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时间来到了神福二十三年的初秋。江南西道,荆府赣州地界,往往是一日入秋,一日转凉。
昨儿还是酷暑炎夏,今天就是秋风宜人。
而在秋风吹拂赣州城郊外,现任知州大人王左右,建起了一个方圆数里的军营。
他招募乡勇,将城外最受当地匪患所害几个村镇的青壮,按邻舍族谱地界编成军队进行训练。
刚上任时,王左右就发出告示,征兵剿匪,同时招募军官,你能带十人来投军,你便当“什长”,你能带五十人来投军,你便是“游长”,一百人为“标长”,一千人你便是“校尉”。
告示发出去的第二天,便开始有当地的声望卓著之人带领十人百人的小队伍来求编制。
到了第五天,王左右的这支剿匪军队,便已超过两千人。
到了第十天,总人数超过五千,其中有两个新升校尉。
这样做有三个好处。
第一,他们自选长官而来,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凝聚力,王左右只需要控制好几个在当地拥有声望的头领,便能直接上令下达。
第二,他们都是乡邻同族,一人训练作战不力,便会在全村全族面前丢脸,而且相邻的村镇之间,还会互相争强好胜,战斗力急剧蹿升。
第三,他们都是城外之民,根据王左右的了解,那些山匪每每到了庄稼丰收之际,便会下山劫掠,他们当中大多深受其苦,甚至有些,妻子妹妹被山匪所掳,此来投军剿匪,正是义不图存,不破山匪终不回。
军队有了,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军饷补给问题。
不过这也好解决,原赣州知州大肆敛财,将他的家产尽数充作军费,便可支撑这五千人军队三个月有余。
还有那些成立原本给山里土匪交定期贡钱,每次运货只有他们能够免于劫掠的那些城中商贾。
王左右狠狠的在他们身上刮了一层油下来。
证据则来自于那些知州衙门的小吏,常言道“流水的官,铁打的吏”。
这些个衙门小吏,没有官身,没有品级,都不入流,但实际却是真正掌握一地民生的要害。
他们轻则怠工,贻误政策,重则收受贿赂,鱼肉乡里。
这是王左右之前在江州桑县治水时,便学到了的道理。
到了这赣州查明原赣州知州却是通匪之后,对于这些小吏王左右都不消查,便知他们秉性。
“君不知上梁不正下梁歪乎?”
但是王左右持监国太子旨令,严惩了当地主官,对于那些小吏,却并未秋后算账。
反而免去他们的罪责,只要求他们不再继续通匪。
一是为了断绝城外山匪的消息来源,二是为了让他们指认城内的通匪商贾。
这一拉一打,拉底层小吏,打中层商贾。
外加无前例可寻的破格征军之法,两管齐下,王左右便在赣州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了一支拥有不俗战力和短期之内补给充足的剿匪军队!
赣州城内城外的百万百姓,见此情形,将手持太子令箭的王左右,与前任通匪欺民的原知州卢生俊,进行两相对比之下,大为感动。
一时之间,城内城外皆捐献物资,乃至亲自烹饪饭食送往军营。
王左右见状亦是声泪俱下,赣州地界,一时之间剿匪之心成众志成城!
但是此势亦吓破了那些原本嚣张不可一世山匪们的胆,竟令他们集体龟缩山寨,拒不迎战。
据沈毅只身入山林,擒拿回来的山匪喽啰供词,当地山匪五百余寨,在经年累月的肆意劫掠中屯资甚厚,加上他们自己在山上的屯田,能做到数年不下山。
他们完全耗得起,反而是王左右,如果久不进攻,待民意消磨,质疑声起,才真是会后继无力,军心涣散。
一时间王左右陷入进退两难之地,进,以本就弱势兵力,进攻敌人防御工事,消耗太大,山寨太多。
退而等待战记,看形势一时半会之内,也不会有机可待。
坐于军营主账之内,王左右仔细查看着当地的山形地图。
锦卫所北镇抚司的总旗沈毅走了进来,手上提着食盒道:“王大人,吃饭了。”
沈毅自从来了赣州后,一直钦佩于王左右的文韬武略。
相比自己真是一个粗鄙武夫,最多有些侦查破案的衙门捕快和军旅斥候本事,和主管一地剿匪军事和民生的王左右相比,真是相形自愧。
所以虽然他的任务只是保护王左右安全,但他自发的为王大人鞍前马后,甚至端茶倒水,姿态放得极低。
“哦,辛苦沈大人了,我都说了这些事让下人们做就行了,沈大人是天子臂指,王某怎么承受得起啊?”
王左右赶忙接过食盒,客气的说道。
并邀沈毅与自己同食,共饮。
几个月时间相处下来,此二人倒成了酒友,忘形之交。
“哈哈哈,王大人军事操劳,沈某不过替大人端茶倒水,何其轻松。”
“不过王大人,对剿匪之事,可有对策了?”
沈毅一边替王左右斟满酒杯,一边开口询问道。
“哎,难,赣地多山,且多树木山林,易守难攻啊,而且他们之中,当是有堕落将官或者文人投身,暗中给他们出谋划策。”
“山寨之间互有布局,竟成互相依仗之势,我们若是强攻,只怕是会死伤惨重啊。”
“到时候如果我们战败,赣州的民力再难如此轻易的成军,只怕他们便会大肆的下山,进行报复式的加倍劫掠。”
“到那个时候,朝廷只有专门从别地派兵来缴,那所需要花费的国力,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再糟糕一点,他们甚至可能围攻州城,以城内百姓的性命要挟朝廷。”
“或招安,或金玉辎重。”
“要知道,南方山地里闹匪患之地,可不止赣州一地,要是因王某失职,让朝廷颜面扫地了,其他地方的匪贼也因此士气高涨,争相效仿,那我可就成了百年的罪人了。”
王左右越说越摇头,杯中之物接连下肚。
沈毅则越听越惊心,道:“王大人看得可真远,不过沈某虽然没有带兵打过仗,可也参军在北方边境杀过蛮人,真正到了生死相搏之时,太多复杂的念头只会拖累你,反而是你一时之勇,反而可能让对方怯懦,战力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