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蜷缩在车里,使我没走几步就立马感触良多,想起多年前大地上飞驰的热血岁月,不禁身体火热,忍不住握紧双拳小跑起来,跑的方向是高中学校所在。不知为何,这一刻我莫名冲动起来,迫切着跑向原先等待多年终于离开的地方。
我突然想回去看看,就算记忆中只剩静物留存,其他所有老早就变了模样,或许再回到特定的地点可能连回味都困难。但我不管,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拉屎都会回头看一眼,何况这学校里还有那么多所谓的屎尿屁值得留念。
我要回去好好看看逃晚自习在操场躲藏的那丛灌木,和最后离开的教室,在看看广播室里的那个沙发,看看每次把我吃吐,吐完依然坚持每天去吃的食堂,最后再看看机缘巧合下三年未换的宿舍和三年未换的床位。
此刻我如此迫切,一如当年离去时。
其实这与我自诩乐天的脾气不符,我很少会对逝去如此之久的事物这般怀念,正常情况是可能事物还没逝去,我心里就已先一步当它已经死去,早早做好准备,当时刻正真来临,我却早已经历过,不会过多感慨。
何况是件自开始就在等待着结束的荒唐事。
高中时我们在学校里天真地幻想,只要离开学校,外面天大地大,再也不用取悦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其实这么想本没问题,问题是我们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毕业,没等步入广阔天地几个月,又进入一个需要继续取悦别人的地方,这地方叫大学。
其实这依然没什么问题,起码大学再过几年后依然能出去,外面依然还是那片广阔天地。
由于这个念头,使我在大二开学时意识到与其每天惶惶度日,天天坐到教室里无所事事,不如听课学习。若是不出意外什么也没听懂,也能打发无法排除的时间,若是有幸出意外听懂几节课,顺便可以应付期末考试,总归少打几页小抄也好啊。
于是我开始听课,加上大学生活实在乏味如张学良的老年生活,使我在听课初期犹如找到人生目标一般埋头苦学。
不仅限于听课,还开始成堆地做笔记,一本《辞海》般厚重的专业书曾被我写得密密麻麻,乍一看宛若黑纸。课堂积极举手回答问题,每次举完手坐下都深深后怕,刚才若是再举高一分米,估计手指就会被天花板风扇的扇叶切掉。
而我上一次在课堂上有如此激烈的表现,还得追溯到小学六年级。
这些反常行为一度使舍友怀疑我是不是受到重大的人生打击,比如我心爱的美女同学当着我的面被别人上了,或者我讨厌的丑女同学当着别人的面把我给上了。
而且他们更多选择相信后者成分居多,可想而知,当时我们学校的美女是多么稀有。
我还算足够坚持,即使周遭诸多质疑,我依然将反常行为维持滿整个学期。期末考试不出意外地吃了意外,那学期的学科我几门及格,几门甚是优异,差点拿到奖学金,却因为一门《演讲与口才》的分类不是很理想,痛失几百元钱入账的机会。
那门课考试是这样的,分为笔试与口试,而笔试考的全是课本里的内容,形式又是开卷,基本算是送分,而笔试满分刚好是科目及格分数线,任课老师也算仁慈。
重点在这口试上,内容是写篇演讲稿,当全班面演讲,而我因为平日课上表现积极,课下见到老师主动问好,内容诸如老师您好啊,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啊,或者,啊吃过了啊,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昨天刚充满的饭卡,正愁花不完,要不您再吃一顿帮我花点,之类的话。因为与那老头关系自认不错,加上当众表达自己的观点本就是我爱好又擅长的事,这次还能强加给他们,并且他们不听也不行。由于这些种种原因,使我演讲稿还未落一笔,便已脑补到自己站在《演讲与口才》这门课的最高领奖台上的场景。
当晚,我便豪气干云地以自认酷似王羲之行草字迹地书法大书特书一篇演讲稿,内容关于调侃学校综合楼一众精英是如何在精明导师的带领下,将一个人二十分钟便能完成的事,让五个人在两个小时里勉强完工,并且做完后给人的感觉是不如不做。
我在里面说了很多“透过本质看现象”“一些人骄傲在骨子里,一些人谦卑在灵魂不知处,一些人用谦虚表达骄傲,但他们都不是哈哈哈”诸如此类的话。最后末尾临时加了句“就这样站在问题中讨论问题,本身就是件很无聊的事,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表达我什么也不想说”。
阖上笔盖那一刻,我觉得这篇演讲稿能在学校内引领一种现象,让众师生从中领悟到学校中现有的弊端,一齐协力加以改正。而我能因此成为学生中的领袖,老师眼中不耻下问的忘年交。从此,我不用出学校也能不取悦任何人。
然而当我在那老头期许的目光中走上讲台读完演讲稿后,并没有等来意料中的赞扬,而是那老头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然后说,你可以下去了,接着下一个上来。
就这样,后来查分时我发现,不仅我的口试成绩低糜,就连笔试分数也在班上低得成了特例,虽然我无法从自己的和满分同学的试卷中找出区别。而那老头后来也再没有回应过我的招呼。
意外地竟没出意外,我并没有让自己的成绩得到质的提升,而所得到的也和付出的不成正比。
第二学期伊始,我迅速回归之前每天惶惶度日,天天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的状态。这样正常的行为同样又一度使舍友怀疑我是不是又受到重大的人生打击,比如我讨厌的丑女当着别人的面把我给上了,然后在我不经意间无法自拔地深爱上她后,她又当着我的面跟别人上床了。
不过我当时的痛苦并不亚于此。
因为我在假期里想清楚两件事:
一是,在学校里好好学习除了能让成绩提高以外,我依然还是惶惶度日,无所事事,没有任何改变。
二是,当你忍着恶心完成一件让你恶心的事情后,成果无论如何,依然让你恶心。
最让我难受的以上两点都不是,而是当我刻苦学习整个学期,终于学有小成,以为可以为不打小抄而节省很多精力时,我发现所有人都不打小抄。
询问后绝望得知,妈的,可以缩印。
于是当我还在大学里该为外面的广阔天地能不用取悦别人而等待时,我便已不再取悦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我以为一切都不再有问题时,意外的,它竟然出了意外。
因为后来我上班去为别人工作了。