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后南明帝王列传
序
嗟乎！中国古之更迭，历千载悠悠，其兴亡之事，不绝史也。想夫夏衰而殷强，商废而周兴，尔后秦汉相代，魏晋相替，唐宋相承，袭至大明。初，太祖伐罪，万民感戴。成祖厉治，威加海内。仁宣保民，额手相庆。孝宗中兴，万方宁定。洎嘉万之后，明室日颓，江山倒覆，不可转也，乃至大清。于是宗室南向，意在恢复。声张义举，欲复大汉之河山；乐作志放，实图一姓之私产。既无驭内之术，又无平外之谋。虽有其行，不过一念耳，非能为矣！
明室亡鉴，悉为不远。而宗室皆不能原其道而究其理，蹈袭其辄，竟以敌为友，何蔽之如此？其之朝廷，君暗臣腐，制阙兵弱，若是不亡，天不明也！如今人所请，假之数年，当南北屡战，天下罹乱，生民死焉，国可存乎！倘北军不战，其内亦自相攻伐，虽不为外所进，亦为内所代也，不应复惜。
曩者之史，皆不言峙立之君，或纪于前代，言者亦多贬废，为“伪”为“贼”。其皆颂正朔帝王将相之论。南明存世数十年，峙于北朝，乃功乃过，非可略也，且满清亡之也久，非不可言也。今抑民之时业于我国罢，治史之观，亦应有变，故尝以吾念秉理法而直书。又以世多奉清为正朔，南明诸帝亦不得复入本纪，其脉终绝且本非一系，亦不能入世家，遂归列传。盖论其迹，明其成败兴废之理，而为后人之鉴。后人如不见此，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安宗简皇帝故福王朱由崧、监国潞闵王朱常淓、绍宗襄皇帝故唐王朱聿键、文宗节皇帝故唐王朱聿鐭、监国鲁王朱以海、监国靖江王朱亨嘉、监国益王朱慈炲、昭宗匡皇帝故桂王朱由榔、唐王朱聿锷、监国益王朱由榛、监国淮王朱常清、监国楚王朱容藩、献宗朱红珍、敬宗朱进瑜、灵宗朱进珏、末帝朱进琪、太子朱培鉴传
安宗奉天遵道宽和静穆修文布武温恭仁孝简皇帝，讳由崧，字福八，明万历三十五年七月望，生于京师福王邸。神宗之孙，熹宗、思宗之弟，恭宗孝皇帝、故福忠王朱常洵嫡长子也，母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符天笃圣恭皇后姚氏。
四十二年，恭宗就藩，帝从之。
四十八年七月，封德昌王，寻加福王世子。
崇祯中，闯王起事。恭宗地近属尊，朝廷固尊礼之，恭宗日闭阁饮醇，不问政事，唯知虐民。时秦中流贼起，河南大旱蝗，人相食，民藉藉，谓先帝耗天下以肥之，雒阳富于大内。军有过雒者，喧言：“王府金钱百万，而令吾辈枵腹死贼手。”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方家居，闻之，惧，以利害白恭宗，不为意。
十三年冬，李自成连陷永宁、宜阳，仍未止。
明年正月，参政王胤昌帅众警备，总兵官王绍禹，副将刘见义、罗泰皆引兵至。恭宗召三将入，赐宴加礼。越数日，闯民大至而攻城。恭宗出千金募勇士，缒而出，以矛入敌营，闯军少却。夜半，绍禹亲军于城上呼敌，相笑语，挥刀杀守堞者，烧城楼，开北门纳之。帝亦缒而出，避于怀庆，遂得生，然恭宗、李妃业缢于庭。
十六年五月，诏袭福王，予之御用玉带，以安其心。
十七年正月，闯军蔽怀庆，遂往投潞王朱常淓。
三月初四，军再至潞王处，遂与潞王、周王、崇王等之淮安，匿于舟乃得自免，越十四日方至。
三月廿九，思宗殉难，南京诸臣议立新君。每集议事堂，惟相向攒眉，日无一语，或仰视屋之罘罳，但咄嗟耳。间或曰：“事如不可知，将奈何？”竟以靴尖蹴地作叹，各散走，以为常。姜日广等议立安宗，东林钱谦益等主以“立贤”为上，议立潞王，兵部尚书史可法亦谓帝在藩即不忠不孝，恐难主天下，有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七不可立罪。纷纭数日，未可决也。帝素善总督京营太监卢九德，使觅总兵高杰、黄得功等，晓以利害，遂渐有从者。四月廿六，行廷议，诚意伯刘孔昭、李沾、韩赞周等主立安宗，沾奋袂厉声曰：“今日有异议者，以死殉之。”遂以安宗继统。凤阳总督马士英，得功、杰、刘良佐、刘泽清等至淮安迎帝。
四月廿七，南京百官迎于仪征。晦日，舟在历江关，百官谒，请为监国。帝着角巾葛衣之饰，以避难浙东辞之，再请乃允。
五月初一，帝乘马谒孝陵。诸臣请自东门御路入，逊避，与诸臣皆西门入。至享殿，祭告陨泣。礼罢，谒东陵。还自朝阳门入东华门，徒谒奉先殿，驻内守备府。先一日，有两黄星夹日而趋。是日，钟山五色云见。始江南闻变，多怀疑惧，至是士民始欣欣有固志。
初二，再议监国事。初，吕大器主立潞王，及是惧祸，欲自媚，请后日即登极。高弘图亦曰：“国虚无人，可遂即大位。”祁彪佳不意，争曰：“监国名极正，遽议登极，何以服人心、谢江北将士？诸候发丧服满，始议其仪。”可法亦曰：“太子存亡未卜，倘南来若何？”孔昭曰：“今既定，谁敢复更？”可法曰：“稍缓数日亦无害。”乃退。群臣谒行宫劝进，魏国公徐宏基先致辞。灵璧侯汤国祚即讦户部措饷不时，其言愤絮，赞周叱之起。大器曰：“此非对君体。”彪佳奏早颁大号及敬天法祖诸事，不许，曰：“人生以忠孝为本，今大仇未报，孤不能事君;先王殉国，国母播越，孤不能事亲，无遽登大宝礼。”复请，曰：“且闻东宫、二王尚陷寇中，或可致之。”瑞、惠、桂王皆诸父行，惟诸先生择贤迎立。”言讫，泪唱失声。再奏，求允所请；王逊避如前。署礼部臣吕大器率百官跪奏劝进第一笺；传旨：领监国。百官退。踰时又进第二笺，命传进。群臣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臣等不得命不敢起’。王始允遵景皇帝，例行监国。
初三，考效代宗故事，自大明门入，于武英殿行监国礼，发思宗丧。王行告天礼，升座，百官四拜。弘基率百官跪进监国符玺，受讫，再行四拜礼，乃退。孔昭陈曰：“宜即登大宝（又作位），以正人心。”御史祁彪佳曰：“令旨先受监国之请，其名极正，贤德益彰。既可以示谦让，海内闻之，皆知监国无因以得位之心。俟发丧，择吉登大宝，布告天下为当。”弘基等皆然之，乃止，谕曰：“我国家二祖开天，昭宣鸿烈；列宗缵绪，累积深仁。历今二百七十余年。民自高曾以逮孙子，世享太平，代受亨育。其在大行皇帝，躬行节俭，励志忧勤，宵旰十有七载，力图剿寇安民。昊天不吊，寇虐日猖，震惊官阙，龙驭升遐，呜呼恸哉！贼屠戮我臣工，杀掠我百姓，滔天之恶，盖载不容，神人共愤。孤避乱江、淮，警闻凶讣，既痛社稷之墟，益激我父母之仇，矢不俱生，志图必报。然度德量力，徘徊未堪，终夜拊膺，悲涕永叹。乃兹臣庶，敬尔来迎，谓倡义不可无主，神器不可久虚，因序谬推，连章劝进，固辞未得，勉徇舆情，于崇祯十七年五月三日暂受监国之号，朝见臣民于南京。孤夙夜兢兢，惟思汛扫妖氛，廓清大难，上慰在天，下对四海，忠孝之道，庶几无亏。期逭深愆，敢不戮力；德涼任重，如坠深渊；同仇是助，犹赖尔臣民。其与天下更始，可大赦天下，所有应行事宜，开列于后：政多苟且，在朝廷原非得已，而民力则已困穷。今寇难未平、军兴正棘，尽行蠲派，实所不能。姑先将新加练饷及十二年以后一切杂派，尽行蠲免；其余新旧两饷及十二年以前各项额征，暂且仍旧。俟寇平之日，再行减征。贪官猾胥朦胧混派，使朝廷加惠穷民之意不获下逮，诏差官会同抚按官即行拿问，一面题知。如抚按官徇私容庇，并行重处。一、漕粮中有水脚杂费、板席¨夫等项名目尽多，今既改运南庾，合行酌改其半。其官旗临兑，向有划会，使用酒席、饮食、花红等项，民间所费不赀；合行裁革。有仍前混征者，官吏弁旗并行拿究；一、南北各项钱粮，不论起解存留在崇祯十四年以前实欠在民者，尽行蠲免，不许混征；其征在库、已解在途者，照旧交纳。如官胥通同侵盗，察出加等治罪；一、江南、浙西之民最苦，白粮一项，合行改折一半；其一切帮贴杂费及上仓铺垫，尽行减除；一、十库钱粮，除布匹、颜料、铜锡、药材等项势难尽折外，其余胖衣、弓箭、盔甲等项，准照额银折解，不许私派扰民；一、流寓各藩封，本处抚按官相择就近地方修葺行馆，措给供费，以体敦睦至意；一、王府宗室犯罪幽系高墙者，察果情尚可原，奏请宽豁；一、卤寇犯顺、尽节殉义宗室亲戚、内外大小文武各官、义士烈女，按抚官察实奏报，从优赠恤旌表，其殉难文武官员，许其子孙陈情，抚按官据实代题，以优议恤；一、罪废各官内除逆案、计典、赃私不得轻议外，其中情有可原、才足戡乱者，诏差官会同抚按官从公采访，名列报闻，分别酌用，不得借端燃灰，致滋幸滥。一、近来守令贪婪，绝不留心民隐，致令衙役暴横、乡绅凌虐，闾阎小民，怨苦莫伸，诏差官会同抚按官加意访察，应拿问、应更易，作速报闻，救民汤火，如有真正廉干者，荐举一二，似凭破格擢用；一、人才消乏，皆由吏、兵二部及抚按、监司不肯从公抡选，即朝廷一番恩例，非绅衿之夤缘、即富豪之贿买，益令贤奸倒置，才俊沉埋，今当特行廉访，凡山林草泽、下寮贱吏中有真正硕德奇能、堪以御乱匡时者，抚按行各属从公保举，确定数人，以凭拔擢。如曲徇情面、滥贿属托，或致发觉及试验不效，举主连坐，重法不贷；一、生员优免廪膳食粮，原制作养盛典，今后照旧优免，廪粮照额全给，不得议扣，其乡绅候事平酌议；一、近因饷匮，派报营官、富户助饷，甚为骚扰，除曾奉明旨酌减外，其余尽准豁免，但寇乱未靖，军兴不敷，在各人亦应捐输助国，以励同仇。即照捐数多寡，分别甄录；一、关税增加太多，大为商民之害，今止照崇祯三年旧额征解，其正税之外一切新加、私派、捐助等项，尽行除免。如有额外巧立名色、婪行侵肥，大法不赦。至于柴、米二项，原无额税，近年自私设立，甚至借名禁籴，索骗多端，殊为可恨，以后俱行裁免。又各关冗员冗役为害商民，须抚按官严行清察，务令裁就原头，如徇情虚应，定坐通同之罪；一、各街运粮官侵欠漕银，法无可贷。察在十二年以前，追比日久，家产果尽者，准予赦免；一、抚按、司道借名新加赃罚、助饷、公费等项为数太多，因而滥准词讼访讼拿衙蠹，每一州县，赃罚动至盈千累百，下司动移官钱抵解承差，每百两勒索至二、三十两不等；既大为民害，抑且为官苦。今后不许再拿酷加重法，不得追赃攀累无辜。其各抚按、司道新加助饷，亦准裁减；一、近年推用武官，止凭贿赂；即由督抚题用者，亦非无因。以致豪杰灰心，武功不振。应行通察，果有频年血战、未经升擢者，督抚按官据实报闻；一、死罪、军徒各犯，除谋反大逆罪重不赦外，其情轻法重，实有可原者，辟准改军、军准改徒、徒准释；年七十以上者，尽行豁释；一、府州县现监人犯，已结未结，尽行发落释放。凡抚按、司道及有司衙门问理词状，除事关人命及军机重情外，一切尽行注销；赃罚尽行蠲免；一、钦赃人犯，抚按官察审轻重，分别减豁。若家产尽绝并无嫡亲子孙者，即行赦免；一、江湖民船，寄性命于风涛、获锱铢以糊口，最为贫苦。近年加有舡税，片帆小艇无一得免，公家所入有限，官役私敛无穷，以后径行蠲免；一、府州县内外衙门州场田土应纳租银，俱照原额征，其有坍塌者，审察明白，酌免其芦课，新加一项，亦准免征；一、上江二县、各直省行户最苦。今后一切事务，有司官公价平买，不得签票勒取，违者以赃私论罪；一、沦陷州县，有能倡义纠众、擒杀伪官归正者，无论绅士军民，即行擢用管理该地方，仍俟有功，大加升赏。其避难流寓者，地方官安插住处，许令耕种、贸易，其子弟入籍考试，一体收录，不得豪横欺压，致生怨望；一、铜木客商侵卖公帑，法无轻赦，但每以监犯恃横，妄扳小民，为害无已，以后司官不得轻听生事，如本犯年老，家产子孙尽绝者，分别减豁，罪重者确拟正法，不得久淹，致滋扰害；一、抚按、司道府厅各役以上司之虎威，肆百计之渔猎，下司小民莫敢谁何，诏差官会同抚按官严行禁饬，再有此等，重法处死，本管官徇庇不处，一并重究；一、逃放祖卫军，自崇祯十七年五月以后俱免勾充；一、驿递马夫，困苦至极。差使勒索、惜马官吏侵吞公食，致令积年猾棍，包当科派，佥报富户、洒派里甲，俾小民重重帮贴，所费不赀。今后准将第二次裁减站银，仍准给发，不许再派里甲，致累小民。如违，将官吏拿究；一、铺兵走递公文，答应差使，最为疲苦。原设该公食，准照旧全给，以速邮传。一、恩诏到日，各抚按官星速颁行各郡县，务令榜挂通知，仍刊刻成册，里甲人给一本。如官胥猾吏隐匿虚饰以图侵盗，诏差官同抚按御史力行访察，犯者即官参、官拿重处，吏胥人等立刻枭示。于戏！自有乾坤，鲜兹祸乱之惨；凡为臣子，谁无忠义之心？汉德可思，周命未改，惟尔臣民，尚其勗哉，匡余不逮。布告遐迩，咸使闻知！”致庄烈帝丧，颁哀诏于天下，曰：“呜呼！予小子凉德，未堪国家多难。如何昊天，降此鞠凶！呜呼痛哉！维先帝以天付神资，丕承祖宗弘绪。适逢国步多艰，民生日蹙，而勤学力政，罔有休暇。冀以尧、舜之深仁，挽叔季于唐、虞。念兹在兹，无时或怠。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如先帝之焦劳者也。不期以礼使臣，而臣忍以不忠报；以仁养民，而民忍以不义报：彝伦攸斁，报施反常。自有生民以来，亦未有甚如今日者。驯见妖氛日炽，戮我赤子、辱我宗藩、毁丧我陵殿。四海人心，莫不欲灭此而朝食。乃先帝爱惜愈加，招抚弥切。至于饷初增而又减、将已败而仍收、官极贫酷而仍用，无非欲化顽为良、拨乱为治。呜呼痛哉！胡天不吊？遂至有今年三月十九日之事！爰及国母，掩照相从；徽音顿杳，遗烈如生。信乾坤之合德，肆节义以双成。然而惨变殊常，遗羞千古。孤虽渺质，片义犹存；暂膺监国，益切除凶。谨告哀于臣民，庶怜予而多助。知尔同心，凄感何切！丧礼以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督抚、镇守、都按三司官员，地方攸系，不许擅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遣官代行。卫所府州土官（一作卫所府州县土官），并免进香。谕告中国，咸使闻知！”是日，我世祖章皇帝亦入关也。
五月望，于武英殿即皇帝位，以明年为弘光元年，追加祖母郑贵妃为“孝宁太皇太后”，追加熹宗懿安皇后张氏曰“孝哀慈靖恭惠温贞偕天协圣悊皇后”，遥尊父继妃邹氏曰“恪贞仁寿皇太后”。诏曰：“我国家受天鸿祚，奕世滋昌；保大定功，重熙累洽。自高皇帝龙飞奠鼎，而已卜无疆之历矣。朕嗣守藩服，播迁江淮，群臣百姓共推继序，跋涉来迎，请正位号。予暂允监国，摄理万几。乃累笺劝进，拒辞弗获。谨于五月十五日祗告天、地、宗庙，即皇帝位于南都。猥以藐躬，荷兹神器。惟我大行皇帝，英明振古，勤俭造邦。殚宵旰以经营，希荡平之绩效。乃潢池盗弄，钟簴震惊。燕畿扫地以蒙尘，龙驭宾天而上陟。三灵共愤，万姓同雠。朕凉德弗胜，遗弓抱痛。敢辞薪胆之瘁，誓图俘馘之功！尚赖亲贤戮力劻勷，助予敌忾。其以明年为弘光元年，与民更始，大赦天下。加在京文武官一级，无级可加者进勋阶一级，给新衔诰命。督抚、监司、守令给见任官衔诰命，补谥荫。前朝大臣之有劳绩品行者，存问。在籍阁臣、六部堂官遣配及闲往者复原职，三品以下情可原者采访酌用。诸藩流寓者，抚、按善为安置；宗室在南京者，按时给粮。公、侯、伯常禄往日本、折三七关支或中半兼支者，俱于折色中给本色一半、石折银七钱，以示厚意。王公子孙，各荫一子入监读书。七十以上年高有德者给冠带，细民量给膳米。忠义殉难者，荫谥建祠。举人、副榜、廪贡、监生，不得遏抑以塞贤路。山林草泽有奇才异能堪以匡时御乱者，从公保举；试验罔效者，举主连坐。北直、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辽东文武官生不能从贼在南者：文官，吏部察明推升赴用，其生员寄应天府学考试；其武弁，赴部验明寄俸。在京各卫陷贼各官有能返邪归正者，宽其前罪；杀贼自效者，以军功论。免弘光元年粮十分之一，北直、山西、陕西全免五年，山东、河南三年，江北、湖广蠲十分之五，江西、四川十分之三。其折漕、税契及上供柴炭派扰商民者，一切厘革。诏到日，星速颁行；匿隐支饰者，访明究问。于戏！宏济艰难，用宣九伐平邦之政；覃敷闿泽，并沛三驱解网之仁。新綍焕颁，前徽益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是月廿八，士英奏吴三桂剿闯军大捷，命封蓟国公，世袭之，别令户部发银五万两、米十万担。南明君臣愚鲁之行，概可见也。
六月初二，追上庄烈帝庙谥曰“思宗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后改为“毅宗”，追庄烈帝皇后周氏为“孝节贞肃渊恭庄毅奉天靖圣烈皇后”。初六，追上父庙谥曰“恭宗贞纯肃哲圣敬仁毅恭皇帝”，追尊母曰“孝诚端惠慈顺贞穆符天笃圣皇太后”。追嫡妃黄氏曰“孝哲懿庄温正仁靖仪天昭圣皇后”，继妃李氏曰“孝义端仁肃明贞洁熙天诒圣皇后”。会吴三桂复据京师。南明君臣以交通不明故，以为吴三桂借兵破闯，克复神京，咸悦，谓为功在社稷。东林、马阮皆进“通好北朝，联虏平寇”之策，以为盟，其实妄矣！闯王屡退，而君臣皆惧清，不敢北取中原，故收复之机皆丧也。十九，追复懿文太子朱标庙谥曰“兴宗和天敬道宪懿勤敏淳文度武明仁慈孝康皇帝”，嫡妃常氏曰“孝康皇后”，追上建文帝朱允炆庙谥曰“惠宗嗣天章道诚懿渊功观文扬武克仁笃孝让皇帝”，追建文皇后马氏曰“孝愍温贞哲睿肃烈襄天弼圣让皇后”，追上景泰帝朱祁钰庙谥曰“代宗符天建道恭仁康定隆文布武显德崇孝景皇帝”，追景泰帝废后汪氏曰“孝渊肃懿贞惠安和辅天恭圣景皇后”。
七月初五，遣太子太保陈洪范赍白银十万两、金千万、绢缎万匹使北。命史可法督师江北，数宣马士英入宫。以惠、桂二王驻广西，鲁、潞、周、崇四王居浙东。以淮、扬、凤、庐四镇，分付得功、良佐、泽清、杰统之。廿六，尽赦凤阳高墙宗室三百罪人。
八月十一，长安街尽书匿名谤贴，指摘吴甡、刘宗周事，盖李沾所为也。十三，邹太后还京，遣灵璧侯汤国祚告于南郊。廿五，命选秀女、女官，群臣章谏，不听。赐崇祯殉节诸臣以谥。
九月初三，赦建文、正德、天启死难直谏诸臣，复其名节，赐谥，于是朝野稍有兴势也。本月初九，选淑女黄氏、郭氏、戴氏送大内，命再选。
十月初二，禁诸臣宴会，士英、大铖、孔昭等醵以为常。初七，命选淑女。
安宗愚懦无计，狎于酒色，事皆委士英及其党阮大铖等。而二人惟知日鬻官、月敛财、报私仇耳。四镇亦以拥立之功，具倨傲之意。纳陈妃、汪妃皆淮扬歌妓，实不堪也。又造宫殿、取金玉，民不堪累矣。有僧法号“大悲”者，俗家姓朱，十五岁剃度于苏州。潞王以为本家，素善之。十二月，至水西门，自为思宗所封齐王，后改封定王，兵乱起而之南也。言思宗未殉，帝非正统。大悲犹言，讨帝之兵不日就，其已帅伏，暗分藏于城外江畔舟中，未几可剿南京之伪。闻此发之，忿帝者皆喜。事遽告至兵马司，兵马司上言。掌城官不知其事，然不敢慢，乃即行矣，夜以外畔者数千艘舰驱至观音门集。孔昭则捕此僧，交刑部。帝令京师提督赵之龙严审，又申曰：“潞王恩施百姓，人人服之，该与他作正位。”帝固疑潞王，令赵之龙、锦衣掌堂冯可宗、蔡忠复审，僧方尽述之，其实蔽人耳。刑部尚书解学龙颇惑之，本欲不复查问。大铖固称有其主谋，必系之，乃使亲信往询，所得皆东林党，凡百四十三人。士英知株连广，竟不允，遂罢。帝不能平党争，而一心蓄佞，其昏哉！
帝心胸狭隘，贪恋权位，以是人心尽丧。既而，有名王之明者人，称思宗太子，遣内监继周入城，先白士英，后奏安宗。之明止石城门外，帝复遣思宗张、王两内竖觇之，二监见之，即抚足大恸，见天寒衣薄，各解衣以进。帝闻之，怒曰：“真假未辨，何得便尔！太子即真，让位与否，尚须吾意。这厮敢如此！”遂掠二监俱死，继周亦赐酖死。有旧阉苏某云：“东宫其真，其足骭骨左右各双，谁能伪者？特慑于积威，无敢相剖耳。”有司谏之，命百官审于午门，群臣奏曰：“系故驸马都尉王内侄孙王之明，曾侍卫东宫，家破南奔，鸿胪寺少卿高梦箕家丁穆虎教之诈称太子。”遂投之入兵马司狱。之明遣校尉买香烛，至即燃而间南北向拜，大呼“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复叩首，号泣拭泪。就坐，饮泣不已，满狱凄然。有内官以密疏曰：“东宫足骭异于常形，每骭则双，莫之能诬。”又呼东宫旧时詹事太监王拱乾辨之，拱乾唯唯。百官集，拥拱乾前，王铎指而问曰：“此何人？”之明见即云“方先生在”。拱乾惧，即退入后，不敢复前，亦不敢言真伪。张孙振曰：“汝是王之明！”之明曰：“吾南来，未尝窃言我为太子。汝不欲认耳，何改易吾姓名？”又曰：“汝等不尝立皇考之朝乎！何一旦蒙面至此？”众官窃窃，有赧者、有恨者，莫之敢决。得功、腾蛟均上疏争。左良玉亦云：“李贼逆乱，尚锡王封，不忍遽加刑害，何至一家反视为仇！”帝诏之明伪太子系亲口供吐，不必悬揣过虑。左都御史李沾复会审于朝，及审，呼“王之明”，不应。喝问何不应也？曰：“何不呼明之王！”沾喝上拶，之明号呼皇天上帝，声彻于内。将出，旧东宫伴读邱致中捧持大恸。帝闻，即令擒下，发镇抚司严讯。又一妇童氏（又作董氏），自谓帝之正妃，河南巡抚越其杰、良佐广昌伯笃之，遣之南京。帝怒，以为伪。三月朔，童妃至南京，帝不见，系狱，付锦衣卫监候，令都督冯可宗讯。童氏自陈曰：“年三十六。十七岁入宫，册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安宗则谕叱诸臣曰：“朕元妃黄氏，先帝时封，不幸早逝；继妃李氏，又死于难。朕初即位，即追后号，诏示海内，卿为大臣，岂不知之？童氏冒诈朕妃，朕初为郡王，何东西二宫之有？且称是邵陵王宫人，其未悉真伪？王之明是驸马王昺之侄孙，避难南来，高梦箕家丁穆虎教令冒认东宫：正在严究。若果真实，朕于夫妻、伯侄之间岂无天性？况宫媵相从患难者颇多。朕于先帝无纤芥之嫌，因宗社无主，不得已从群臣之请，勉承重寄。岂有利天下之心，忍加毒害于其血脉！至于举朝文武，谁非先帝旧臣？谁不如卿？肯昧心至此！朕夫妻之情，又岂群臣所能欺蔽！但太祖之天潢、先帝之遗体，不可以异姓顽童渎乱宗祏。宫闱风化所关，岂容妖妇阑入！国有大纲，法有常刑，卿不得妄听妖讹，猥生疑议！”可宗故废，更屈尚忠理，寻卒于狱，于是中外讙哗。
我师年末而南，下邳州等，不为意，语群臣曰：“后宫寥落，旦新春南都无新声。”令广选采女，使人捕蟾蜍制宫药以强其夜，世人戏曰“蛤蟆天子”。
顺治二年，弘光元年元月，上御殿受贺。
二月望，韩赞周再进淑女六，越八日，复大选。江浙城民大惧，昼夜嫁娶，行路拥塞。
三月，宁南侯左良玉举于武昌，号曰“救太子诛士英”，顺流而东，大铖、得功等帅军御之。
四月，清军连取泗、淮、扬，钱谦益进淑女于元晖殿。
五月初五，以串戏无暇，不视朝。初十，帝走太平府，依得功军。是月十一，士英挟太后赴杭。京师溃乱，兵民立之明继祚。赵监生率百姓千余人擒王铎到中城狱，群殴之，使认太子。铎呼曰：“非干我事，皆马士英所使。”众笞铎，须发俱尽，太子亟止之。百姓拥太子入西华门，至武英殿，又拥至西宫，尚未栉沐。时仓卒无备，取戏箱中翊善冠戴首，于武英殿即位，改元崇祯十八年，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兹臣庶同其甘苦。胡天不祐，惨罹奇祸。凡有血气，裂眦痛耻！泣予小子，分宜殉国。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非易，忍垢匿避，图雪国耻。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都，实欲哭陈大义。不意巨奸障蔽，至撄桎梏。予虽幽狱，无日不痛绝也。今福王闻兵远遁，先为民望，其如高皇帝之陵寝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予自负重冤，岂称尊南面之日乎！谨此布告在京勋旧文武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怀，勿惜会议，共抒皇猷！勿以前日有不识予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廿二，由崧走芜湖。
六月十五，豫王多铎下南京，百官降之。廿二，总兵田雄、马得功、丘钺、张杰、黄名、陈献策陵御舟，缚由崧献清。王去其锁链，更以红绳。廿五，寻见押南京，以无幔小轿入城，首蒙帕，衣蓝布衣，油扇掩面。百姓群见之，夹路唾骂，投之瓦砾。王拘其于县署。九月初六，赴京师。
顺治三年四月初九，或举故明衡王、荆王欲反。五月，以“罪不轨”故斩于菜市口，或曰以弓勒毙，年四十。妃黄氏弟黄盐梅购棺木，葬于河南孟津东山头村。十四年四月，桂王朱由榔遥上庙谥曰“安宗奉天遵道宽和静穆修文布武温恭仁孝简皇帝”。
赞曰：帝初时尚能决庶政，平冤反。然久历前明故事，以常而论，固宜知兴衰之道，不袭其迹，何其反蹈故辄耶？在位未久，即好珠宝、却雄心、宠奸佞、贪酒色，备历代覆亡之征。君臣思浅，不知大势，以为苟安可得，致身死国灭，为天下笑，自取速祸乎！谥曰简，其人何得为谥，刺之也！
监国潞闵王朱常淓，字敬一，明万历三十六年生于潞王邸。穆宗之孙，潞简王朱翊镠第三子，母杨次妃也。四十二年，简王薨，王方六岁，嫡母李氏遂理藩事。四十六年闰四月，诏袭爵。常淓工书画、好古玩、知音弈、通佛典，号曰“潞佛子”。尝制琴三千，号曰“潞琴”，又作《古音正宗》，致古乐相传。旧览《宣和博古图》，慕之而造铜器三千，藏于地。王惑于佛事，其爪甲长六七寸，以竹筒护之而不治。著《潞藩辑纂万汇仙机棋谱》十卷，尽白棋局之解，实妙哉！
崇祯十七年二月，闯将刘芳亮克其邑。十九，王弃城南奔，历无锡、南京而之杭州。
顺治二年五月，安宗见俘，于是马士英、阮大铖、朱大典、袁宏勋、张秉贞、何纶等固请王监国。六月初七，恪贞仁寿太后颁诏曰：“尔亲为叔父，贤冠诸藩。昔宣庙东征，襄、郑监国，祖宪俱在，今可遵行。”六月初八，遂行监国礼。然常淓亦庸主也。时礼部尚书、吏部侍郎黄道周以为应尽速登极，以安人心，王不允。常淓从士英意，遣陈洪范赴北议和。六月十一，士英等尽亡命，洪范、张秉贞等谏勿战，郊迎而降。楚王朱华壁闻之，说曰：“国祚悯凶，至于此极。抚膺北睇，何以为生？以殿下之贤，远近所闻，天下绝智殊力，方将凭附以起。周之孙子，能无眷然，宋人半壁，亦尝有年。况闽、粤、滇、蜀，延袤万里，犹吾故物。失今不为，时事一去，万事不复。他日求尺寸地为死所，岂可得哉？”常淓对曰：“公休矣！吾非其才。此百姓之心已不可挽任，吾谁与为之？”楚王变色曰：“殿下何悖！朱家子孙谢勿力，彼何望而不跂向他氏？果提三尺剑，誓与国共存亡，则孱弱可起，况乎皆衣食吾祖者耶！”王辞以“营兵恐不任用，钱谷必不给。吾为此，不失为知几”。华壁堞泣而告：“今国安并数万屯西郊，方请命，而鸿达溃卒尚可集，发布政司存金，益以盐运司所贮，无烦征比。此五营额兵，出东义皆健，又招募良人，当一日至，线索在手控纵间耳。”常淓终不听，华壁怒起，裂冠带掷地而去。六月十三，开城降清。九月，缚赴京师。明年四月，以罪斩，年三十八。绍宗闻之，谥曰“闵”。
赞曰：览潞王诸事，近宋之徽宗。其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安宗方灭，殷鉴不远，彼又思降，不见晋后末世帝王，庶几可长生而亡？王胸无大志，惟究小道，岂人君所为？其心其行，庸常尚越之。今日之败，不亦宜乎！亡，可矣；不亡，怪矣！吾不怜也。
绍宗配天至道弘毅肃穆思文烈武敏仁广孝襄皇帝，讳聿键，字长寿，明万历三十年四月初五生于唐王邸。太祖九世孙，唐定王朱桱之后，桱生宪王朱琼炟，琼炟生庄王朱芝址，芝址生恭王朱弥钳，钳生敬王朱宇温，宇温生顺王朱宙栐，宙栐生端王朱硕熿，硕熿生裕王朱器墭，器墭生帝，母侧妃毛氏。端王惑于嬖妾，怜幼而厌长，竟窃囚裕王、绍宗于承奉司，弗与饮食。时帝年方十二，幸小吏张书堂悯之，得生焉。虽在狱十六载，亦好读书，辄览儒典，未尝稍废光阴。迨端王有疾，幼子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欲得嫡位，遂鸩宣王，而端皇不纠，时明崇祯二年也。陕西按察使陈奇瑜吊，白端王曰：“世子薨逝不明，又不立其子，事且露。”端皇惧，请为世孙不复存易储之念。
五年，袭唐王位，思宗赐《皇明祖训》《大明会典》“五经四书”“二十一史”《通鉴》《纲目》《孝经》等。帝深恩之，加之性率直、好文翰，于是起高楼，延四方名士以为国用。然未却父仇，多与朝臣相争。
九年七月初一，崇德元年，杖二叔父，器塽竟死，器埈苟得生。闯王势炽，帝蠲免酎金，而以筑南阳城。又援潞藩陈例，请增兵三千人，不许。
八月，京师戒严，首昌勤王。思宗以袁崇焕故，疑惧之叛，下诏切责，勒还国。
十一月，事定，思宗以其下部议，废为庶人，幽之凤阳中都，以其弟朱聿镆嗣。王自裁不殊，凤阳守陵监宦石应诏等索贿不得，以墩锁挫之，病苦几殆者七年矣。嫡妃曾氏割股以进，始愈。中都巡抚路振飞闻有天子气，假赈罪宗下视，甚敬，多便之。振飞陈其情，乞加恩于宗室，以为然，诏杀凌帝之监。十有四年，自成陷南阳，聿镆害。
十七年，京师陷，福王立于南京，乃赦。十二月廿五，礼部请复唐王，不允，令迁广东平乐府，以帝贫病故行慢，时从龙之物惟五车书耳。
安宗见俘，帝行至杭，遇镇江总兵官郑鸿逵、户部郎中苏观生，遂奉入闽。南安伯郑芝龙、巡抚都御史张肯堂、礼部尚书黄道周等定议，奉称监国，诏曰：“孤闻汉室再坠大统，犹系人心；唐宗三失长安，不改旧物。岂独其风俗醇固不忘累世之泽哉，亦其忠义感愤豪杰相激使之然也！孤少遭多难，勉事诗书；长痛妖氛，遂亲戎旅。亦以我太祖驱除群雄，功在百姓；而勍敌骜然，睥睨神器。为子孙者诚不忍守文自命，坐视其陵迟也。二十年来，狂寇荐惊，孤未尝兼味而食，重席而处。比方二载，两京继陷；天下藩服，委身奔窜。孤中夜卧起，垂涕纵横。诚得少康一旅之师，周平晋、郑之助，躬率天下以授彤弓，岂板荡哉！今幸南安芝龙、定卤鸿逵二大将军志切恢复，共赋无衣。一、二文臣以舂陵、琅琊之义过相推戴，登坛读誓，感动路人。呜呼！昔光武、昭烈皆起布衣，所遭绝续，与大敌为雠；而能正言举义，躬承旧业。况今神器乍倾，天命未改。孤以藩服，感愤间关；逢诸豪杰，应即投袂。知明赫之际，神人叶谟，上天所眷顾我太祖，绍其子孙犹未艾也。《书》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传》曰：‘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得道者多助’。自闰六月初二日监国伊始，一切民间利病，许贤达条陈。孤将悉与维新，总其道揆，副海内喁喁之意焉！”惟郑鸿逵请正位，曰：“不正位，无以厌众心以杜后起。”允之。
闰六月望，立于福州，以七月初一为隆武元年，改福州为天兴府，以为都，号“福京”。帝惟贤是举，善慰臣民，亲亲尊尊，合礼备至。追高祖敬王朱宇温曰“哲宗协天安道敬正恭圣熙文渊武戴仁恪孝惠皇帝”，高祖母赵氏为惠皇后，追曾祖顺王朱宙栐曰“纯宗笃天成道钦昭献穆理文定武居仁体孝顺皇帝”，曾祖母周氏为顺皇后，追祖父端王朱硕熿曰“定宗象天统道庄敏睿质长文信武齐仁显孝端皇帝”，祖母魏氏为端皇后，追父裕王朱器墭曰宣皇帝，母毛氏为宣皇后，遥上安宗尊号曰“圣安皇帝”。诏曰：“朕以天步多艰，遭家末造；忧劳监国，又阅月于兹矣。天下勤王之师既已渐集，向义之心亦以渐起，匡复之谋渐有次第。朕方亲从行间鼓舞率励，以观厥成。而文武臣僚咸称：‘萃涣之义，贵于立君；宠绥之方，本乎天作。时哉不可失，天命靡不胜！’朕自缺然，未有丕绩以仰对上帝、克慰祖宗，而临安息辔，遵让无期。大小泛泛如河中之水，朕敢不黾勉以慰众志，而副群望！朕稽载籍，汉光武闻子婴之信，以六月即位鄗南，即以是年为建武元年；昭烈闻山阳之信，以四月即位汉中，即以是年为章武元年。艰危之中，岂利大宝；亦惟是兴义执言，系我臣庶之故也。以今揆古，即以是年为隆武元年。其承天翊运定难功臣，悉以次第进爵，分茅胙土；其翊运宣猷守正文臣，亦以次第进级；孝秀耆宿、军民人等，俱依前谕优给。所在山川鬼神除淫祠外，皆遣官祭告，以示朕缵绪为天下请命之意焉！”进芝龙平虏侯、鸿逵定虏侯，封郑芝豹澄济伯、郑彩永胜伯，观生、道周俱大学士，肯堂为兵部尚书，余拜官有差。当是时，大风雾起，拔木扬沙，尚玺之骑惊，玉玺坠，触一角。余皆恐，谓不祥。虽如是，帝亦颇有安天下臣民心，锐意恢复。常著粗布黄袍，不许备办金银玉器，止用磁、瓦、铜、锡等件，罢用锦绣、洒线、绒花，帐幔、被褥，止寻常布帛耳。
帝敏而好学，通详典故，素以天下为任，然权在郑氏，不能有所为。郑氏，故海匪倭寇也，实非忠善，唯禄位也。是年八月，芝龙议简战守兵二十余万，计饷不支其半。请预借两税一年，令群下捐俸，劝绅士输助，征府县银谷未解者。官吏督迫，闾里骚然，民不堪困。又广开事例，犹苦不足。仙霞岭守关兵仅数百人，皆不堪用。帝数命芝龙出兵，辄以饷诎辞。郑氏伤民，人皆延颈待北军，谣曰：“清兵如蟹，曷迟其来！”久之，芝龙知众论不平，乃请以鸿逵出浙东，彩出江西，各拥兵数千，号曰数万。既行，托候饷，行百里而还。先是，黄道周知芝龙不欲出师，自请行，从广信趋婺源，而乃郑氏进谗，暗通北军，以兵溃死。
自成兵败，不知归处。其兄子锦帅众降于湖广总督何腾蛟，一时增兵十余万。侍郎杨廷麟、祭酒刘同升复吉安、临江。于是廷麟等请出江右，腾蛟请出湖南。原知州金堡言腾蛟可恃，而芝龙不可恃，宜弃闽就楚。帝大喜，授堡给事中，遣观生预募兵。先是，靖江王亨嘉僭称监国，不奉诏。而鲁王以海又称监国于绍兴，拒天使，故帝决意出赣、湘，以图大事。
十二月，驻建宁。广东布政汤来贺运饷十万，由海道至。是月，靖江王成擒。
隆武二年二月，驻延平。
三月，清兵取吉安、抚州，围杨廷麟于赣州。尚书郭维经出闽，募兵援赣。
六月，清师克绍兴，闽中大震。芝龙伪言海寇至，彻兵回安平镇，航海去，守关将士皆随之，仙霞岭无人矣。
七月，何腾蛟遣使迎帝，将至韶州。唯时清军已抵闽关，守浦城御史郑为虹、给事中黄大鹏、延平知府王士和死焉。
八月，帝出走，数日方至汀州。大兵奄至，从官奔走，与曾后俱受执。后至九龙潭投于水，帝绝食尽，或曰自缢，或曰落发而走，年四十四。百姓收葬于长汀罗汉岭，给事中熊纬、尚书曹学佺、通政使马思礼等随缢。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以不知其生死，遥尊“思文皇帝”。
永历十一年，上庙谥曰“绍宗配天至道弘毅肃穆思文烈武敏仁广孝襄皇帝”。子惟庄敬太子朱琳源也，隆武二年八月早夭。
赞曰：帝勤于政事、恭良俭朴，后妃惟曾氏一人，废酒色，远奢淫。南明、后南明诸帝，堪中兴气象者，惟一人耳。然绍宗无知人之明，党争不平，制度未立，忙于宗室相斗，至于大权旁落，顷即覆亡。虽好读书，亦未致用也矣已，于大计实无长策，在国家实无久利。一人之力，不能挽狂澜于既倾，吾扼腕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