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纾”
“三长老。”只见书房中站起一个小童来,不过三四岁光景,容貌却已是颇具风骨,向来者行过一礼,便再度执起经书读诵。
“今日的功课可习完了?”三长老待其读毕一章,插言道。
“习完了,纾已将前几日大长老交待修习的书目背全,绝无批漏。”区区三岁小儿,说话如此一板一眼,可不是单单“少见”一词能够形容的,毕竟有的人三岁连字都认不出。但是墨纾早慧,天资惊人,经史传述早已倒背如流,本家弟子六岁才能习完的功课,他几日前便全习完了,大长老来验时,还得了甲的评级,不仅如此,还无一处错误,标准地令人心疼。
听到这个回答,三长老微微领首,说道:“明日,大长老来带你去见家主,好生准备吧。”说罢,便振袖离开了。
“父亲……”墨纾口中念了念,目光中显露出了一丝期待。自打他说话记事开始,他的生活里便只有大长老,三长老,六长老,还有仅倍伴自己几个月的奶娘。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家主,但却素未谋面。不禁有些许期待这个父亲是何模样。
第二日,墨纾早早起床梳洗沐浴,换上了新的锦袍,一身素白颜色,腰佩上缠着着银线,无比郑重地系上了腰封,梳了最大礼遇的发髻,定定坐在书房里,等待着与父亲的第一次相见。
天刚亮,大长老便推门而入,未等他反应过来,墨纾已经到了他跟前行完了礼,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大长老微叹了口气,道:“走吧,路不近,莫要疾行,当心乱了心境。”
“是。”墨纾听话地应了一声,随即闭目片刻,稍作平复,而后道:“走吧。”见状,大长老颇为欣慰,带着墨纾往主山中走去。一路上,墨纾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却是不住地扫着四周的景色。三年之内,他从来踏出过清禅院半步,殊不知这院外景色如此之美。
远处三长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墨纾才到了主山府邸,这才知道,原来墨府含括了一整座山头,三面环水,顶峰雾气缭绕,山上的建筑都是白墙灰檐黛瓦,唯独那正对山门的主事殿,竟是用的白王砌墙,琉璃为饰,顶瓦都是用的黑晶石,如此奢侈,在这片宛如仙境的山上,竟然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像是本应如此。
“纾儿,咱们墨家在玄门中地位极高,你父亲也曾想过要迁出这玄机山,但这玄机山乃是我墨家先祖占下的,是我们墨家的根基,山势险峻,只有一条路能下山,这也是为何百年来我们是家不问玄门中事,仍然立足百家之首之根本。”大长老见墨纾惊讶之情,出言道:“过会儿见你父亲,切莫惹他不快。”
“是,纾儿铭记。”
墨纾刚走到殿前,便听见房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吧。”墨纾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推开门,径走到桌案下首跪了下来,拜道:“纾儿拜见父亲。”
“嗯,今日传你来便是告知你明日要去大堂听学了,大长老和三长老说你课业极佳,想必同你那些哥哥们一同听学也无妨。
“是,父亲。”墨纾应道:“孩儿过会儿便回去准备。”
“若是无事,便退下吧。”墨南雍目光扫了跪着的人一眼:果真像极了那个女人。
墨纾立在原地,半晌才跪道:“父亲,孩儿……可能见见阿娘?”
墨南雍瞳孔骤缩忽道:“谁告诉你这事的!”
墨纾心下一紧,忙道:“父亲息怒,只是纾儿自小未曾见过爹娘,而今已见过父亲,十分佩服父亲大人气宇,只是不知何时能看见阿娘。”
“墨纾,”墨南雍冷静了下来,揉了揉眉心,他不能让他的纾儿这般儿女情长,于是郑重说道,“你娘她……生你时便故去了。”
此话犹如苍雷贯体,震得墨纾身形一晃,险些倒下,半晌才颤声回道:“纾儿知道了,孩儿告退,父亲珍重。”
出了大殿,墨纾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眼角滑下一滴泪水,喃喃道“阿娘……”
“墨纾,”大长老自下面走上来,问道,“如何?”
墨纾忙拭去眼角泪水,转身回道:“无碍,只不过明日便要随兄长们一同去听学了。”
“既如此,你今日便好生准备吧,你大哥墨籽程今年不过七岁,已能舞一套掌法了,明日你去,免不得吃些告头,可用我替你提点一下?”
“不必,随他们去,与我无关,”墨纾微微思考一刹便回应道。“苦头?正好,也让我见识一下修士的厉害。”墨纾眼神渐渐变得锋利,如是这般想到。
转眼间一日时间消逝,这天才刚亮,墨纾就随着大长老到了听学的角楼,还未进门,便远远听得房内早读之声。大长老带着他走了进去,要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早读声戛然而止。
“洛先生,这是墨家嫡长子墨纾,早慧非常,今后便劳先生管教了。”大长老向台上坐着的一位执着经卷的老头行了一礼,墨纾也是照做,拜道:“墨纾见过先生。”
“啊,是纾儿啊,莫叫先生,算来老夫还是你义父呢。”
这话自一个教书先生口中说出来颇为怪异。墨纾一脸黑线,他不记得何时认过一个义夫。但事实上,他面前这位洛夫子可确实是墨南雍的结义兄长,墨纾唤一声义父也天伤大雅。
墨纾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躬身道:“先生。”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在墨纾打算改口唤一声“义父”的时候,大长老却陡然开怀大笑道:
“瞧瞧!看人家孩子多不待见你!自作多情。”
“呃,纾不知家父何时与先生给我做了义父,故比不便,失生见谅。”挣扎片刻,墨纾觉得还是极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的,正所谓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仇人不是。
“哈哈哈,无妨无妨,先生便先生,便宜显我年轻些!”那位“洛先生”听了墨纾的话,不禁乐道:“想来你也是不识得老夫,唤先生也无妨嘛!”说着,便引了墨纾的手,带他到了预先留出来的一片书案。
可是谁也未曾看到,首排的孩子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诧,而后又转为了深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