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想起南朱那些年的昏天暗地的窝里斗,一支朱笔在手,那究竟是多大的诱惑啊。她闷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小姐,咱们寻来的那三名新安王府的奴仆靠的牢吗?”
“靠得牢!”德妃闭了眼睛,轻轻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极其肯定地说。
“是吗?”容若的质疑脱口而出,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小姐是绝不会看错人的!”
德妃笑道:“我哪有那样神?活人不牢靠,死人总牢靠了吧。”
“那三个人……死了……”容若的嘴唇一翕一合,终于没有说什么。
这天的晚些时候,候着德妃睡着了,容若偷偷携了香火、纸钱并着几样果品往庵内僻静处祭奠,又默默祷告了一番,心下稍稍安稳了些。她生怕德妃发现些蛛丝马迹来,又在外面的露台上坐了半个时辰,方才轻手轻脚的摸进禅房。
“又去哪里买心安去了?”德妃不温不火的声音自青纱帐幔内传出。
“小……小姐,怎么还没睡?”容若急忙去案上的摸索着打起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青纱帐幔撩起,德妃一手支头,侧卧在床上,慵懒的目光不经意地一扫,曼声道:“你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那副心性?连静心师太都说,佛家行法不过是求生人之心安,超度的乃是活人。你烧了那一点纸钱香火,就指望他们的怨气化解了,真是孩子气!”
“小姐……我……”容若无言以对,上前将德妃身上滑落得棉被掖至腋下,半响乃道:“是容若没用,让小姐操心了。”
“瞧你的手凉的,快上床来捂会儿吧,”德妃一手支床,欠身坐起,将容若拉近被窝,温言道:“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心狠手辣,可我也是无可奈何呀!咱们姐妹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容若耸动着肩膀,哽咽道:“小姐,容若知道,小姐都是为了澈儿……”
“你……你明白就好……”德妃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白白送了六个人的性命,我又何尝真正心安理得了?可你瞧着华贵妃的那阵势,若是她肯善罢甘休,几名子女年幼的妹妹也不会命丧黄泉了。她如今虽然不敢对几位年长的皇子怎么样,那是怕他们联合一致,等她稍微缓过气来,必是要各个击破的!”
“如今二王、三王、七王的母妃相继遇害,其他各王也会人人自危,定然会小心提防了,咱们澈儿自然也就安全了!”容若恍然大悟,不由得低下了头,“小姐,对不起,我……我错怪你了……”
德妃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微笑道:“还是小时候的那个脾性,一点也没长大。”
容若想起多年以前初入相府的那些日子,她思念母亲夜夜啼哭,小姐也曾向现在这般将她揽在怀里,如今家国沦丧,物是人非,小姐仍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她深深呼吸着身边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暖气息,轻声问道:“小姐和澈儿分离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母子团聚,小姐却赶他走了,难倒就一点也不伤心难过吗?”
清冷的夜风自木格窗罅隙里透进禅房,如豆灯光不安地摇曳着,德妃默默地望着摇曳的灯光出神,不知不觉间,一点泪滑落,溅在容若的脸上。
“小姐,你哭了?”若荣惊慌失措,急忙递了帕子过来。
德妃淡淡一笑,“陪君醉笑三千场,永不诉离伤。容若,窝藏在斗争的漩涡里,我们,都没有功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