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孙海垠叩见皇上!”
“臻妃娘娘万福!”
孙海垠屈身行礼。
“怎么到现在才来?朕都不敢驳臻妃的面子,你倒是‘偏何姗姗其来迟’。”予涵浅笑着赐坐,食指轻叩案上的茶碗,“你再不来,朕这辈子的茶今天就喝完了。”
孙海垠憨厚一笑,“臣不知道皇上也在,心想着咱一个粗人,平日鲜少见着臻妃娘娘的面,又不知娘娘宣臣来所为何事,私下面见臻妃娘娘怕是不妥,这才拖着迟迟不敢进来。”
漓裳已捧了准备好的茶具进来,将一只砒霜浸泡数日的茶碗放在孙海垠面前。这只碗亦是朗泉浅绛青绿茶碗,与托盘里的其他茶碗以及予涵用的那只并无二致,只是上面的图案略有不同,但这决不至于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一款朗泉茶具图案各异,或莺穿柳带,或蝶舞花梢,或锁窗春暮,或落花无声……共同组成了一幅春满家园的图景。
一手执壶,一手轻摁壶盖,层波荡漾起涟漪,春满人间,溪水飘香,正是苍荫山的御赐贡茶“春满溪”。
“将军,请用茶!”说着,又行至予涵面前,予涵连忙抢过杯子,“朕就免了!”
漓裳不依,固执地守在桌案边,“孙将军正看着皇上呢。皇上总要陪着孙将军喝一杯吧。”
孙海垠把玩着手中的茶碗,似是在鉴赏碗上的图案,又似是等待些什么。
“也好。朕就陪孙将军喝一杯。”这话一出口,他又暗自觉着好笑。将茶碗放在案上,默默地注视着漓裳,“朕怎么觉着坐在酒桌上了呢。臻妃,你这到底是茶还是酒?朕被你灌晕乎了。”
漓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头将茶注入碗中,不动声色地退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壁品着茶,一壁偷偷打量着孙海垠的动作。
碗沿挨着厚厚的嘴唇,不知道舌尖是否碰到了碗中的茶水,孙海垠又将茶碗放在了案上,起身躬手道:“敢问娘娘,着微臣来所为何事?只要是微臣力所能及,必然竭尽全力为娘娘办妥。”
予涵眸光闪烁,亦望着漓裳,“是啊,臻妃,你请孙将军来所谓何事?朕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漓裳深吸了一口气,心思百转千回,此刻,她只能照着全福的话继续说下去。
“臣妾……臣妾原想请将军为王爷报仇,现在……”微微闭了眼睛,细密的睫毛不住地颤抖,似在极力压制喷薄欲出的泪水,轻轻摇头,哀戚不胜,“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看着她眉目中那份隐忍和刚傲,予涵的神色不由得为之一黯,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更加深沉,泛着认不清辨不明的波澜,他捏紧了拳头,不知不觉间,已换了称呼,“阿漓!朕不是说了吗?早着晚着,朕亲自带兵扫平北魏为六弟报仇!”
漓裳唏嘘着,稍稍敛去哀怨的神色,“是!臣妾相信!”说着,举起手中的茶碗,向予涵、孙海垠举杯,“臣妾以茶代酒先在此谢过皇上,谢过孙将军了!”
漓裳看着孙海垠的茶碗一点一点地贴近唇边,碗倾斜,喉结动处,渐渐地现出碗底烫金的篆字来。
“天底下的茶似乎都是一个滋味!”孙海垠直言不讳,抹了抹下巴上的茶渍,将茶碗搁在案上,依旧是半碗青碧半挽香。
除去下巴上的茶渍,滚进了孙海垠的肚子里更加没有几滴了。
予涵咦了一声,“据你说,是一种什么滋味?”
孙海垠粗着嗓子道:“苦涩难咽也就罢了,偏偏比酒还贵!”
漓裳的面容略显萧瑟,眼看着报仇的机会从手心里一闪而逝,却又抓之无极,失落是在所难免的。她低低地道:“既是如此,将军就别喝了。”
“你呀!”予涵在空中虚点了孙海垠几下,笑道:“到别人家里做客,不合口味的少喝些,实在推据不掉的,偷偷倒进衣袖里,你这样说,让人家主人家的面子放到哪里去?”
孙海垠嘿嘿两声笑,“臣是个粗人,有一说一,不吐出来,就不痛快,臣失礼!娘娘勿怪!臣喝了这碗茶就是!”说着,扬起茶碗,茶水倾泻而下,奔入口中。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一道突兀的呼叫声穿过软屏画帘在室内炸响,孙海垠握着茶盏的手一抖,剩余的茶水尽数泼到了锦袍上。
“娘娘,娘娘……”月婵红肿着面颊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着予涵在此,也是大吃一惊,“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予涵抬手示意她起身,“出了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
月婵面如土色,说起话来更是吞吞吐吐,“回皇上!王妃……王妃,薨……薨了……”
漓裳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就在大清早,朱馨彤还对她咬牙切齿,不过半日光景,怎么就突然死了?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是,刚刚……王妃……王妃进了明堂,身子往王爷的床上一歪,就……就薨了……”
朱馨彤森冷、陌生、诡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莫漓裳!本宫得谢谢你!本宫得谢谢你啊!”
“予澈,你终究是我的!你终究是我的!!!……”
那恣意的笑声响彻云际,震的枝头雪落如花。
是否从那时起,她已经有了追随予澈而去的决心?
梦里几度飞花,月下对灯无语。
苦短人生,轻易割舍,锦绣年华,孜孜追求。
有缘无缘小心错过,一时欢笑,一世寂寞,多情成恨,缱绻成空。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再度相逢,是否还能记起曾经青涩的记忆,记得昨日遗失的风景?
再也无暇顾及孙海垠的死活,漓裳踉踉跄跄地冲进冰天雪地,“我去看看她!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