵生于民国十年,原本为穷人家出身,因为当了几年国民党的兵,混了个一官半职,后来就在五桥乡当了个“乡队副”。金贵虽然每年就靠老百姓进贡几担谷子作薪金,可由于腰间挂了一根驳壳枪,在若大的五桥镇晃来晃去还真有些神气。

金贵这人头脑灵光,上下三层人他眉毛胡子分得清楚。他还能吃准时机,时常做行善积德的事情。就因为他脑子活,人机灵,很讨女人喜欢。五桥乡里不少女人都像馋猫喜欢死鱼似地喜欢他金贵。由于没有血债,又曾暗地里帮助过一位半夜进村对穷人宣传革命道理的红军干部及时转移,解放后他只是接受了一番再教育后回到了老家若岭村。

金贵个头不高,人瘦得像只猴子,脸蛋、尤其是一双眼睛特招娘们喜欢。当年,乡长的二姨太都跟他好上了。乡长当时犯迷糊,以为是金贵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要一枪嘣了他。二姨太说,这事不怪他,是我迷糊上他的。你若拿他三长两短,我把你做的丑事全抖出来。就一句话,把乡长的脖子气歪了,歪了的脖子到棺材里也没有扭回来。

金贵大难不死。第三天晚上,二姨太纤纤玉手搂着金贵的细小的脖子:你金贵猴尖嘴衰,身无铜痞。我就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迷糊上你?女人真是犯傻犯贱啊。可细想想,就算我傻,可马县长的四姨太、何保长的二千金、李保长的小侄女、罗寡妇和她小妹子怎么都眼瞎了?

金贵说,婆娘你千万别这么说,我这条狗命早晚得丢在你们这些女人身上。

不挂驳壳枪的金贵回到若岭村,还有不少女人迷糊他。被金贵迷糊过的女人披起薄薄的衣衫从金贵家后门离开后,金贵躺在床上自己也犯迷糊:我这人怎就这么带女人缘呢?想着想着,金贵披起衣衫准备出门。

刚出门,又碰到一娘们正准备往金贵屋里钻。金贵扯着嗓门吼:半夜三更的,一个大娘们偷偷摸摸地来我家干嘛?我胆子小,若跟你做那事,怕被李蛮子一刀劈了。

李蛮子是若岭村杀猪的,长得五大三粗,说话瓮声瓮气,可对自己轻佻的婆娘却一直束手无策。他私下里对金贵羡慕得要死,曾三番五次跟在金贵屁股后面向他讨要对付娘们的真经。金贵说,你小子请我下几次馆子再说。酒足饭饱时,金贵打着嗝对李蛮子说,玩女人,得这个?他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李蛮子说,你扯鬼蛋,你金贵有个屁钱,有钱也舍不得花。

谁说的?住村东头的桂花,我不就掏心掏肝地给了不少银子?金贵说。

就她啊?我就是豁出老命给她也没有用。李蛮子说,你也别蒙我,你对桂花也是一毛不拔。不过,就凭这一点,我简直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桂花就是二旺的娘。她可是若岭村头号美人,长得如花似玉,可就是神圣不可侵犯。跟二旺他爸成亲不到两年,二旺他爸便感染风寒,无钱医治。当时,包括杀猪的李蛮子在内,若岭村不少男人都希望借此向桂花献殷勤。可倔强的桂花慨不搭理,她说级就是帮人作佣人也不稀罕男人那不敢不净的钱。

金贵见众人都不能撼动桂花的心,于是琢磨着另辟蹊径。他不给钱也不上桂花家,就暗地里一门心思地帮桂花的男人四处寻医讨药。最后,桂花的男人总算保住了性命。尽管在床上就那么一直呆着,可对桂花还是有念头的。因为有念头,桂花在生了女儿香香后冷不丁又有了二旺。有了二旺后,桂花对男人、包括金贵还是不轻易露笑脸。

一天,金贵寻了个机会对二旺娘说,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就一点也不感动?桂花说,我知道你有女人缘。说实话,我也为你动过心。可他一天在床上呆着,我就一天不能分心。你帮了我,我一辈子记在心里。

二旺他爸就这样呆着。呆着的时候,金贵不敢对桂花有任何非分之想,而且对别的女人也突然没有了兴趣,直到他因一场大病归西。

这事只有李蛮子一个人清楚。后来,当他把这事告诉村里人时,大家都觉得迷糊……

轮回。

这天一大早,住隔壁、又经常一起和我骑自行车上班的大刘对我说,现如今有的人做人也太现实。接着,他对我讲了头天他们单位发生的一件事,我听了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刘所在的单位的前任局长老张原先在大刘的单位当了七、八年的“一把手”。后来,突然调到邻县一家同一性质的单位当领导。这天,张局长在乡下的老爸进城办事,中午就在单位食堂与他在这家单位工作的儿媳一同吃“工作餐”。儿媳原打算回家在家中招待他,由于一位同事临时请假,她只得代岗加班。用餐时,她要了一份“工作餐”之后,又到附近小店里炒了两个菜。老人每餐有喝一两杯的习惯,由于没酒伴,这会儿也就只好一个人独酌自饮。老人一边喝酒,一边与陆续进来用膳的人一一打招呼,邀他所认识的人一同喝酒。奇怪的是,每个被邀的人都一口回绝,有的一句话也不肯靠近说,就连过去多次到过他家,多次与他喝过酒的人仿佛也变得陌生,都有点避之不及。

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单位新领导的老爸来了,在雅座里用膳。单位班子成员、办公室主任、相关科室的人都在那儿陪同。

穿过厅堂,这一拨人陆续进了雅座。新领导矮矮的、胖胖的,只是头发稀疏,由于不太跟部下言笑,看上去一脸的冷峻。一道道菜从老人身边陆续端了进去,紧接着里面便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劝酒声,奉承话。气氛是那么和谐与融洽。

这使老人回想起以前,他也多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那时候,办公室主任、人事科长也一口一个老爹地叫着、敬着酒。而此刻,老人只能一个人喝着,冷冷清清,悲悲戚戚。

大刘与原领导是同乡,实在看不过,就到厨房里要厨师再炒个豆腐免得老人咬不动。厨师说:“不敢,老板知道了,不高兴。”大刘听了心里一阵酸楚。回来后将自己的“工作餐”端到老人面前,陪他喝了起来。老人说:“没想到,这帮人这么现实,不过也不奇怪。”

我听了这事之后,对大刘说,这等事也用不着太在意,有时候往往是“现时报”。

果然,这之后不久,新领导因酒后驾车一头撞上了立交桥的立柱上一命鸣呼。由于新领导是外地调来的,出殡这天,只有一位兼工会主席的副职带了一大堆花圈去了。办公室主任小王据说那天正好开会没有去。人事科长小郑也说,人不在了,去了也白去。

更为凑巧的是,原单位领导老张已经由上级决定调回该单位任“一把手”。听说这个消息,几位副职,还有办公室主任小王、人事科长小郑他们都觉得意外,都后悔当初不该那么怠慢张局长他爹……

梧桐巷。

阳光从小巷的缝隙直射下来,地上便有了一道参差不齐、甚至有些斑斑驳驳的影子。这会儿正是夏天的晌午,小巷里过往或是买些什么东西的人不多。

这时,一个叫西汉、长得蛮魁梧的男人扛着一包米走进了小巷。男人的后面跟着一个女人。于是,小巷里便晃荡着男人结实高大的身影,飘荡着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兰花的馨香。

寂静的小巷里,男人的影子和女人身上的香气似乎特别引人注目。

开五金店的李师傅坐在店门口的一个小板凳上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一份晚报。突然间眼角瞄到了那个影子,目光便离开了报纸。手指立刻拽着镜框往上移动,那一刻他的眼神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定格;卖烟酒南货的胖子阿菊生意清淡时,常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忽然间,一阵扑鼻的馨香让她从酣梦里醒来。只见她赶紧起身,倚在门框边探出半个脑袋;几个正凑在一块剥豆秸子的娘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里的活计。她们的目光和看报的老李、贪睡的阿菊一样都定定的看着西汉和那女人。直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梧桐巷是一条古老的巷子。先前这里是东乡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店铺挨挨挤挤,家家生意兴隆。如今,显然有些冷静。不过,小巷四周还是住着不少人家,大多是一些老居民。跟在西汉后面,晃荡着一根又粗又黑的辫子的女人就住在小巷的那一端。一条名叫师水的小河在小巷的那一头缓缓地流淌。

女人名叫紫英,熟悉她的人都叫她英英。英英身材苗条,皮肤细嫩,是一个男人都可能喜欢、而女人几乎都有些嫉妒甚至讨厌的女人。英英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可是,她的眼睛很大,而且水灵。除此之外,她还爱往身上撒香水;爱穿着上露胸脯、下露大腿、中间还露出肚脐眼的短衫、短裙。爱一个人月下在小河的一个角落里穿着三块红布头洗澡。更主要的是她的男人长年在拉萨做生意,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这样一个女人住在梧桐巷注定要被这条巷子里住着的人猜疑和议论。

有着一双迷人的杏眼的英英,让梧桐巷里住着的不少男人神魂颠倒。可她却独独对开了一家米店、天天帮这条巷子买米的人扛米上楼的西汉有那份心事。西汉父母去世早,家里穷,年轻时一直没有找到媳妇。三十岁那年,才由一位远房表亲给他凑合着找了一位乡下姑娘。她就是这会儿一直站在店门口,顶着斜射下来的骄阳在心情忐忑地望着小巷里两个背影的兰花。

远远的有一股熟悉的馨香飘来,兰花便知道是那个叫英英的风骚女人又来店里买米了。天热时,英英穿着那件又透又薄、又鲜艳又宽松的布兜,两个东西一摇一晃的。若是帮西汉弯腰搬米上肩时,两个东西便脱颖而出、暴露无遗。兰花见到这情形,心里就翻胃。可是,做生意进门就是上帝。再说,就是因为她这位特殊顾客,这条巷子住着的人几乎都上她家买米,把别的米店都气得搬走了。对于英英,兰花是又忌厌,又爱恋。没办法,英英来了,还得笑脸相迎。跟她男人嘴里打情骂俏、肌肤上有意无意的触碰,她还得忍受。三伏天猪圈里装空调,还不都是看钱老爷的面?

可每一次男人为英英扛米回家,兰花都神使鬼差,心里像揣着只猫似的。

小巷在快到尽头的地方拐了一个弯。两个影子无奈地离开了兰花的视线,可兰花却依然木讷地站在门口。

兰花,你就不怕那骚婆娘把你男人给勾引了?

上了楼,孤男寡女的,那娘们肯定把你老公给吞了!

大家七嘴八舌,把一脸迷惘的兰花说得心慌意乱。

这些年,英英的男人在拉萨开超市挣到不少钱,英英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梧桐巷住着的男人,包括一官半职的李文、包工头罗贵都曾为英英费尽心思、神魂颠倒。可英英却无动于衷、洁身自好。这条巷子住着的女人,包括有外遇离了婚却一直孤身一人、百无聊赖的阿珍;包括长得难看却喜欢打扮,老买劣质化妆品、见了男人翘屁股、把脸涂得像僵尸一样刘玫瑰。她们对英英又羡慕、又嫉妒。可见了面,谁都跟她套近乎。还有兰花,心里骂过她千百遍,可见了面还得甜甜地叫她英英妹子。

就像现在的兰花,在娘们的鼓噪下,她显然心神不宁……

“擦擦汗,这天够热的。我们老家都在若岭镇,到哪儿都有老乡情。”紫英将几张面巾纸递给西汉。“我这人就这样,总让人家疑心,包括你老婆兰花。其实,我没有坏心思。兰花她爸爸患病在你家这么多年,两个孩子上学,你们也确实不容易。我弟弟开米店,却上你家做生意,就是想暗中帮帮你,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紫英掏出一个纸包。“我过几天就要搬家了,离开梧桐巷,你的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我高兴啊!这五千块钱是我送给他当学费的钱,你无论如何得收下。说实话,我心里一直感激你。这些年为我扛米、修电,心有感激,日久生情,在所难免。可是,我不忍心让兰花姐受委屈。就要离开你了,我还是忍不住要抱你一下。行吗?”

西汉一阵紧张,可还是张开了臂膀。两人紧紧相拥的一刹那,谁都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那个人是兰花。

感动。

这个故事也许可以演绎出各种不同的版本,但是告诉我这个故事的人拍着胸脯说他说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而且就发生在他们那里……

汝河县何家坊村出过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叫何大官。这个穷人家出身的苦命娃3岁就没了父亲,16岁参加革命,后随大军南下去了大西南,由于上阵勇敢又有些计谋,官至营长时,在一次攻坚战中立下大功,被破格提升。后转到地方任职。由于父母早年去世,老家没有什么亲人,加上转业后,在当地找了一位在剿匪战斗中用草药救护过他的生命的苗族采药老人的女儿,何达官便在西南某地扎根安家。直到官至厅级、几十年也未曾回过老家汝河。

这年秋天,即将卸任的何厅长突然提出要回汝河老家看看。那时候,也没有现代化的通讯工具,有关部门“长途”电话左接又接,折腾了老半天才到了汝河县县委办。县委办一个电话打到接待科,科长、主任、书记、副书记连夜开会研究部署何首长回乡接待事宜。为使饭菜能合西南口味,接待科临时去省政府里找了一位会做各种口味的饭菜的厨师。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何首长果然按时到来。

县长、书记一行人从火车站接到老何后,一溜烟似的把他送到县委招待所。这天中午,招待所用多款地方特色菜款待他。看着满桌的好菜,老何奏起了眉头。

老何说,你们这么对我,我有意见呢!汝河还很穷,这一顿少说也要花上100块钱,那可是农民半年的收入啊。我到了汝河就不是外人,我这人口粗,大鱼大肉吃得下消化不了。真敬重我,就给我弄盘“马西蛋”来。

“马西蛋”是汝河地方土话,说的是汝河田间地头长着的一种学名叫马齿苋的野菜。茎杆红色、叶子细圆、味兼生涩、性温除暑。三年自然灾害时有人曾经食用过,分田上户后,大家都不吃这东西了,偶尔有小孩把它采来做猪食。

听老首长说要吃马齿苋,接待科刘科长满口答应晚上就给老首长弄一盘。

老何一听乐了。说“马西蛋”好,“马西蛋”好。出去几十年,老想吃家乡的土菜。吃“马西蛋”省钱又醉心啊。

可是,时值深秋,马齿苋到哪儿去弄呢?书记、县长发话了:何首长在外工作几十年,艰苦朴素的传统没有丢。为了减少招待费用主动提出吃野菜,我们能不满足他的要求吗?这东西我们小时候都见过,叫几个人到乡下去找就是。

饭后,刘科长带着招待所六、七位工作人员开着吉普来到五桥镇。在五桥镇镇长的提议下大家在一片荒坡地找了老半天,一棵马齿苋也没有找到。刘科长掉转车头去了离五桥镇30里地的何家坊。招待所那群娘们在那儿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见马齿苋的影子。

由于老领导回乡的和采马齿苋给老领导吃的消息一时还没有公开,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一拨人找马齿苋做什么?刘科长也不便透露,只说有用。村民说,如果有人付工钱,他们可以去找。刘科长听了喜上眉梢,当即答应。

村里有个何老二,腰长人懒,庄稼地里不长庄稼就长野草。野草丛中的马齿苋又多又壮。村民有记性好的,径直往老二的荒地里走。眨眼功夫,便有人提着一蓝子的马齿苋给刘科长。

晚上,招待所的厨师按汝河乡下的习惯专门为老何红烧了一盘马齿苋。老何夹着一根马齿苋放在眼前看了半天,突然流出泪来……

半晌,老何说:我爸爸就是在财主家帮工替财主采马齿苋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的,我随解放军南下离开家门时,母亲专门为我做了一碗水煮马齿苋。西南剿匪时我三天三夜没进食,是一个老乡把我背下山,给我煮了一碗马齿苋充饥。这些年我怀念马齿苋啊。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为了这几碗菜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让何家坊的乡亲为我折腾。我这是糟蹋人啊。我心有愧啊。不过,上了桌的菜复不了原,我吃了,钱我来付。你们若是不依我,我就要发脾气了。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人无不感动……

马庭长“醉”了……

马庭长曾经因接受当事人吃请受到过纪律处分,可这回却因为妥善处理了一起有可能诱发恶意报复继而影响社会稳定的伤害案被邀到当事人家中喝酒受到院领导的表扬。

马庭长所在的五桥法庭管辖6个乡镇(场),人口5万多,属南乡县的偏远山区,大部分与外县、市接壤,这里民风朴实、刑事案件不多,以前就是离婚的案件也少。马庭长在法庭一呆就是16年。由于年纪大了,领导曾几次想把他调回县城,可当地的群众就是不同意。他们都说老马在这儿呆得好好的怎么要调走呢。所在地镇干部也说,老马办事公道、群众基础好、大家都信任他。老马对院领导说,算了,我还是呆在那里吧。不过,我戒酒的想法恐怕又实现不了。领导说,只要把案子办好,让群众满意,你身体没问题,我看就算了吧。就这样,老马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五桥。

这天一大早,住山旮旯里的笼源村的李旺发老汉骑了一辆旧自行车,满头大汗的来到离县城60多里路的五桥法庭找到马庭长,说是要告状。马庭长经了解才知道,原来是邻居李加财的儿子把他老伴给劈伤了,住院2个多月,用去医疗费3万多元。因这事李旺发、李加财两家闹得鸡犬不宁,镇干部几次上门解决都无济于事。后来,李旺发老汉的一位远房亲戚叫他来五桥法庭找光头的马庭长。

这事你管吗?李旺发老汉接过马庭长递给他的一杯纯净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有人帮我写了个状子。

马庭长接过状子看了一下。笑了。而后习惯的摸了一下光溜溜的额头。开始认真的问老李:是不是他家的公狗咬伤了你家的母狗?你儿子持刀砍伤了他家的牛?

是这样的,我也不撒谎。李老汉说。可他儿子不该拿刀砍我们的人啊!

马庭长又笑了。问老李:老李,你先说,你有没有错?

李老汉犹豫了一下。他不该砍人啊。

马庭长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砍人家的牛呢?

他家的狗把我家的狗咬伤了,一条腿到现在还耷拉着呢?

马庭长说,你回去。明天我去你们村了解情况。

行、行、行。我就相信你。生死……不!官司赢输由你决定。我老伴的住院费用和医疗费发票都在这里。李老汉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带着书记员正准备骑那辆跟了他十几年的旧摩托去20多里外的笼源村,刚出门就被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拦住了去路。

我看你是个光头,应该就是老马吧?中年妇女说。你别走,我要告状!

马庭长来了个急刹车。下车后,他一边摸脑门一边开玩笑说。我这光头倒成广告了。这位大嫂,你要告谁啊?

我要告李拐子!中年妇女气呼呼的。我要他赔我家的牛,我家的牛比人还珍贵。现在伤了一条腿不能耕田了。眼下正是用牛的时候,我只得花高价租牛干活。两头的损失他得赔我。

哦。老嫂子你要告的是李旺发吧?马庭长问:你有状子吗?

我把牛牵来不就是状子。马庭长,人家都说你办事公道,这回我看你怎么断案?中年妇女掀起衣衫擦汗。我知道他告了我,也知道他准备动员在外打工的亲戚都回来跟我们家拼命,不过我不怕,我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少。马庭长,我们初次见面,告诉你我是个直肠子。我们这个案子断得公,费用我照出,还请你吃饭。若是有偏袒,我脾气不好哦!中年妇女显然有些激动,说话时脸红到脖子根。

你是桂花大嫂吧?正好,我准备去你村里。上摩托我们一起走吧!马庭长对她说。

路上,马庭长问:嫂子,你没吃早饭吧?要不先找吃的?

桂花说,我气都吃饱了。为这事我几次到村里、到镇里,嗓子都吵哑了。我就不服他那个拐子。

那我问你,你家的狗咬了他家的狗为什么还拿刀砍人呢?马庭长问桂花。

他不该拿木棒劈我家的牛!一条腿到现在还是拐的。桂花说。是他不赔我家的牛,我才找他报复的。

你们两家过去有过矛盾吗?马庭长问。

没有。我和他老婆还是一个村嫁过来的,七拐八弯算起来沾点远亲呢?

这就好。你这个案子我尽可能帮你们调解。不过如果一点钟以后还解决不了,我和小郑得在你家吃中饭,饭钱我给你。

哎,就怕你法官大人不敢吃我家的饭,你肯吃了我家的饭,我就相信你会秉公而断。到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这人脾气不好,就怕人家说好话。说良心话,他老婆住院是花了不少钱,他肯认个错,补我这些日子租牛的钱,住院的费用好商量。

俗话说聪明人都有脾气。马庭长说。我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人,过去又是一个村子嫁过来的,出门脸相逢。若是成永久的冤家岂不让人笑话。这样吧,进村后,你在家等我们,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摩托像头醉马在凹凸不平的崎岖的山间小道颠簸了几个小时总算进了四面都是山的笼源村。进村后,马庭长和书记员小郑分头找了几个村民了解情况。最后两人一起去了李旺发家。李老汉见了马庭长非常高兴,急忙从屋里捧着个大西瓜一摇一晃的出来了,李庭长仔细一看,李旺发老汉的脚还真有点跛。马庭长招呼他两夫妻坐下,把了解到的情况和他的想法对李老汉说了。期间,李老汉几次情绪激动地站起来,都被马庭长给按下了。马庭长说,我是个光头,火气重,看来你比我脾气还差?老汉坐下后,马庭长耐着性子说法律、讲道理、论情理。

最后,李老汉带上200块钱、牵着自家的牛一颠一簸的跟着马庭长来到桂花的家。桂花从厨房出来,李老汉说妹子我错了,这是给你租牛的钱,牛我牵来了,你用几天吧。桂花听了觉得意外。桂花的男人说,兄弟,钱你拿回去,牛我还真得用几天。

桂花却说:这200块钱我要收下。马庭长在这里。我这人就牛脾气,该得的要,该给的只要合理我要给。现在已经一点了,究竟怎么赔吃了饭再说。说到底我们是一个村嫁过来的,他这样做,给了我面子,我错了也受罚。住院的钱我赔。

就这样,马庭长在桂花家中吃饭。乡下人热情淳朴、上桌就要喝酒。马庭长不好推脱,只得也跟他们喝起酒来,桂花的男人和旺发两个轮流敬酒,不一会儿马庭长就感觉有些醉了。

临出门,显然醉了的旺发老汉对马庭长说:“兄弟,你还得上我家,我老婆炆了一锅土鸡。我和家财两个还得敬你,不搞醉你,我们决不罢休!”

说完,三人都笑了……

减肥记事。

我们单位有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胖子是当了8年办公室副主任的我——大林,瘦子是工会主席老蔡。我们在一起,老是相互劝对方。我要他“丰满”,他要我“苗条”,各持各的理。

不过,说到底,还是瘦点好。前些年,我也说过要减肥,可一直没坚持。如今,单位来了一个形似巩汉林的新领导后,老蔡喜得知音。于是天天缠着兄弟我,要我与时俱进,与领导保持一致。我也琢磨过这事,可最终我得出的结论是,我真要减肥得把换老婆。就这一句话竟把自称胆大的老蔡吓了三跳。

我对老蔡说,我也知道胖不好,也知道在局机关比“一把手”魁梧的坏处。可是,减肥是件痛苦的事,况且个人的情况有不同。就我而言,都是老婆给坑害了。我对老蔡说,只要我老婆不换,这辈子也减不了肥。

小时候,我瘦得像竹竿。结婚时,穿那套西装就像套了件戏服的木偶。有人说,当初是因为我胃口不好,小时候吃饭老挑食。可是,自从结婚、老婆进门后,我渐渐地发现,我的胃口好了。她做的几道菜我吃了几十年,也不觉得乏味。下班回家,人还在楼下闻到饭菜的香味便食欲大振,迫不及待的要品尝。这几年也没少进馆子,可心里总觉得还是老婆做的饭菜好。只是几年下来,突然发觉胖了起来。有一次我摸着浑圆的肚皮对老婆说,你可是好心办了坏事。这样长久下去,以后可能得肥胖症。不料,这一句话果然被我说中。后来,我智慧不长腰身长。每次单位体检医生都说我要减肥,可一闻到老婆做的菜的香味,减肥的念头立刻跑到九霄云外。每次在外喝酒、赴宴,回家还要抄起桌上的筷子夹几口自家桌上的菜。你说这能减肥吗?

老蔡说,我怎么就没有发现我老婆炒的菜好吃呢?我说,这是因为你老婆大小也是个小单位的领导,领导都忙于工作。你经常带孩子在外面吃,一直没有发现老婆炒菜的手艺。我老婆下岗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只得在家一心一意做一家人的饭菜。心无旁骛、用心专一,自然做出可口的饭菜。饭菜可口,你叫我怎能减肥?老蔡听了点着头说,那是,那是。

我说,这倒不要紧。她还有一个毛病,政治上老拖我的后腿。有一段时间,单位领导找我谈话,暗示要提拔我。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婆,老婆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欣喜。我老婆说,就凭你那秉性要提拔,一个字难。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另一个人给提拔了。我爱人说,你天生就是一个不带官味的命,况且家里还缺一样东西。于是我又打算去挣钱,我有个同学是做饲养生意的,我们县又是一个养猪大县。几年下来,我同学成了暴发户,还因此被选为政协委员。他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靠几个死工资想要提拔真个是白日做梦。要挣大钱还是要做生意,不过做生意也要学问。投机取巧不说,有时还得昧着良心,就是爷头上也得敲一杆。当我得到高人指点也想开家饲养店时,老婆又打岔。凭你那德性,还能开店?果然,饲料店开张半个月,才卖了10包饲料,那堆利润特大的一包饲料也没卖出。爱人说,我们长这么大,都不曾骗过人。真的东西挣不了钱,假的骗人不忍心。一句话,我不是当官发财的料。官当不了,人不忍心骗,你叫我怎么能瘦?

老蔡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说道理是有,可是,老减不了肥不行啊!我决定还是从老婆身上找突破口。于是,我刻意找一些能让人揪心的事来折腾一下自己,以求“精神减肥”。我想像我同学单位的领导一样找个哪怕长得一般但很媚的情人,让人躲躲闪闪、提心吊胆,最后筋疲力尽。可是,努力了好久,甚至绞尽脑汁也没有我适合的对象。后来,好容易有一个刚有点眉目,有人就向我老婆打了小报告。我爱人对他说,就他那号人,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再说,跟了他几十年我没有感觉到我有危机感呀!就她这几句话打消了我与那女人继续交往的念头。

我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跳舞,也没有外遇。每天工作之余,就在灯下“爬格子”写小说。就像等下打坐的师傅一样,风动心不动。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全然不知晓,各行各业的游戏规则晓得却不践行。始终坚持的就一个理论,那就是静修平常心。以淡定的心境随心所欲地瞎编各式各样的故事。一篇文章写出来了,就好像女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欣喜自在心里。稿子寄出去了也不过问。若干天后,突然收到几十块钱的稿费。我不乐,我老婆喜。我说,这点钱,一年加起来,还不如大年初一单位领导的夫人开一次门。可我老婆说,就这笔稿费局领导敲破了脑壳也挣不来。就这一句话,让我比在单位领半年的奖金还开心。可人一开心,肥减不了啊!关键时刻,我老婆口出狂言,你真要减肥除非把我这个老婆给换了!

这话还真被你老婆说对了。老蔡说。我们单位新来的领导其实原来也很胖,不知怎了,离了婚后,突然变瘦了。不过,瘦了之后就给提拔了。据说,领导原先的老婆挺贤惠的,之所以离婚是因为领导有外遇,且无端地生出了许多是非……

照这么说,我还是不减肥的好。我这样对一直劝我减肥的老蔡说。

一封退回的求爱信。

???高中同学聚会时,林子终于见到了阔别20多年、在贵州山区一所中学当老师的陈虹。那天她将20年前曾寄给他的信交给了他,信里有一枚他熟悉的邮票。

接过这封信,林子的心沉甸甸的,其分量只有他两人才知道。

陈虹随母亲改嫁到贵州后,林子收到她的第一封来信。信里说:她非常怀念和林子在一起上学的时光,家乡的一切都那么亲切。如今,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母亲就没有其他亲人,每当夜深人静就会想起同学们。信的最后告诉林子,林子是属牛的,她特意选了一枚牛的图案的邮票贴在信封上。

林子读完信,还按照她教的办法将信封浸在干净的水里,待信封浸湿后邮票就自个儿脱落了。林子从水中取出那枚邮票时发现,盖在上面的邮戳连同沾在上面的一层薄薄的浆糊也脱落了,凉干后的邮票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林子觉得纳闷,就在信里问她这枚邮票的秘密。她很快回了信,并帮林子揭开了那个谜。她叔叔曾做过乡邮员,是他告诉她这个秘密的。不久林子又收到她的回信。林子第一眼便发现她给林子的信封上贴的就是林子给她的那一枚邮票。信里叮嘱林子,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她说,她少用一枚邮票就可以买学校食堂里一份最好的菜。

与女孩同时知道一个秘密,林子觉得很荣幸。从前,陈虹家与林子所在的村相邻,从初一起他们就在一个班。陈虹的成绩很好,排名老在林子之前。后来,她在矿上工作的父亲因矿井塌方好几年卧床不起。父亲去世后,留下不少债务,万般无奈,母亲在老乡的介绍下带她远嫁他乡。那时候,陈虹初中都还没有毕业。

林子总是惦念着陈虹,抱怨命运对她的不公。那时候,林子家也穷,但是为了陈虹,林子总是找出一些能让大人信服的理由让他们多给一些零用钱,以便从中分给陈虹一些。

林子把省下来的钱用纸包好夹在信封里寄给陈虹。钱虽然不多,却总让陈虹感动,她一次次的给林子来信。邮票由两毛增加到八毛,由八毛涨到一块二。

为了给她省钱,林子总是让她少写信。她却说,她也想不写,但情不自禁地就写了。

在那个年代,这些信件让他们互通了信息,交流了除了爱情以外的所有友情。为了这份友情,林子常常是挑学校食堂最便宜的素菜。

让林子意想不到的是,同样是一枚给他们带来快乐的邮票却给他们造成了终生遗憾。

在林子就要毕业的时候,林子给她写了第一封真正意义上的求爱信,贴的是一张她寄给林子时用过一次的邮票。那时候,他们都不懂爱情,但知道长大了要结婚。恰好那时候林子住在河边的村子因水利问题要往外搬迁。

他们那时候更没有电话和手机。

信寄出后,林子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消息。几个月过去了,高考之后林子等来的是邮局退回的信。上面有一行字:邮票已用过,信退回原址。那时候,陈虹每次都是往学校寄信,没有其他联系方式,离开学校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他们的爱情就这样错过。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她也和林子一样曾通过其他途径打听林子的消息。更没想到,他们在同一个时间段做了同一件冒失的事、而又接受了同样的惩罚。

那两封信都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陈虹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伤感,彼此微笑着,期望的那份纯洁和美好的感情能留在彼此心中……

四红。

一。

谁也没有想到两个都叫四红的人最后成了夫妻。

上张村与下张村是新老族,之间也就隔一座小山。上张村有一户人家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把老四取名为“四红”;下张村有户人家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老四也取了个名字叫“四红”。偏偏凑巧的是经媒人凑合两个四红成亲结婚了。下张村的张四红读了六年半书,当时在村里的女孩子中算有文化;上张村的张四红只读了两年书,说媒的对下张的四红说,女孩子读书也没多大用。上张村得四红人高马大,有模有样,又开拖拉机,有门好手艺。下张村的四红听了就对爸说,爸。我也就多读了几年书,许多方面比不上人家。我个头小,像只麻鸡,找个块头大的,以后有个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做媒的乐了。你俩是前世的缘,我只是帮你牵了一根线。就这样,这对同名同姓的夫妻就走在了一起。起初小两口还算恩爱,进门不到一年便生了个双胞胎,且都是男孩,让上张村住着的几百号人很是羡慕了一阵子……

二。

这天,四红与村里那帮娘们正在村头的河边洗衣服,几名法官找到她,通知她于某一个日子去法院开庭。四红一边拧着衣服一边歪着头问法官是不是搞错了?四红说。我不偷不抢上什么法庭?法官说,你老公起诉了,要与你离婚。四红又说,我们家四红好端端的从来也没有跟我提起过离婚的事,莫非是法官弄错了。听说离这里10里地的若岭张村还有个四红,会不会是她?这时,旁边一起洗衣服、洗被子的妇女都忍不住抿嘴而笑。有人说,傻女人,你是躲在鸡蛋壳里过日子。你家男人在外面有女人村里谁也知道,就你一个人蒙在鼓里。你道那女人是谁,就是若岭张的那个四红。四红一听差点晕了过去。一位大婶说,你也别急,法庭上生死一句话不离婚。你是明媒正娶的,就住一张床后来的她也得睡床里边。她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骂男人: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一天到晚在家忙乎,你却做出这等绝情的事来……

三。

呼呼的寒风透过只有几根木条子的窗户吹进屋里。四红一个人睡在床上正盘算着过年的东西。10年了,她一个女人磨蹭着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都成了家。可她自己却瘦得像一只孵蛋的老母鸡。好在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就在快过年的这个晚上,她蒙眬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窗户底下喊她的名字。四红也没亮灯,就在黑洞洞里屋里吼起来:是人是鬼,你报上名来,别吓唬人!我是四红,刚从外面回来,你开门吧?屋里的四红说,你不是早死了吗?什么时候还的魂?门外的说,我没有死,是活人,我下火车摸黑走了30多里的山路,又冷又饿你开门吧。你再叫,我搬刀,朝你头上劈,让你脑袋开花!门外无语。儿媳推开门对婆婆说,是公爹,开门吧!四红说,我肺都气炸过几回了。当初是他半夜三更溜出门的,十来年一个口信也没有。这时,四红的婆婆拄着根手杖起来了,对着门外一本正经地说,这畜生还有脸回来,谁开门,我跟他翻脸……

四。

屋里弥漫着哭泣声。四红的婆婆八十一岁临终了,四红披麻戴孝在棺木边嚎啕大哭做最后的告别。这时有人告诉她,她男人带着个娘们回来了。她回头一看:只见男人一进门,便朝着厅堂中的母亲冰冷的棺木连连磕头,眼泪真个像断了线的珍珠。有长辈说,平时不孝,人死了猫哭老鼠假慈悲,这样为人别教坏了村里的后辈。男人听了也不理睬,依旧挤着眼泪。又有正直的后生说,带个婆娘回来,脸上就有光?是婆娘婆婆老了,装模作样也该哭两声。长得不怎么样,只是打扮得年轻一些的若岭村的四红听了忙接嘴说,我跟他只是朋友,我们合伙在外面开了一家店。这些年,他在外面没尽孝,心里也不安,听说老娘病了,就把店给关了邀我一同回来了。村里人听了,还是鄙视他们,一个个鼻子哼哼作响。四红说,你们来看老人、来送老人是你的权力,今天是老人的喜日,我们不吵不闹,都尽最后一次孝。不过,你跟的这个男人就是个宝,我也不稀罕。你们好好的过日子吧,但是法院没有判决我们离婚,我跟他还是夫妻……

五。

日子就这么一天挨着一天的过。四红的岁月已经苍老到了她的额上,头发也渐渐的变白了,好在人还精神。天气晴朗,他还要去村后的山上捡些枯树枝做柴火烧。媳妇上街或是下地干活,她便在家里带小孙女,彼此嬉闹让满院充满着和谐。这天,一位神情木然的老头拄着根木棍犹犹豫豫地进了门。四红一眼认出他是就是自己的男人四红。孙子、孙女见屋里突然进来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都躲起来不敢相见。男人一瘸一拐的来到四红面前,双膝并拢就要跪下,四红随即弯下腰将他拽起而后背过身悄悄地擦拭眼角的泪痕。许久,四红说,你的遭遇我都听说了,能从火海里逃生就是祖上积了福。当初我好话说了一箩筐,你就是听不进去,跟一个有家有男人的婆娘能过得了一辈子吗?最终还不是分手?你妈临终对我说你终究会回来的。

四红的男人听了扑通一声跪在母亲的画像前,两行老泪吧嗒吧嗒的流了出来……

意外。

吉普车黑夜里沿山间小路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来到了离五桥镇20里地的若岭村。借着黎明的晨曦我们发现村子不大,大概50来户,坐落在一个四面环山的低洼地势里。

公安部门此次行动要解救的对象罗青叶的家就在村东头的那棵老枫树下。离那棵至少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枫树不远有一口水井,村里100多号人都在这口井里取水。公安人员在不轻易暴露目标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往她家靠近。

乡间的黎明是那么的宁静,只有早起的麻雀在房前屋后的果树上唧唧喳喳的鸣叫。马警官、小刘和我一样没有心事理会这些在树枝上兴奋的闹腾着的小精灵,而是径直敲开了罗青叶家的门。

“谁呀?这么早。”屋里一个声音在懒洋洋的回答。

“吊水的桶掉井里了,到你家借个钩子。”马警官语气镇定,仿佛若有其事。

“哦。我这就起来给你开门。”有人听到男人的脚步声。

“这是罗青叶的男人。”马警官小声的对我和小刘说,“这个人个头不高,背有点驼。开门后我控制他,你们立刻进去把罗青叶叫起来,带她到村口的车子上旁边我。”

美女小刘和我示意地点头。

“你也真早!我梦还没醒呢?”男人拔开门闩,门咣当一声就要敞开。

马警官立即上前逮住了他。马警官问:“你是罗青叶的男人吗?我是公安局的,你老婆是被拐卖的,我们要对她实施解救。”

说话的时候,小刘侧身进门去了罗青叶的房间,我守在门口。

马警官对罗青叶的男人说:“你是受害者,但也是违法的。如果你阻止或抗拒我们对她实施解救,我们只好把你一同带回警局。”

小刘对还刚醒来的罗叶青说:“小罗姑娘,别怕!我们是来解救你的。请你穿好衣服,带上属于你的东西跟我们离开。”

罗青叶的男人有些茫然:“她是我老婆啊!是我家花钱娶的。你们不能把她带走。”

“放老实点。你不知道买卖妇女犯法吗?你给我在一边站着。”马警官把他挤到门后一个角落里。

小刘也在催促着被施救的小罗。小罗似乎没有表现出面对突如其来的、对自己施行解救的干警的感激,慢条斯理的穿起鞋子,尔后用还不地道的本地话对小刘说:“我是他女人,我们有孩子了。这么早。跟你们去那儿呀?”

“先回警局,然后跟你哥哥回老家。”小刘语气有些舒缓的对她说。

“我哥哥?他在那儿?”小罗一听说哥哥来接她了,顿时有些兴奋。

“到警局再说。那儿还有你的老乡呢?你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回家?那我孩子和男人呢?”

“你男人?你是被拐卖的,买卖婚姻是违法的。拐卖你的人已经被警方逮着了。你就别怕。”

小刘帮她抱着还在熟睡的孩子,尔后对她男人说:“孩子是无辜的,怎么处理,你们商量吧!小罗得跟我们走。”

“警官我求求你们!”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罗青叶和她男人一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说别带走我的女人;一个说我不想离开孩子他爹。

眼前这一幕是我们当初没有想到的……

之前,局里接到某地警方通报:当地破获了一个拐卖妇女团伙案件。经交代有10多名年纪在16到30岁的少女和有妇之夫被拐卖到我们市所辖的五桥镇一带。之前,我局曾接到几起利用骗婚诈骗案件的报案。有个老人为自己30多岁的单身儿子花了6万元“娶”了一个外地的女孩做老婆,可她只呆了三天,就利用进城买衣物悄悄地溜了。老人一时想不开,喝剧毒农药一命归西。还有一位年幼无知的女孩被人贩子卖给了比她们大几十岁的老汉。为了防止她逃跑,一天到晚不许她出门,家人轮流对她看守。一些村子甚至还定有“村规民约”,为买婚户建立“联防同盟”。我局就曾出现为救一名被拐妇女被村民围攻殴打,以至多位民警负伤的不幸事件。

为了使这次大规模集中解救行动取得成效,我们先期经过近一个月的暗访,总算摸清了大致情况。原来,仅地处山旮旯的五桥镇就有被拐卖人员6人,分布在该镇4个自然村。在经过周密的安排后,我们决定今晨采取统一行动。

想不到,被害人罗青叶却不愿离开。

转眼之间,门口便围了不少村民。有人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拆散人家呢?有的说,张家可是花了钱买来的,你这一走,岂不是坑害人吗?

小刘说:“花钱买婚纵容了拐卖犯罪。试想,假如你的女儿、老婆被人拐走、还拿她卖钱你心里怎么想?你愿意她们过如同‘囚禁’一般的生活吗?”

村民大多不做声。被害人小罗却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么一句:“警官,我是自愿的,我男人虽然有残疾,可待人实成,再说,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这一说,我们都觉得无奈,但还是决定让他们去警局再说。

到了警局才知道,这次行动被救的6名被害人竟然有一半声称不想回自己的老家。

这让大家都觉得意外……

李老太告状。

林法官办过许多民事案子,像李老太这样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五桥人民法庭就在乡政府办公大楼旁边。有一天,法庭来了一位老太太,70多岁,个头不高,人极精瘦,尖尖的下巴,显然是经过了缠裹的一双小巧玲珑的脚,在一根木杖的支撑下一晃一晃的。

李老太一进门,便数落着他的儿子,说儿子是挨刀和枪子的,不仅不赡养她,而且常常骂她、打她,赶她出门。爱幼尊老、赡养父母是人之常情,听说他要告儿子,林法官他们都热情接待且极有耐心地听完她的叙述。

老人站着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林法官几次递茶递椅子,她也没有接受。她一个劲地咒骂着儿子,说他是变贼的、没良心的、电打雷劈的。她说他是孽子。

经了解,她的儿子叫李仁喜,40多岁,是村干部。按常理,能当村委会干部的人一般觉悟都还高,平时还得代表一级组织作他人的调解工作,为何他却连老娘也不愿供养甚至还怠慢她呢?

为稳重起见,林法官答应帮她处理好这事。林法官说:人都有老的时候,活这么大年纪不容易,赡养老人是年轻人的义务。这些话说得老人一个劲地点头。可是,点了头之后她怎么也不肯回去。老庭长不在,林法官初来乍到,第一次与她打交道,老半天好说歹说总算把她劝回去了。

第二天,林法官骑了辆自行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老人所在的木塘村。这是个大村子,200来户,1300多人口。为了了解情况,林法官事先没张扬,就拐弯抹角地打听李仁喜的情况。有人说:李主任工作积极,村上的事做得不比人家差。林法官说:我说的是他在家里的表现,比如对待老人。那人说,没什么呀,一个家,都有婆媳,婆媳之间筷子碰碗是常事。有时,男人夹在老婆、老母中间也难摆平。林法官想想也在理。可是另一位中年妇女却说:嘿,这李主任也太那个了,自己是当官的,娶了媳妇忘了娘,饭也不给老人吃,让一个七老八十的人挨家落户上我们家乞讨,也太丢人现眼了。有几次,过年过节,她也挨家挨户,手里挎了个篮子。这位中年妇女说得有板有眼,仿佛确有其事。

带着几份疑惑,林法官最后去了村委会,想找李主任见见面。不巧,李主任刚去了一座新建的水库工地上。骑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又爬了10来分钟的山路,总算在热闹的水库工地上找到了李主任。李主任说,林法官,为我的事让你爬山翻岭,真是不好意思,至于怠慢我老母的事,你初来,一时弄不清头脑,我只能告诉你,她是胡闹。我找的这个爱人是我的同学,而他老人家原先替我从她的姐妹家中物色了一个,她说她那么好,我没要。她觉得失了面子,就对我的爱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故意找茬。我为其辩解,她便把我作靶子,到处说我的坏话,丢我的脸。都闹了几年了,神经病,莫理她。我现在忙,有空我找你聊聊。

在一旁的村支书老张说,李主任的母亲是借题发挥,无理取闹,她所施展的把戏虚假而荒唐。他说这老人不止一次拿个破碗,穿件破衣,柱着棍子到村委会、乡政府,接待的人烦了,都差赶她出去。

就因为她老这样做“把戏”,李主任的名声也被她搞臭了,并因此而失去了几次提拔的机会。于是,母子关系、婆媳关系越发紧张,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不解决她还是三天两头到法庭来闹,一闹大家都没法办公。没法子,林法官最后还是采纳了一位村民的妙计,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这天,林法官与一位乡政法干部坐乡里的吉普车一同来到了木塘村。下了车林法官对老人说。您的案子法庭准备受理,现在我再次问您,你所说的是不是事实。老人赶忙说,千真万确。那位乡干部说:好,儿子不养娘是违法的,今天我们把他带到乡派出所去。先关他几天,让他尝尝蹲监牢的滋味。一听这话,老人不知怎的卟嗵一声,在林法官他们面前跪了下来:法官,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千万别送他去坐牢,以前都是我的不是,你放过他吧,求你了。

在场的人都觉得好笑,李主任和他媳妇见此情景也多少有点感动。关键时候的这一幕同时消除了他们心中的不少积怨,取而代之的是不曾有过的负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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