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来到议事厅门前的时候,山寨里的山贼已经死完了。
血流了一地,将地面都铺成红黑色,血腥引得苍蝇遍布。
伏粒直到这一刻之前,内心都十分的轻松,对于她而说,完成了爷爷交代的任务,就意味着她和爷爷还有阿六哥会脱离山贼这个身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只是,在要进入议事厅的前一刻,她突然开始感觉害怕了。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今天突如其来的那一阵不安。
现在更加强烈了。
阿六瞅着情况不对劲心里也紧绷了一下,明明之前说好的只是二当家将人用计留在议事厅,可是这……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他和伏粒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对午空请示了一下,然后拉着伏粒急慌慌地冲进去。
只是越进去,他们内心就越不安。
苏不羡和午空他们跟在伏粒后边。
入眼的是全是尸体残骸,以及那个坐在最上面的老人。老人还在喘着气,看着伏粒和阿六进来,艰难地笑了笑,“你们回来了啊。”
然后他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回来了就好,一切都快好了。”
“爷爷!”伏粒看着满身是伤的伏涯,整个人忍不住发软,却不得不撑起身子,跑到爷爷身边看爷爷到底伤得怎么样,就像平常她跑到爷爷身边缠着爷爷一样。
伏涯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开始发臭,但是伏粒没有任何的嫌弃,她抱着爷爷瘦弱的身体,眼睛湿润,泪水不停地滑下来,“爷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子,他们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伏涯将粗糙的大手放在亲孙女的头上,满意地笑了,他已经看到了那个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午空了,“孩子,你做得很好……”
我做得也不差…
我已经为你的路,扫清了阻碍,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啊!
阿六也来到了他们的旁边,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站在一起。伏粒和伏涯抱着,阿六则在守护着。
背景是满地的血腥,以及苏不羡和午空这些官府的人。
“你就是二当家。”
午空不合时宜的发问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你很聪明,也很坚决。”午空赞了一句,只是脸上漠然。
“老朽,罪孽深重,自知难逃,只是希望,大人能够,咳咳,能够放过两个孩子。”伏涯推开了还在哭泣的伏粒,慢慢而艰难地站起来,对着午空说。
“贼窝二当家,自然是要死的。”
午空冷冷一笑,手上不曾沾过人命?
呵呵,可笑!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句话,午空也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思考。
“求求你,放过爷爷,我们只是想离开寨子,好好地过日子……”伏粒抹掉眼泪,对着午空和苏不羡苦苦哀求。
“求大人网开一面。”
阿六也跪下行礼,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如果能够以此来拯救二当家,就算是跪烂地板,他也不会犹豫。
苏不羡看着午空,也想知道铁面无私的午空,究竟会怎么做这个抉择。
一时间,议事厅竟然安静无比。
静得伏粒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只剩下爷爷这个亲人了,她不能失去他。
二当家的却是自己摆了摆手,让阿六起来,牵着阿六的手,闭上眼睛。
“当年我救下你,本就不是单纯善心大发,只是想要利用你的感激来替小阿粒找个可以为她付出生命的人,我没有看错,你就是那个可以为她牺牲的人。”
他顿了顿,“只是,这一次应该是我先牺牲,换来她和你两个人的洗脱山贼身份,这一次,是我先……”
“但是这一次过后,我不在了,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好好地看着小阿粒……”还没说完,伏涯便吐了一口血,把伏粒惊吓地脸色更白了些许,她加紧力度握住了爷爷的手。
心中说不出的害怕,不是害怕被午空当做贼犯一起杀死,而是害怕自己最后的一个亲人,一个那么爱她的人,离她而去。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握着爷爷的手,抽泣着。
阿六认真而严肃地点头。
“我会的,一定会的。”
苏不羡看不下去了,十四五岁的他还是十分心软,或许也是因为他的善良,出声道:“也不一定就要杀了这个二当家的吧?”
他看着午空,期望午空能给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答案。
听到苏不羡的话,伏粒也停止了哭泣,眼里带着希冀。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午空却只是神情冷漠,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理解,可是我不能容忍。”
“规矩就是规矩,落草为寇,杀人犯法,就是要被捕,要公开审判,要杀头问罪!”
苏不羡一听就不乐意了,“规矩?规矩,什么都是规矩,你的规矩就是在村子死了人,现在又要死一个人吗?他们不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罪人!凭什么他们就要去死?”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规矩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
“如果规矩可以随便改,那么毫无威慑力。”午空还是摇头。
伏粒失落而无力地低下头。
阿六默默拿出了匕首。
苏不羡还想要据理力争。
可是二当家却伸直了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不求我能逃过一劫,只希望能够放过他们两个,也希望大人能够坚守自己的规矩,还大玄一个朗朗乾坤!”
午空没有说话。
“午空!”苏不羡急了,吼着午空的名字,害怕他连这个都不答应。
他已经不想再看午空是怎么做事的了,他现在只希望最后结局还算可以让人满意。
“可。”
听到午空的话,二当家的满意地笑了。
他摸着伏粒的头发,轻轻地对她说:“小阿粒闭上眼睛,。”
泪如雨下的伏粒咬着牙齿,红着眼睛,她的眼睛已经哭到睁不开看不清了,疯狂地摇着头,“不……不要……我不要啊……呜呜……”
伏涯将一只手放在她的眼前,另外一只手拿过了拐杖,看着阿六,无声地用嘴型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用拐杖隔空地戳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不想自己走地太难看,会吓到小阿粒的。
我走了,小阿粒,保护好自己。
阿六,我相信你,你会保护好她的,就像我一样,对吧?
伏涯的手垂下来了,整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伏粒又一次泪崩了。
她扑在爷爷的尸体上,抓着他的手,抓住这个保护了她十几年的人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再起来摸一下小阿粒好不好,爷爷……”
她知道爷爷走了。
她失去了那个会抱着自己,用胡须扎自己的爷爷了;失去了那个会变着戏法买糖葫芦给自己吃的人了;失去那个有危险的时候会第一反应抱着自己,用背部保护自己的人了……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学会叫爷爷的时候,爷爷笑得很开心,眼睛眯得都要看不见了;想起了爷爷带着自己逃离家乡,四处流浪的日子,她还想起了好多好多。
可是都过去了,她知道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永远失去了那个爱她比爱自己程度更深的为她顶天立地遮风挡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