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卫所办事的，多少都要识得一些察言观色之道。长官在问你话时，往往要习惯性的在心中思量一番。
想想长官是想知道你所知道的，还是想从你口中听到他所想听到的。
要知道锦卫所职责特殊，虽然最高品的总指挥使也不过正五品官身，
可却是一把利剑，在玉京城里各个等级的权利斗争中，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有千户大人收了其他大人的好处，要整死其他官员，被手下百户总旗察觉，在下面推波助澜，进而受到上官赏识的。
也有那些不开眼，公事公办，后被给小鞋穿的。
沈毅能够在总旗的位置上稳如泰山，既没有被任务中敌人的刀口划过咽喉，也没有被镇抚司内的上司视为眼中钉。
不说他多么的圆滑机警，至少不会太一根筋。
太子殿下说的是“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我，我有没有冤枉原赣州的知州大人？”。
沈毅不禁在心中飞快的盘算。
‘太子殿下是想搞死王左右，还是不想搞死他呢？’
‘不过太子殿下如果是想搞死他的话，真的需要费那么多功夫吗？’
一番思量之下，沈毅还是决定把自己观察到的如实汇报，并不掺杂一丝自己的主观评论。
“回禀太子殿下，王左右自从到达赣州后，隐姓埋名，一直生活在市井之中。”
“他和赣州的市民百姓来往，从他们的口中探听当地的匪况。”
“并找到了一对孤儿寡母出来作证，据说他们家的男人就是被城外的山匪所杀。”
“到了赣州的半个月以后，王左右才到当地的衙门，亮出您给让他的旨意，并罗列出赣州知州的五大罪状，张贴于衙门门口。”
“当即给当地的衙役们下令，把赣州知州给关押了起来。”
那五条罪状，王左右给李钰呈的折子里面也有提到。
“赣州知州卢生俊，为官一任匪患日巨，此失职罪其一。”
“多次扬言剿匪，与当地乡绅勾结逼捐，此贪污罪其二。”
“与城外巨匪勾结演戏，几次剿匪竟无一伤亡，此欺君瞒世罪其三。”
“纵情享乐，连日宿于青楼娼馆，此知法犯法罪其四。”
“在青楼处理公务，有辱朝廷体面，此有辱国家斯文为罪其五。”
看着折子上罗列的罪行，赣州知州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这么说王左右并没有诬陷赣州知州了？”李钰抬头问沈毅道。
沈毅闻言低头默不作声。
而这，正是李钰想要看到的。
父皇在位时，治官之道只有宽仁。
李钰上位之后，如果不想继续无为而治，而是想要有所作为的话。
就必须要重新把锦卫所这把刀，给磨磨锋利，而且是只对自己来说的锋利。
因为国家改革，牵一发就动全身，必定要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到那时候，李钰就需要一个对自己不知道隐瞒，只知道听令的锦卫所了。
因为到了必要的时候，靠恐怖手段镇压，才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
等改革彻底落地，新的利益集团站稳脚跟，老的利益集团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便是木已成舟，不可逆转。
到那时再放松管控，让市场自由发展，才是上上之道。
而想要做到这些，自然要在锦卫所中提拔一些对自己感恩效死的人。
沈毅，无背景，正当年，李钰之所以选中他，只是在锦卫所符合要求的名单中随意一指。
如今一看，此人不失为一个可以提拔的人才。
“麻烦你再跑一趟，去赣州传我口谕。”
沈毅闻言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双膝跪地。
“着，将原赣州知州卢生俊，斩头祭旗！并命王左右，为新赣州知州，平当地匪患。”
“是！”沈毅声如洪钟，庆幸于自己没有说错话。
“你既然能够在锦卫所中，担任总旗一职，想必你的武艺不会差吧？”李钰接着说道。
“回殿下的话，小人虽不敢说在锦卫所内名列前茅，可也已经跻身小宗师境的筋骨境。”
“筋骨境？”
“就是筋骨已经异于常人，可以一拳击裂山石，而拳头无伤的意思...”
闻言李钰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靠了靠，看来这个世界的书上记载的，某某某将领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并不是虚构夸大的了。
那岂不是说，如果眼前的沈毅想要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毕竟记忆里，可没有这具身子之前练过武的记忆。
看来以后除了治理国家，还得抽空练武了。
“咳咳，甚好，那你去到赣州之后，就负责护卫新任知州大人的安全吧。”
“是！”沈毅抱拳领命，然后起身躬身向后退去。
“慢着，出发前，拿这个去你上司那里领赏吧。”说着，李钰提笔在一张白纸之上写了一个“赏”字。
递给太监的时候，李钰接着说道：“记住，锦卫所的使命，就是做皇权的眼鼻耳，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化身刀剑，其他的无需多想，你可知了？”
“小人知道了！”沈毅复又抱拳。
......
终于从御书房出来的沈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真刀真枪的和人厮杀，深陷以一敌多的困境，都没有今天来得累。
太子殿下对他说的话，其中的用意还没来得及多想，沈毅只想赶快出发，把太子殿下交代的接下来的任务给做好。
可已经有人替沈毅琢磨好了。
正是长期伺候在御书房的太监领事，见沈毅要走，赶忙追上和颜悦色说道：“哎呦沈大人，恭喜呀？太子殿下监国都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让人领赏呢。”
拦下自己的太监，沈毅不认识，但是他认识太监身上穿的衣服，和寻常太监不一样。
沈毅连忙躬身行礼：“公公客气了，替太子殿下做事，不敢求赏。”
那太监近身后，这才看清沈毅的身板，无论宽厚都足比自己多出一半。
锦衣制服还修身，好一个挺拔的汉子。
不知不觉之间，太监已经把一只手握上了沈毅的肱二头肌：“沈大人明事理，自然是极好的，奴家只是怕你们锦卫所的那些老人们，不知道太子殿下对您的器重，不如让奴家与大人一起去，免得太子殿下难得亲笔提的一个‘赏’字，失了分量。”
沈毅糙汉子一个，并没有把公公手上的暗暗揉捏放在心上，只点头称好，谢过公公。
未来在锦卫所由自己提拔的新人有人选了，无恶不作替自己背骂名的大太监人选，自然也要同时跟上。
这个姓“童”的小太监，便是李钰安排的人选。
以后凡是锦卫所犯下的“恶行”，命令皆从他的口中说出。
改革时，把他放到新利益集团那边去，让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至少要让天下，和史书上，是这么认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