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咳嗽稍稍平复了些,漓裳直起腰时,亦然亭已经掩在了参差花木之间。
她该去看看他的,她想。
可她见了他又能怎样呢?不过是翻开血淋淋的伤口,让他更清晰地知道,他伤得有多深!?
不见也罢!不见也罢!
这时,她才知道,那日筵席之上,予澈为何会说,若是真能长醉不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来对于予涵的遭遇,予澈和予泠定然感同身受,有着切肤之痛,只是不说罢了。
“阿漓!阿漓……”是予澈的呼喊声将她从沉闷的心境中拉出来。
她抬眸,只望见予澈雪白的袍角在风中翻飞,那是更深露中,酣梦沉香中永远不会泯灭的颜色……
“王爷……”她几乎是从肩舆上跳了下来。
“他对你怎么样了?啊?!”予澈扳过她的身体,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一遍又一遍,用不亚于利刃的寒光打量着她。
“能怎么样啊?以礼相待呗。”漓裳故作轻松,天知道,她当时,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
“量他也不敢怎样?!”予澈锋利的眸子望向看不见的漪澜轩,若是予汶在此处,漓裳相信,他绝对会一刀劈下去!
“王爷……”漓裳轻轻顿了顿他的衣袖,毕竟焕彩这一行人是紫鸢的人,保不齐回去怎样添油加醋,向予汶邀功请赏呢。
予澈哼了一声,冷冷地盯着焕彩一行人,“越之西子,善丑者不掩其美;齐之无颜,善美者不能掩其丑,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此天下常理也。隐忍不发是为君子,浮生若梦,舍得了命,谁又会怕谁呢?等着吧。”
“王爷……”漓裳顿觉额上冷汗涔涔。
她伸手摸了摸予澈的额头,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出这样挑衅的话来了。
“本王字斟句酌,话语凌厉,头脑清晰!像是说胡话的样子吗?”予澈笑着将她的手窝进怀里,他扬手,长风鼓起旷达的貂皮长袍,漓裳就此被裹了进去,他不容分说,拦腰将她抱起。
“把本王的话一句不落地说给皇上听!”他看也不看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宫人,大踏步地向着含芳堂的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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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便是漓裳近几日的心境了。
予澈的那番话无异于是在挑战了,试问历朝历代那个帝王能容忍的下这样肆无忌惮的臣子?
站在虬枝横斜的梨花树下,每每望见有手执拂尘的宫人、侍婢向着含芳堂方向走来,她都控制不住地冷汗直流。
“娘娘!沈美人请您去漪澜轩小聚!”
“娘娘!沈美人想做一副刺绣屏风,请您帮她画个花样!”
……
平静,乃至死寂。
予澈那些厥词仿佛一块石子扔进了烟波浩渺的大海,消失于无形。
只有漪澜轩的侍婢宫人日日穿梭在两个院落之间的甬道上。
漓裳多会应约而至,希望能从紫鸢的言谈中探听的到予汶对于予澈那番挑衅之语的态度。然而,予汶从未提及此事,偶尔的不期而遇,甚至还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以为,没事了。
孰料,纷繁芜杂的宫廷,暗角处处。
波澜不起的平静下,正潜伏着足可翻转天地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